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睫毛纖長而濃密,像鴉羽掃下一片淡灰色,他沉默不語地掀開被褥正要下床,腦子裡忽然有電流閃過,神經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

“你幹嘛下床。”黎姝重新將他薅回被窩裡,“昨晚你發高燒了,身體虛得很呢,你等著,我去給你拿藥。”

她很快端著水杯和藥片回來,遞給他:“快把藥吃了。”

謝宸年眉宇壓著一抹沉鬱,撇開眼,“不吃。”

“什麼不吃啊!有病就得吃藥!”

“不、吃。”

“嗬!”黎姝單手捏起少年的下顎,原本精緻削瘦沒有一絲多餘贅肉的臉蛋愣是被她捏得圓嘟嘟的,“我告訴你,別耍小孩子脾氣,我可是有弟弟的人,對付你這種青春叛逆期少年,有的是法子治你。”

“……”

也不知謝宸年以前是不是有個兇巴巴的姐姐,總之聽完她的話,竟然真的乖乖把藥吃了。

“真乖。”

黎姝很自然地揉了揉他的發頂,“這個給你。”

少年垂眸,盯著掌心的東西,是一顆五彩包裝的糖果。

“藥很苦吧,吃顆糖就不苦了。”

女孩嗓音清甜,就像山澗清澈的溪流。

謝宸年眸中光影暉動,彷彿陷入了什麼回憶。

“對了,你手也受傷了,我給你換藥。”黎姝又起身,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地去拿藥箱。

他獨自坐在床上打量四周,看這佈置,應該是她的房間,牆上還掛著寫真照,照片上的少女容貌清麗,笑顏明媚。

整個房間都散發著一股馨香,尤其是這一床被子,甚至還有女孩洗完澡後的沐浴露奶香,淡淡的。

他突然感覺到心裡有陣熱浪翻湧傾覆,下一秒氣急敗壞似的把被褥扔遠了。

黎姝進來剛好看到這一幕,費解道:“怎麼?你跟我的被子有仇啊……誒,你臉怎麼紅了,該不會又發燒了吧。”

她抬手就要去摸他的額頭,卻被他反手打掉,那力度重的,手背都泛了紅。

“打我幹什麼?”

她氣嘟嘟地坐下來,雖然在氣頭上,但還是動作溫柔地替他換藥。

難得少年這回乖巧了不少,安安靜靜老實本分的。

黎姝很滿意。

他昨晚傷的口子很大,汩汩流了很多血,除這之外,整條手臂上還都是大小不一的疤痕,有新的舊的。聽劉醫生說,他之所以會留這麼多疤痕,大抵是他從不擦藥的原因,就放任著傷口自生自滅,慢慢潰爛癒合結痂,日積月累,就成了這副樣子。

這人……還真是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藥水塗在傷痕上很冰涼,還有點兒疼,帶著一股濃郁的消毒水味。

謝宸年百無聊賴地無聲數著數,“一、二、三……”目光不經意瞥到黎姝那掛著青黑的眼圈,她神色倦倦。

看著就是一整晚沒睡的模樣。同時也看得他心煩意亂。

少年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下床。

“你幹什麼呀?去哪?”

“回家。”

二字脫口而出,他身形趔趄一頓。

家?

他好像沒有家可以回了……

房東嫌晦氣,連夜把他趕了出來。

行李……

母親的遺物!

“我的東西呢!”謝宸年驟然暴怒。

黎姝嚇一跳,聲音抖了抖:“我……我放在客廳了。”

他聞言,瘋了一樣疾步走到客廳,蹲在那堆行李旁仔細查檢著什麼東西。

黎姝知道他在找什麼。

雖然那堆行李亂七八糟的,但亂的只有他的東西,他母親的遺物全都收得整整齊齊的,被他保護得很好。

看見母親的遺物完好無損,謝宸年似鬆了口氣,好像失而復得,指尖微微顫抖了起來。

黎姝忽然有種錯覺,覺得眼前這個陰沉懨懨的少年瞬間變成一隻溼漉漉的小狗,心裡的委屈漫成河。

她抿了抿唇,彷彿下定某種決心,輕咳一聲,開口道:“那個……其實……你可以住在這裡的。”

“那什麼……我沒有別的意思啊。”她慌亂解釋,“一看你的那堆行李就知道你是被房東趕了出來,肯定沒地方去了吧,而且……你連創口貼和麵包都買不起,哪又住得起酒店。本小姐從小善良,就……就收留你吧,不用客氣!”

“……”

少年錯愕地抬起頭,望著她,半晌,又低下頭,極不確定地問。

“黎姝姝,你真的要收留我?”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卻多了一個姝字。

“我叫黎姝。”

“黎姝姝。”

“是黎姝。”

“黎姝姝。”

“……”行,她投降,黎姝姝就黎姝姝吧。

她妥協地回答:“是啊,我既把你帶回了家,收留你也不過是順手的事。”

少年低眸,沒說話,看樣子是默默接受了。

黎姝指了指她房間隔壁:“那以後你就住這間,是客房,但平日我都自己一個人住,所以沒有鋪床單,稍後我帶你去樓下超市購置一些必需品。”

難怪,她才讓他睡了她的床,原是客房沒有鋪床單。

“這個,你拿著。”她將一串鑰匙扔給他,卻又很快拿了回來。

“你肯定容易丟。”

黎姝在抽屜裡找了找,翻出一隻草莓熊鑰匙扣,扣好後,才重新扔給他,“這樣就不容易丟了。”

謝宸年看著手心扣著草莓熊的鑰匙串,眼底翻湧著炙熱的情緒。

他……又有家了嗎?

“我讓人送飯過來,吃完後我們就去超市。”

“等等。”少年突然起身,徑直走進廚房,“我做飯。”

可開啟冰箱,空空如也。

他視線幽幽地覷著她。

黎姝尷尬地笑了笑:“我……平常不做飯嘛。”

好在劉醫生昨晚帶了點食物上來。

就著麵條和青菜,謝宸年簡單地做了兩碗青菜面。

“好香啊!”

黎姝胃口大開,不一會就把麵條全嘬完了,連湯都不剩一滴。

沒想到,他做飯這麼好吃!

看她一副餓死鬼的樣子,謝宸年將自己的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沒吃過的。”

這是要給她吃的意思嗎?

可就煮了兩碗啊……

“給我了,你吃什麼?”

“我不餓。”

正餐都不吃,難怪這麼瘦骨嶙峋的!

“你吃!必須要吃完!”黎姝將碗推了回去,像姐姐命令弟弟一樣。

少年猶豫片刻,終於吃起了面。

那手瘦的,指骨都凸出來了,又白森森,跟從墳墓爬上來似的。

“多吃點。”

看著他吃完了面,黎姝莫名有成就感。

哪怕這碗麵並不是她煮的……

“啊!我忘刷牙了!”她倏地拍桌子,愁容道。

真像只炸毛的小兔子。

謝宸年陡然低笑一聲。

卻被她耳尖地捕捉到,嘴上冷哼:“笑什麼,你不也沒刷牙嗎?”

“……”

心裡卻暗想,這個陰沉沉的少年竟然還會笑!

笑得……還挺好看的。

-

沒多久。

兩人一同下樓,來到了附近的超市。

黎姝很少逛超市。

所以看見什麼東西也不管缺不缺,就順手放進了購物車裡。

謝宸年推著車,默默跟在她的身後。

經過生鮮水果區,她乍然驚呼:“好多蔬菜呀!可我不會做飯。”

要是會做飯,也不至於冰箱空空了。

“以後,我做飯。”

少年突兀道,語氣有一絲僵硬。

“什麼?”黎姝驚了驚,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做飯,“真的嗎?”

他低“嗯”一聲。

“太好了!”她大大咧咧地拿起蔬菜就往購物車裡扔,連挑都沒挑一下。

身側的謝宸年一臉黑,“別把爛葉子扔進來。”

“幹嘛……”對上他陰陰的眼神,她聲音不覺弱了幾分,“那……那你來挑吧。”

少年很熟練地挑選蔬菜,像是內行人,手法專業。

看來是以前經常買菜做飯了。

“肉,還有肉!多買點!”黎姝拽了拽他的衣袖,“還有水果!”

謝宸年不甚煩悶,“知道了。”

幾乎把整個超市給逛了個空。出來時,他身上提了七八個袋子,她提了兩袋。

“我再提一袋吧……”

少年忽然走快,讓她的指尖落了空。

嘁!

不讓她提就不讓她提嘛,走那麼快乾嘛!

-

一下午,黎姝都在跟著謝宸年收拾家裡的東西。

五點多,他就開始準備晚餐了。

先是有條不紊地切好菜,下鍋……一套操作穩如狗。

看著廚房用不上自己,她轉身就去幫他鋪床單。

以前家裡僕人總是捏著邊邊的四個角,一翻就套上了被褥,方法很簡單。

可是直到親身試了一回,黎姝才知道有多麼難!

忙碌了有十來分鐘,硬是讓她在大冬天捂出了一身熱汗來。

被褥套得歪歪扭扭的,像只大蚯蚓。

果然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謝宸年最終看不下去,走進來,接過被子的角重新套了起來。

不到一分鐘,一床整齊潔淨的被褥就鋪好了。

黎姝瞪大眼睛,滿是崇拜:“謝宸年,你好厲害啊,你會的東西也太多了吧。”

不僅會買菜做飯,還會收拾家裡整理床鋪……簡直無所不能。

“是你會的東西太少了。”少年扔下一句無情的話,轉身離開。

“……”黎姝撇撇嘴。

什麼都不會,也不能完全怪她啊。她一出生就有人無微不至地侍候著她,什麼事都不用親自做,因為早就有人替她做好了一切。

搬出黎家,獨自一人生活,應該是她做過最勇敢最獨立的事了。

吃過晚飯,由於兩人明天都得上課,很快就各自回了房間。

黎姝洗完澡,照例喝了一杯牛奶才睡覺。

躺在床上,她總感覺今天有點不一樣。

大抵是因為隔壁有人吧……

翻來覆去想了一會。許是昨晚一夜通宵的緣故,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

清早鬧鐘打響。

黎姝麻溜地起床,刷牙洗臉,換衣服。

開門的一瞬間,一股奶香麵包味跟著飄了進來。

好香!

她踩著拖鞋噠噠噠地跑到客廳,只見餐桌上放著烤熟的麵包,還有牛奶豆漿,香味飄飄,還透著縷縷熱氣。

門口,謝宸年已經穿戴整齊,是南中的校服,他套上鞋子,回頭看了一眼黎姝。

她笑嘻嘻:“謝謝你,宸年。”

少年面無表情,卻在轉身背對著她的陰影裡,唇角微微勾了勾。

黎姝拿起麵包吃了起來。

香!太香了!

謝宸年怎麼連烤一個麵包都這麼好吃!

往常她都是隨便買點早餐速食吃,大多都吃得沒什麼胃口,頭一次她對早餐充滿了期待熱情。

看來,家裡有一個會做飯的人,真的很重要!

黎姝所住的小區在市中心。

離南大隻有幾公里的路程。

南大又與南中離得很近,只相隔一條街,一個向西,一個向東。

她一般出行由司機專車接送,但現在不同了,家裡還多了一個人,為了不打草驚蛇,她今天自己叫了車到學校。

黎姝今年大三,學的攝影專業,大四下半年就是外出實習,不過她早在一年前就同幾個關係好的朋友一起合開了一家雜誌社,主要做時尚雜誌這塊。所以除了平日的上課以外,還要忙雜誌社的工作。

“小姝!”

陳米蘭突然從後面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連帶雪花都撲了進來。

黎姝微微驚訝:“米蘭,你不應該在教室佔座嗎?怎麼在校門口了?”

“啊呀,我是在教室佔著座呢,但我有特別緊急的事情要通知你,才來大門口蹲你。”

“什麼事啊?這麼急?”

“還不是你那個渣男前男友嘛!”

黎姝一愣:“楊澤遠?”

楊澤遠是她剛進大學時候談的男朋友。

那會她才從家裡搬出去住,二十出頭的年紀正值天真爛漫,甚至傻得可以,沒談過戀愛的她被楊澤遠幾句話唬得一楞一楞的,稀裡糊塗就和他交往了。

但她對他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感情,純被騙的。

而同時被騙的還有幾個小姑娘。

楊澤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海王,他在養魚,哪條魚肥就撈哪條。

剛好那時黎姝為了獨立,低調地隱瞞了自己的家世,於是就被他一腳踹了。

踹了也就踹了吧。

可後來她的家世還是被傳開了。楊澤遠知道她是黎家大小姐後,又不要臉地過來求複合。

她自是拒絕的。

然後楊澤遠又去貼新的富家小姐,一旦被分手,就又回來找她求複合。

如此,竟反反覆覆了三年,到現在,依舊沒有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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