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姝今天無課，本想好好待在家裡過個冬至。
不料雜誌社因年末而工作量堆積如山，她不得不出門一趟。
原是秉著早到早完成任務的想法。可事與願違。
忙了一下午，手頭仍舊有源源不斷的工作在等著她處理。
黎姝看了一眼時間。
六點半。
這會謝宸年估計早就在家裡忙著搓湯圓做餃子等她回去了。
說好了，今天要一起過冬至的。
她可一定不能食言。
對，不能食言！
工作可以明天繼續處理，可冬至就不是每天都能過的了。
這麼想便豁然開朗。
黎姝揣上包，和陳米蘭她們知會了一聲，匆匆地就要離開。
“小姝，你去哪啊？”陳米蘭呡了一口咖啡，有些好奇地問，“你這麼著急，是趕著約會去呢？”
“啊？”聽到約會二字，許嵐也上前湊熱鬧，“小姝，你談戀愛了？男方是誰啊？我們認識嗎？”
周洛瑤同樣八卦:“我就說嘛，你這一個月明顯和我們待的時間少了，原來是陪男朋友去了啊！”
“小姝，你可真不夠意思的，這種事怎麼能瞞我們呢？”
“就是啊！”
“……”
被她們連番轟炸，黎姝簡直要汗流浹背了。
她舔了舔唇，急忙解釋道:“沒有啦，我只是有點事情而已。哎呀！你們……你們別多想好不好！請立刻停止你們偉大的想象力！我真的沒有談戀愛……真的！”
話是這麼說，但那語氣莫名有些飄浮不定。總而言之，是理不直氣不壯的。
最後，實在招架不住她們齊齊審訊一般的眼神，也唯恐被看穿了某個秘密似的，她心虛地快步逃走了。
剩下三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眯了眯眼:黎姝肯定有鬼！
-
抵達小區時，已經快要七點了。
黎姝邁開大步子一路小跑。
卻驀然碰見熟人。
是霍錚。
對於他突然出現在小區裡，她很是驚訝:“霍錚，你……你怎麼在這裡？”
路燈並不明亮，襯得他輪廓深沉。
他笑了笑，“我在等你。”
“……等我？”黎姝愣了愣。
“是啊，今天是冬至，我特意帶了吳嫂做的湯圓過來，我們一起吃好嗎？”
“……”她一時沉默。
霍錚失笑:“怎麼？黎姝，我都到你家樓下了，你還不願意請我上去坐一坐啊？”
“不是……”黎姝連忙擺擺手，“我哪會不願意呢，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她吞吞吐吐，老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該怎麼說呢。
她家裡還住了人。
她不想讓霍錚和謝宸年碰面。因為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腦飛快運轉之際，她終於想到了一個措辭，拍手道:“我家裡太亂了！對！太亂了！所以你不要去我家！”
“……”這回換霍錚愣了愣，沒料到會是這麼個原因，好半晌才笑了起來，“我當是什麼呢，就因為屋子太亂了啊。但這有什麼，黎姝，沒關係，我不嫌棄的。”
“我……我嫌棄啊！”黎姝二話不說拽著他手臂往外拖，“總之，今天就先不要去我家了，改天吧……我們找個地方吃湯圓！”
好說歹說，才把霍錚哄著不去家裡了。
但因為他千里迢迢而來，還帶了吳嫂做的湯圓，兩次將他拒之屋外，她也是有些愧疚的，不好直接拂了他的意，只能找個地方吃吃湯圓聊聊天，讓彼此不那麼尷尬。
於是。
就這麼又過了一個多小時，黎姝才姍姍回了家。
她推開門，屋內少見地沒有傳來飯菜的香味，而是一股淺淺的麵糰的味道。還挺好聞的。
“呀！嚇我一跳！”她走進來驀然發現謝宸年正倚在門牆邊上，一言不發。
眸色沉沉，整個人好像籠罩在了一層霧靄之下。
那氣氛著實有點不太對勁。
但具體哪裡不太對勁，她說不上來，只覺得他的心情好像並不明朗。
不過想想也是，分明答應了要一起過冬至做湯圓包餃子的，她卻這麼晚才回來。換她，也是會不高興的。
黎姝態度很好，急忙認錯:“抱歉，我回來得有點晚了，對不起。”
她原以為這麼說，能緩和之間的氛圍。
但少年卻是眉頭一挑，深諳眸子，談不上來什麼情緒。
下一秒，他勾了勾唇，淡聲道，“黎大小姐有什麼需要抱歉的呢，在你心裡，有很多重要的東西，而我不過是無足輕重罷了。”
似乎在嘲諷她，又或許不是，但她確信，衝著黎大小姐這四個字，他也一定是在陰陽怪氣！
偏生他的語氣透著股委屈，像是可憐巴巴瞪著一雙淚朦朦的大眼睛的小狗，滿滿都是對她幽怨的控訴。
黎姝緩了好一會神，才道:“我沒有……”
謝宸年不語，轉身回了自已的房間。
她則一臉懵:“我們不包餃子、煮湯圓了嗎？”
“沒必要了。”輕飄飄的幾個字在門徹底合上的瞬間，盡數消散。
“……”
黎姝簡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雖然她是有錯在先吧，但她又不是故意的啊！
謝宸年這人……也真是太小氣了！
為了和他一起過冬至吃湯圓餃子，她和霍錚的那頓湯圓特意吃得不多，就等回來大吃一場。
結果，他竟然說沒必要了！
現在，她是有些餓了……
黎姝垂頭喪氣來到廚臺上一看，卻發現他早已經包好了餃子和湯圓，他的手當真是巧，每一個都包得細緻，光是看著就讓人很有食慾。
反正都包好了，不煮也是浪費。
她燒開水，準備自已煮一鍋吃吃。
可能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謝宸年不一會就出來了。
但他照舊沒有說話，只是拿過那些包好的湯圓和餃子，站在她身邊，熟練地煮了起來。
她以為他氣消了，怪自來熟又頗為期待地問:“你也餓了嗎？”
他沒回答。
空氣凝固一般的沉默。
她舔了舔唇，獨自消化這份尷尬。
謝宸年分別煮了兩鍋，一鍋湯圓一鍋餃子，還有一蒸籠，可香了！
他還貼心地備好了醬醋。
黎姝心裡甚是開心，跟在他身後安排起了碗筷。
他卻在準備好一切的時候，從容淡定地又回了自已的房間。如雲如風，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不一起吃嗎？”她追到他門前問。
但裡頭並沒有聲音傳來。
黎姝是有些生氣了，同時還有些不知從哪滲出的委屈，很莫名的委屈:“謝宸年。”
“你是騙子吧，明明說過，你以後都會聽我的。”
話音剛落，門就開了。
少年很高，投斜下來的影子落在她髮間，長睫垂著，看不清眼，只看得到高挺的鼻樑骨。
他輕言，“我不是騙子。也沒有……不聽你的話。”
“是嗎？”黎姝叉著腰，幾分神氣，“那就陪我一起吃。”
“……”
“好。”許久，他妥協下來了。
她拉著他手臂高興地拖著他坐下來，笑了笑：“這還差不多。”
她感覺，這句話就像是孫悟空額頭上的緊箍咒一般，不論她提出什麼要求，他都會照做。
還……怪實用的哈！
不過雖然是答應了陪她一起吃湯圓餃子，謝宸年卻是一句話不講，之間的氛圍怪怪的，好像有些壓抑。
壓抑得黎姝渾身不舒服。
她決定這個結還是得趁早解開。
於是在嚥下一顆湯圓後，她清了清嗓子，果斷把問題擺到明面上：“謝宸年，你怎麼又不開心了，難道就因為我晚回來了一會嗎？可是，我不也一樣回來了，你為什麼要這麼生氣呢？”
確實，在她的視角里，她不過是晚回來了一會，何況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在解決完事情後，她也馬不停蹄地回來了啊，冬至也一樣可以過嘛。她覺得在她道完歉之後，他理應不該再如此生氣。
少年抬起頭，看著她，眸色頓然有些複雜。
原來，她以為他是因為她晚回來才生氣的，可事實上，並不是這個原因。他也不是在生她的氣，準確地說，更像是在生自已的氣。
至從住進來以後，謝宸年便多了一個習慣。
就是站在客廳的落地窗低頭往下看，等黎姝回來。
等到她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他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歡喜。
今天亦是如此。
她那抹身影踏著燈光緩緩而來的時候，天知道他有多麼開心。
然而不過一瞬間，便是黑暗籠罩。
又是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帶走了黎姝。
明明咫尺的距離，謝宸年卻親眼看著她又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男人的手裡提著保溫盒，今日是冬至，不難想裡面裝的一定是湯圓或餃子。
在同樣的選擇裡，黎姝選擇的是那個男人，而不是他。
那時候他才明白，於她而言，他不過無足輕重。
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比得上滿心歡喜被生生掐滅的痛了。
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他沒有資格。
因為一無所有的那個人是他。
“我沒有生氣。”
謝宸年撇下碗筷，起身，高大身影籠下一片陰影，認真道，“我只是覺得，不在乎之人才會什麼都無所謂。而有心者，便事事在乎。”
撂下話後，他頭也不回地又把自已關進了房間裡。
但這一次，他走得決斷，彷彿她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黎姝感覺心底像是被人鑿了一塊，空落落的。
她是不是……說錯了話？
細細回味他剛才的那番話，她才慢慢明白過來，她恰恰是他所指的那不在乎之人。
這回她試著站在他的角度想了一下。一個原本答應好陪自已過冬至的人卻姍姍來遲，並且還語氣質疑地問道為什麼這麼生氣，簡直是毫無真誠之意。也難怪他會如此不願意搭理她了。
她確實是做錯了事，也說錯了話。
黎姝本想重新跟他道個歉，只不過方才火上澆油，此刻怕是聽不進去她的話，便想著道歉的事就明天再說了。
不如先早起做個早餐，當賠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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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鬧鐘一響，她就一骨碌爬了起來，躡手躡腳走出房間。
卻在聞到濃郁麵包香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一看，驚訝極了！
謝宸年竟是早就做好了早餐。
可現在分明才六點十分！
他是什麼神機妙算算到了她會早起做早餐嗎，才把這條路給斷了……
雖然早餐是做不成了。不過黎姝又想了另一個賠禮的法子，既然早餐做不成，那她就做午餐唄，到時候給他送過去，暖他一下午！
她小腦袋瓜真聰明！
於是乎，一上午她都在鑽研菜譜，為此還請教了吳嫂，直把吳嫂驚得一愣一愣的，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臨近十二點半，午餐終於都準備好了。
雖然模樣不太好看，甚至還有些糊底，但黎姝自我感覺味道還是不錯的。她挺有信心的。
提上飯盒，便出發去了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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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中。
高三二班教室。
人都走光了，窗戶開著，窗簾隨風晃動。角落裡，唯有謝宸年趴在課桌上，身影落寞蕭條，旁邊堆了厚厚的一沓書本。
這時，有個扎低馬尾的女生走進來，走到他身邊，將手裡打包的飯盒扔他桌上:“吃吧。”
少年抬起頭，向後靠著椅背，百無聊賴地盯著眼前清秀的女生，眸中不帶一絲情緒，“拿走。”
但女生非凡沒有拿走，反而是徑直在他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嘻嘻地問:“怎麼不吃？不餓嗎？”
他眉頭微斂，沒有回話。
她自顧自說:“吃吧，我都連你一起打包了，老貴的好不好。我們作為學生，可不能浪費糧食，不能浪費錢。”
謝宸年卻隨手抽了一張現金丟給她。
“嘖，真無情。”女生沒拒絕，轉而把錢收進了兜裡，臉上帶笑，“下次繼續給你帶飯。”
“……”他似乎忍耐到了極限，挑了挑眼皮，涼薄道，“我記得，你以前不是不想和我攀上一點關係嗎？”
女生聽到這句話後，徒然低下頭。幾縷碎髮掉了下來，遮住她的臉。
良久，她才輕輕出聲:“你……還在怪我嗎？”
從小到大，她一直親眼目睹著他的所有苦難，卻是袖手旁觀。
想起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