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條狗太可憐了，它的主人讓它揹負了道德的壓力

三個人正其樂融融地吃飯，門外傳來滴滴滴輸入密碼的聲音。門開了，一對夫妻走了進來。

女人大概五十歲左右，一進門就嚷嚷道：“哎呦喂，這又是酒又是菜的，我請你們來是做工的，不是居家過日子的。”

她丈夫揹著手，使勁挺著胸脯，想要擺出上位者的威嚴，可惜，一看就是體制內的小角色，常年低頭彎腰，一下子很難糾正過來。

趙樹營三兩下把剩下的滷麵吃完，用袖子擦了擦嘴，擠出一絲憨笑迎了上去：“來啦，衛生間和廚房已經鋪好了，您可以檢查一下，如果有空鼓，不管是扣錢還是返工，俺都沒有二話。張阿姨介紹的時候就說了，恁家在公家單位上班，要的就是體面，因此，我幹活時加著小心哩。”

在城裡幹了幾年活，趙樹營也變得很會說話，尤其是面對房主的時候。這都是逼出來的！

其實誰想背井離鄉呢？

這些年農村裝修活也很多，但是城裡工價高，姐姐家有兩個孩子，經濟壓力大，不出來就供不起孩子上學，就無法好好的贍養老人。

陳紅梅把剩下的肉倒進陳中的碗裡，把充當桌子面的地板磚上收拾了一下，嘴裡輕輕嘟囔了一句：“你哥也真是的，啥人的活都接。”

陳中明白姐姐的意思——

裝修人私下裡根據實踐經驗，總結出來三類人的活不接。第一種就是這種底層小官僚，摳搜就算了，還喜歡吹毛求疵。還有兩種人，陳紅梅顧忌陳中和梅山露的面子，沒好意思提。

“你們太過分了，這是我兒子的婚房，你們怎麼能在衛生間裡上廁所呢？街上沒有公廁嗎，弄哩臭烘烘的，我們以後怎麼入住！”

女人的話音剛落，男人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唉，你們怎麼這麼沒素質呢？我都不好意思說你們。”

陳中放下碗，想要進去理論一番，衛生間不讓上廁所，難道那是你們家的廚房？卻被陳紅梅一把拉住了手臂：“不要衝動，你忘了咱娘是咋說哩啦，端人家的碗就得受人家管，舊社會的長工是這樣，現在也是一樣。”

唉，陳中嘆了口氣，靠著牆蹲了下來。

其實姐姐家雖然窮，但也是很講究的人，因為不捨得租房子，晚上都是住在幹活的地方，所以每到一處新工地，都會帶著臨時馬桶。絕大多數主家都是能理解的，工人總不能不上廁所吧！

沒法子，世上也有這樣不通情理的孫子！

那對夫妻發洩了一通，終於走了。趙樹營笑著送他們上了電梯，然後才走了回來。

“最後咋說！”陳紅梅問道，

“沒咋說，結賬的時候給他們便宜五百塊錢。”趙樹營並沒有露出不悅之色，這讓陳中感到很奇怪。

“喂，那什麼，我前幾天訂的陽臺牆磚，給我換一下，不要那種四十的了，十二三塊錢的就行，對，花色不變。”掛了電話，趙樹營露出一絲冷笑。

彷彿是為了安撫陳紅梅的憤怒，他接著說道：“我貼陽臺牆磚的時候，把素灰晾一會兒再貼，坑我，我玩不死他。”

陳紅梅瞪了他一眼，顯然對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做法並不認可。

趙樹營的這種套路，陳中因為週末經常過來幫忙的緣故，聽別的工人閒聊時提過。

地板磚的鋪法有兩種，根據空氣溼度和氣候的不同，分為南北兩派，但是牆磚的貼法，全國都是一樣的。

純水泥糊在牆磚上，直接貼上去，這幾年為了更加牢固，水泥裡會加入粘合劑。晾一下再貼，粘合度大幅度降低，前幾個月不會出問題，等到一年之後，經歷過熱脹冷縮，就會大面積脫落。

正兒八經的損人不利己，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不讓在房子裡上廁所怎麼辦？解決的法子很多。

首先就是要少喝水，白天上廁所的時候，可以去隔壁工友幹活的地方上廁所。

晚上的話，有人在陽臺或者後窗直接開火，玩一把夜雨紛紛，也有人收集了很多塑膠瓶子，就像塔吊師傅那樣。

大號也好辦，拉在塑膠袋裡，鉛球一樣甩到道路的綠化帶裡。、

還有更狠的，說出來都覺得惡毒——把屎溺摻在水泥和大沙裡，鋪在婚房、客廳或者廚房的地板磚下面。

太惡毒了，簡直就是與時俱進的厭勝術了。

也有剋扣工錢太狠，結下了大仇，裝修工人請教了老師傅之後，正兒八經地玩厭勝術的，譬如把寡婦的天葵水、絕戶墳前土、長蟲皮、牛胎盤或者沒燒乾淨的黃表紙，偷偷埋在特定的位置。

厭勝術有沒有效果呢？

這個不好說，就像宋代邵雍創作的梅花易數，究竟有沒有用呢？我們誰也不敢打包票！

房子還沒有裝窗戶，過堂風呼呼作響，屋裡還沒有外面暖和。

在小區北側圍牆邊停了下來。秋風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陳中蜷縮在草地上，很快就陷入了夢鄉。

“汪汪！你們幹活的有沒有點素質呀，這是你們睡覺的地方，農民！”一個牽著狗的中年婦女大聲嚷嚷著，把陳中從夢鄉拉回了現實。

看了一下手機，已經快三點了，早該上去繼續幹活了。陳中很想告訴這個女人，請不要擋住我的陽光，但轉念一想，吵架又沒有人給錢，何苦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呢？

“呵呵，謝謝您啊大姐，坐著坐著睡著了，謝謝您叫醒我，要不然就耽誤幹活了。”

“呀嗬，還敢還嘴，知道這是什麼場合？”

【這條狗太可憐了，它的主人讓它揹負了道德的壓力】

陳中看著那條漂亮的阿拉斯加，嘴裡冒出一句法語。陳中大學時因為太喜歡法國、俄國文學，選修過一個學期，原文書看不懂，但連說帶比劃，能跟法國人或者俄國人罵架。

“你說什麼？”中年婦人指著陳中的鼻子吼道。

“太太，這是法語，是在讚美你家的狗。”陳中笑著點了一下頭。轉身離去。

哈哈！人群中傳來了笑聲。陳中扭頭一看，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捂著嘴，臉色憋得通紅。她穿什麼衣服陳中沒顧上看，因為自己認識她身邊的那個女孩子，谷盈瑩，自己班上的學生。

這下尷尬了，在自己學生面前跟別人發生爭執，這要是傳揚出去，師道尊嚴何在呀！

逃也是的飛奔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