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蔽空,坐在定北樓西側廂房的寧延跪坐在軟榻上,美酒佳餚擺在面前但他卻無心多顧,心事重重的他手捧瓷杯,不停的晃著。

“吱呀。”一聲,推門聲響起,穿著得體精緻的老闆娘走了進來,手捧銀壺的素素慢慢走到寧延身邊,還像之前那樣輕聲喚了他一聲,“少爺。”

寧延回過頭抿嘴一笑,“素素姐,若是周將軍泉下有知,知道我寧延居然讓你堂堂將門之女在定州開酒樓,做著種營生,他不罵死我寧延啊。”

素素笑了笑,“周叔一定不會的,他能看到我現在這樣無憂無憂的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一定會很高興的。”

寧延舉起杯子,素素會意的幫著寧延添酒,“少爺,您都等了一個時辰了,現在定州還有人能值得您等一個時辰嗎?”

“當然有。”一杯不算幹烈的清酒下肚,寧延笑著說道,“往大了說,主管州政的徐天亮,統攝財務的顧毓棠,率軍護邊的呂翊和舒鴻,還有定州軍的將軍,他們那個不值得我等,沒有他們的支援,我這州牧都算不得州牧;往小了說,兮檸是我妻子,值得我等,就連你素素姐,要是有一天你開口,我也會等你,因為你們是我的親人,是我寧延從心裡認可的家人,為了家人,我願意等。”

寧延一席話說的素素心中暖暖的,“這麼說來,今天少爺您要等的是個很重要的人了。”

“是啊,很重要!”寧延沉聲說道,看著逐漸西沉的日光,臉上又掛滿了苦澀,說道,“但他好像並不覺得很重要。”

“少爺。。”看到寧延失落的樣子,素素很想走上前安慰兩句。

寧延起身衝著素素微微一笑,“有些事情強求不得,素素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能看得開。”

素素輕笑頷首,眼神中滿是欣慰和欣賞。

走下雅間的寧延還不忘詢問素素定北樓的生意如何,從素素那合不攏的嘴就知道不會很差。

走出定北樓的一瞬間,寧延還有些茫然的看向遠處人頭攢動的街頭,想要看到那個來找自己的身影,看了許久許久,看到夕陽落在身上也沒有看到。

寧延回頭看向定北樓,定北,定北,他寧延真能做到定北嗎?安定北方,橫掃諸夷,當真是豪情壯志啊!

“寧五公子。。”一聲寧五公子瞬間打破了寧延的感慨,猛然回頭的寧延在看到面前一身布衣的林北陽後是又驚又喜,甚至在此刻就連灑在他臉上的夕陽都變成了朝陽。

林北陽看著寧延驚愕神情,忍不住搖頭自嘲道,“蒼同城是挺大哈,這定北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不過好在是趕上了。”

“是趕上了,林兄,定州歡迎你的到來。”寧延激動之情無以復加,直接走上去直接抱住了林北陽。

林北陽無奈道,“寧五公子,不至於吧。。”

寧延大笑道,“至於,當然至於。。”

你若想問林北陽為何下定決心加入定州軍了,除了他自己的那份沙場之情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遠方大夢。

睥睨天下,縱橫戰場,百戰百勝的夢!

林北陽加入在定州軍又掀起一股不小的波瀾,很簡單,林北陽可是川蜀老將軍林天曉之子,定州軍的將士那個不知道林天曉的名字,寧延也是毫不掩蓋自己對林北陽的重視,直接讓林北陽去了安遠軍鎮,統領安遠軍鎮一鎮將士,同時許諾在安遠軍鎮組建一支規模五萬人的重騎兵,全部交由林北陽指揮。

此令一出,全軍譁然,雖然林北陽是林天曉將軍的兒子,但他真有能力駕馭五萬重騎兵嗎?

面對全軍質疑,呂翊說一句話,“你們可以不相信林將軍,但不能不相信公子。”

是啊,他們怎會不相信他們的公子,那個帶領他們讓定州站起來的男人。

。。。

神英三年夏。

安頓好定州後,寧延與妻子虞兮檸帶著聶紅衣,孔真玄,池明淵,莊十月四人啟程前往項州。

此去項州,寧延心情五味雜陳,一想到那碩大的寧府內沒有了大哥的身影,就不免悲從中來,穿行千里黃沙,終是抵達項州,項州境內似乎還沉積在寧鶴戰死的悲痛情緒中,不知道是真的如此還是寧延心情的緣故。

一行六人走到一半,寧延突然想到什麼,勒馬停下,望著頭頂烈日說道,“兮檸,你們先去敦煌見大嫂,我隨後就來。”

“啊,你不去敦煌嗎?”虞兮檸當即問道。

寧延看著遠處,眼睛眯起,“當然去,但去之前我還要見個人,你放心,不會耽擱太久。”

“公子,我跟著你吧,讓池將軍護送夫人先行前去。”莊十月在旁拱手說道。

寧延直接搖頭拒絕,“自家地方能出什麼事,你們先去吧,我就是去見個人,又不幹什麼。”

虞兮檸還是有些擔心的看著丈夫,“真的沒事啊?”

寧延萬分篤定的點了點頭,“肯定沒事,有事我能瞞著你嗎?”

話雖如此,可該擔心的始終是會擔心,但虞兮檸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寧延,帶著孔真玄四人慢慢悠悠的朝著敦煌走去。

寧延深呼吸一口氣,摸著胯下小白的脖子,“小白,走,跟我去見個老朋友。”

快馬疾馳,時隔多年,遠處黃沙之下,一片遺址赫然立於黃沙之中,這片遺址還是像往常一樣熱鬧,寧延翻身下馬,這次,他沒有留戀與街頭小商小販的小攤美味,而是徑直朝著遠處枯樹下的破道觀走去。

道觀還是那個道觀,破敗不堪,搖搖欲墜。

寧延獨自一人推門而入,裡面的青衣道士望著面前穿著華貴的年輕男子都有些發懵,似乎都在想他們道觀什麼時候有如此尊貴的香客了。

但很顯然,對於寧延的到來,這些道士懵是懵,但卻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激動,甚至還有道士在搖頭嘆息。

寧延徑自朝著道觀內走去,觀內沒有多少變化,甚至連那破敗的木柵欄都在,甚至比當年更破敗了幾分。

那供奉著太上老君的正廳內,沒坐幾個道士,這倒是讓寧延萬般疑惑,這大中午的,龍樹道長不在這裡誦經祈福,跑那偷懶去了。

就在寧延疑惑時,門外走來一個小道士,小道士看著寧延的背影,細細打量很久後,才略帶遲疑的說了句,“大哥哥?”

熟悉聲音響起,寧延猛地回頭,面前站著的小道士他都有些不認識了,盯著小道士熟悉的臉看了很久,寧延才肯定他的身份,“懷真?你是懷真?”

齊懷真重重的點了點頭,比起當年還是個稚童的齊懷真,現在的齊懷真已有半人高了,面相也張開了,整個人也變得沉穩了些,手中的佛塵讓他整個人充滿了道童的氣息。

但有一點沒變的是,齊懷真的眼神還是依舊的明亮透徹,這也是寧延肯定他和當年怯生生叫自己大哥哥的齊懷真是同一個人。

兩人就這麼坐在太上老君石像前的石階上,背對老君像。

“龍樹道長呢?來這麼久了,都沒見到他?”寧延率先問道。

齊懷真玩著自己的拂塵,在石階上掃來掃去,也不知道在掃些什麼,在聽到寧延的話後,小道士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抬頭說道,“師父他走了。”

“啊?”寧延眼睛瞪得老大,不太敢相信這個訊息是真的,疑惑道,“這什麼時候的事啊?這麼突然。”

齊懷真搖頭嘆息道,“師父他洩露了天機,受到了天罰。”

寧延待在那,半天不知道說些什麼,齊懷真轉身看向寧延,“大哥哥,你是不是父他洩露了什麼天機?”

“不重要了。”寧延嘆息道,“本來我是帶著疑惑來的,但我感覺我現在明白了,有些話已經不用說了。”

“師父也說過這樣的話。”齊懷真想起了什麼,當即開口說道,“師父說我們的道觀雖然破,但卻有氣,有道門之氣,未來一定會出一位像張仙人那樣的道家仙人。”

能因為洩露天機而招致天罰,寧延絲毫不懷疑龍樹道長的話。

“懷真。”寧延看向旁邊的小道士,“龍樹道長走了,你還要一直待在這裡嗎?你想不想去武當或者蜀山?”

齊懷真搖了搖頭,“我不走,我答應師父的,留在這裡。”

寧延輕輕摸了摸小道士的腦袋,笑著說道,“還挺倔。”

“師父還說未來的某一天,西北一定有一場大戰。”齊懷真接著說道。

“哦?龍樹道長這都算出來了?”

“師父還說,有人會死,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寧延心中咯噔一下,“有多重要?”

齊懷真想了想,手中佛塵被他轉了好幾圈,但好像都沒什麼頭緒,最後晃了晃撓地說道,“師父沒說太具體,就說是和我們道門有關係的人。”

寧延面色凝重的看著齊懷真,“現在我知道你師父洩露什麼天機了,和道門有關,又是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這個人我可能認識。”

“你認識啊,那你可要提醒他小心點。”齊懷真瞪著眼睛說道。

寧延抿嘴輕笑,“我會的。”

月光下,兩人聊了很多,從道門到人,從人入道門,一直說到東方破曉,日出雲升。

。。。

曠野的風吹在項州的黃沙上,遠山的輪廓下,一位白衣僧人撐著一根木杖,穿著一雙嶄新的布鞋晃晃悠悠的朝著敦煌城走去,月色將僧人的背影拉的格外淒涼。

老和尚些許有些困了,竟是直接靠在沙丘上,拿出媳婦給他烙的大餅,嘎嘣就是一口。

“佛說無相,無慾,我佛啊,這無相啊我這輩子是摸不到了,這無慾啊,嘖嘖。。怕也是不行了,口腹之慾,世間幸事。”白衣和尚邊說邊大口朵頤。

吃飽喝足後,和尚起身伸了個懶腰,突然他面色沉重了起來。

眼神中一道金光閃過,白衣僧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了一聲,隨後神色凝重的朝前走去。

若是此時有個世外高人在此,便會看出,在白衣僧人身後,是萬千佛光。

。。。

荊州,武當。

老仙人撐著疲憊的身軀站在武當山頂,望著遠處的蓮花峰,目光有神,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兩隻仙鶴振翅而來,落在張仙人身側,咕咕咕的叫個不停。

老仙人抬手輕輕撫摸著旁邊的白鶴,白鶴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麼,仰天長嘯。

“莫要擔心,莫要擔心,不管生還是死,皆有命數。”登頂道門之巔的老神仙捋著自己鬍鬚淡然的笑道。

白鶴聽罷,再度振翅而走。

原來是下面來了一個拎著掃把的小道士,小道士眨著眼睛看著老道長,老道長揮了揮手,“小傢伙,大半夜的,拿著掃把幹什麼?幹活也得是白天啊。”

小倒是嘟著嘴說道,“我今天晚上掃了,明天就有時間去藏經閣看書了。”

“哈哈哈。”老道長聽後哈哈大笑,“這你今天可掃不了明天的地啊,這地現在你掃乾淨了,這過上一夜,風一吹,就又髒了。”

小道士撐著掃帚站在原地,瞪著眼睛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道理,“哎,白忙活了,真是的,要是掃一次就能一直乾淨該多好。”

“哈哈哈。”小道士的話又戳中了老神仙的笑點,老神仙捧腹大笑,“一日掃,日日掃,掃的不是風吹落葉,掃的不是庭前舊塵,掃的是你的心,一塵不染的心,一路問道的心。”

“我聽不懂啊。”小道士露出滿眼疑惑的神情。

老道士再次笑了笑,感慨道,“聽不懂好啊,當你聽懂的話,你就成我這樣了。”

“像您這樣不好嗎?我要是像您這樣,能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就好了。”小道士好奇的問道。

“哈哈哈,像我這樣也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走到我這一步,除卻武道之外,那都是歲月。”張興瑞感慨道,“孩子,我們這一生中,所經歷的任何時候都是最好的時候。”

“可只有像您這樣,我才能見到我師父。”小道士眨巴著眼看著張興瑞。

張興瑞心中稍稍動容,“孩子,總有一天你們會再見的。”

“真的嗎?”

“真的,在那群山之中,在那江河湖畔,甚至在那廣袤人間。”

“我又聽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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