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寧鶴戰死徵山原的訊息很久就在大奉傳開。

得知寧鶴戰死的訊息時,大奉很多官員都是不敢相信,尤其是朔州和靖州的官員,直到他們往來兩州的商販看到項州各個關口升白幡,將士纏素布時這才相信,寧家大公子真的沒了。

從徵山原到敦煌城的路不長也不短,但是寧延走得很慢,他想讓大哥再看看這個他為之奮鬥半生的地方。

全軍披白布,途徑鎮西關,滾刀營全體將士單膝跪地,恭迎公子回家。

出了鎮西關,一把年紀的寧伯豐脫掉鎧甲,纏上白紗,半跪在寧延面前,要為寧鶴抬棺。

寧延扶起老將軍,衝著他點了點頭。

就這樣,寧延和寧伯豐在前;陳辛如和孫承山在後,四人抬著寧鶴的棺槨一路從鎮西關走到了敦煌城。

驚聞寧鶴犧牲噩耗的敦煌城不復往日熱鬧,白紗繞著敦煌城纏了一圈又一圈,城內布莊的白布早已售罄,城內所有百姓自發在家門口掛起白幡,腰纏白布,悼念犧牲的大公子。

得知大公子歸鄉,錢桂帶著敦煌城內大小官員在十天前就來城外等著接大公子,從得知寧鶴死訊到今天,不過二十多天時間,但是錢桂就好像突然蒼老了幾十歲一樣,滿頭白髮的他每天都會落淚,感慨蒼天無眼,讓大公子寧鶴犧牲在了前線。

而在錢桂身邊還有兩人,寧家當家主母,寧鶴的夫人程雙雙以及她和寧鶴的兒子寧弘,穿著守喪服的程雙雙已經在這裡跪了二十天了,從得知寧鶴戰死的那天起,程雙雙就帶著兒子跪在了這裡,她說她要親自接寧鶴回來。

二十多天過去了,程雙雙跪的膝蓋都滲出了血漬,跪的她臉色蒼白,接連暈倒好幾次,但每次一醒就要繼續跪在這裡,哪怕錢桂跪著求她都沒用。

寧弘靜靜的拉著母親的手,一句話也不說,也不會哭,他還不知道什麼是傷心,只知道是父親回來了。

距離敦煌城城門口還有十里地,抬著大哥棺槨的寧延緩緩出現在大嫂程雙雙的視野中。

看到大嫂程雙雙那張蒼白的臉,還有那紅腫的雙眼,一股委屈心酸猛地竄上寧延心頭,鼻尖一酸,那眼淚嘩嘩嘩的往外流。

在大哥大嫂面前,寧延始終是那個喜歡嬉笑打鬧的孩子,但是今天,這個孩子卻揹著大哥的棺槨回到了家。

錢桂身後,鄭廣原,高懷離,齊山崗三人齊齊往前一步,腰纏白紗的三人砰一聲單膝跪地,齊山崗紅著眼抬手大喊道,“新河營,沉鼓營,塵沙營恭迎大公子回家!”

三人身後是數萬名披甲帶胄的項州軍將士,齊山崗洪鐘般的聲音在空地上炸響,迴音經久不絕。

“恭迎大公子!”數萬將士齊齊單膝跪地,齊齊吶喊,這一聲喊出來,整座敦煌城似乎都在顫抖。

女子本就眼淚多,看到這一幕的李鳳荷眼淚忍不住的往下掉。

“駕駕駕。。”陣陣馬蹄聲響起,順著馬蹄聲響起的方向看去,煙塵四起,一杆寧字大旗隨風飄曳,白馬白甲持白幡,輕甲青衣握白紗,那是從北門關趕回來的天山白馬營和疾風營將士。

距離寧鶴棺槨還有大約百丈距離,兩支騎兵全部停下。

為首的田毅和韓念翻身下馬,兩人纏著白巾快步來到寧鶴棺槨前,一句話也不說。

武清來到兩人身前,低聲哽咽道,“兩位將軍,還請節哀。”

田毅紅著眼沒有理會武清,來到寧鶴棺槨前,不停的撫摸著,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們那百戰百勝的大公子如今就躺在眼前這座不足方寸的木棺裡。

“讓我看看公子!”田毅紅著臉忍著怒火說道,說完就要去開棺蓋。

池明淵快步走上前來,一把按住田毅,搖著頭說道,“給公子留點體面。”

這話說直接點了田毅的火,“池將軍,我敬重您,您是跟著老將軍打天下的,所以我不想對您不敬,但是今天,大公子這一面,我必須見,我不管你什麼體面不體面,我就是想見大公子最後一眼。”

李鳳荷走上前去,攔下田毅,淚水早已止不住的李鳳荷搖頭說道,“田將軍,別看了,夫人還在呢。”

田毅一把推開李鳳荷,直接卸下頭盔怒氣衝衝的扔在地上,怒吼道,“你們什麼意思,大公子去鎮西關,不讓我參戰,大公子去萌鬱關不讓我參戰;大公子最後出現在徵山原,還不讓我參戰,現在公子都躺在這裡了,你們還不讓我看公子最後一眼,你們什麼意思?是想逼死我田毅嗎?啊?還是說從今往後,項州軍就不需要我田毅了,啊!”

“田將軍,你冷靜一點,不是這個意思。”武清從旁走上前,擋在田毅面前,“不讓您和韓將軍參戰,是公子的考慮,不是故意針對您和韓將軍。”

“好,好,既然是公子的安排,我田毅沒什麼話說,可為什麼不讓我見公子最後一面!”田毅怒聲吼道。

李鳳荷轉身不停的哭著,抬棺的孫承山和陳辛如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韓念來到孫承山面前,看著眼淚鼻涕口水不停往下掉的孫承山,輕聲說道,“承山,你不是答應我不會讓公子出事的嗎?”

“對。。對不起,我。。是我們沒有保護好大公子,是我們沒有第一時間救他出來。。”孫承山低著頭哽咽,此刻的他哪裡還有鬼街營主將的氣派,更像是一個做錯事委屈的大孩子。

“一句對不起就完了。”田毅不依不饒的吼道,“今天我田毅回來送大公子,等我回去後,我就帶著天山白馬營去萌鬱關,不殺到西羌王城,殺了完顏鳳鴿那王八蛋,老子誓不罷休。”田毅大吼道。

“田毅!”一匹爪黃汗血馬從大軍身後狂奔而來,馬上的老將翻身下馬,直接出現在田毅面前,一腳踹飛了田毅,指著田毅大罵道,“田毅,公子剛走,你這是想幹什麼,想造反,想帶著天山白馬營自立門戶嗎?”

“徐將軍。。”

來者正是大奉邊境三虎最後那一虎,徐子謙。

面對徐子謙,田毅整個人愣是一點脾氣也沒有倔強的別過身,拱手道,“老將軍,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

“沒有就閉嘴,大公子屍骨未寒,你在這裡吵什麼吵,就顯得你長了嘴是吧。”在大奉邊境,徐子謙的震懾力還是無以復加的,是僅次於寧鶴的存在。

教訓完田毅,徐子謙來到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的寧延和寧伯豐面前,看著帶著白紗的徐叔叔,寧延更委屈了,“徐叔叔,大哥,許叔他們都走了。”

徐子謙心疼的摸了摸寧延的頭,蒼老的臉上寫滿了心疼二字,“叔叔都知道,別怕,從今往後,有叔叔陪著你。”

安慰完寧延,徐子謙來到寧伯豐身前,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老寧,你說你我這要是去了下面,有什麼臉見老將軍啊?”

“責任在我,我願負全責。”寧伯豐低頭閉眼說道。

最後徐子謙牙關緊咬,代表天山白馬營和疾風營的所有將士,怒不可遏的問道,“我就問一句,為什麼不讓天山白馬營和疾風營參戰,為什麼?”

寧延搶過話茬,抬頭說道,“徐叔叔,天山白馬營和疾風營若調走,北蠻該如何?要我是大哥,我也不會同樣讓天山白馬營和疾風營南下。”

徐子謙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輕輕摸著寧鶴的棺槨,“真像老將軍啊,真像!真像!”

韓念拉著田毅來到寧延面前,兩人下意識的就要去接過寧延和寧伯豐肩膀上的棺槨,寧延直接回絕,“兩位將軍,讓我送我大哥最後一程吧。”

韓念和田毅齊齊拱手,徐子謙在轉身拿起一杆白幡,扯著嗓子喊道,“公子,咱回家嘍。”

白幡引路,城門口前,錢桂扶著程雙雙一瘸一拐的走到寧鶴的棺槨前。

看著大嫂悲痛欲絕的樣子,寧延不忍低下了頭,死死握住拳頭的他,真的不想經歷眼前這一幕。

程雙雙抬起顫巍巍的雙手,輕輕的趴在寧鶴的棺槨上,眼淚落在棺蓋上,傷心又委屈,“夫君,咱們到家了。”

將軍馬革裹屍還!

程雙雙一句話說完,所有人都有些沒忍住,悲從中來的眾人都忍不住低下了頭。

“延兒。。”程雙雙眼神呆滯的看向寧延。

“哎。”寧延強忍哽咽,紅著眼抬頭看向大嫂。

“我想再看一眼你大哥,行嗎?”記憶裡這是大嫂第一次用這種乞求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這話說的寧延心中更不是滋味。

“嫂子,大哥他。。他。。”寧延不忍說大哥生前飽受折磨,害怕聽到這些的大嫂心中更難受。

“我知道,戰死沙場的人留個全屍都很難,我能理解,但我就是想再看看他,就一眼!”程雙雙的眼睛哭的又紅又腫,說完這話後,整個人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又做錯了什麼呢?她只是想再看夫君一眼,哪怕就一眼。

寧延一把擦掉眼角的淚花,大聲說道,“落棺。”

四人落棺,寧延衝著大嫂跪了下來,連磕三個頭,“嫂子,請您原諒,弟弟沒把大哥帶回來,但您放心,大哥這仇我寧延記在心中,一定會讓西羌加倍償還。”

說完,寧延直接咬著牙說道,“開棺!”

韋雄刀和舒鈞走上前來,緩緩推開大將軍寧鶴的棺蓋。

眼淚如瀑的程雙雙抽泣著趴在寧鶴棺前,在看到寧鶴渾身是血,金甲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鐵片時,整個人一口氣沒上來,差點給哭暈過去。

田毅鶴韓念看到大公子被折磨的不成人樣後,氣的雙拳緊握,尤其是田毅,幾乎都要把後槽牙咬碎了,“西羌小兒,這筆賬早晚找你們算。”

棺槨內的寧鶴眉目慈祥,不怒自威,齊山崗看著寧鶴躺在這裡,由衷的往後退了三步,而後躬身九十度,“請公子入城。”

寧鶴十里入城,城內百姓早已將大路擠的水洩不通,漫天的白紗,白帳,白幡數不勝數,寧鶴棺槨入城,所有百姓齊刷刷的跪在街道兩邊,怨聲啼哭。

百姓擁戴,舉城悲慼,這一幕直叫人心中動容,尤其是寧鶴身後的十二營將軍。

還記得寧鶴剛來的時候,他們都不以為意,想著一個年輕的公子能闖出什麼名堂,事實證明,寧鶴是像老將軍一樣的人,他沒有給項州軍丟臉,沒有給寧家丟臉。

大哥,你看到了吧!這就是你守護的百姓,他們正用最質樸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情感。

這是信任,是責任,是歸屬,更是一個家。

這天,整個敦煌城內都是哭聲一片。

這座年輕的城市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紀念著這位年輕的將軍,他的名字——寧鶴,將會永遠和項州,敦煌聯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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