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劉靈齊心中泛起絲絲漣漪，好似亙古不變的磐石被大雨漂泊擊打的無比脆弱。他抬眼望去，眼前小小的紅蓋頭，那是刺目的紅色，四周高喊著“一拜天地！”
他低下眉眼，手抬了起來。太沉了，太沉了，滿是傷痕的手，連帶著整個人都在顫抖的向那片紅色之下望去。
其他人說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得學會放手。可是他不這麼覺得，不知道哪一天的箭會穿心而過，不知道哪把刀會在戰場上劃破他的脖頸。所以他要的就是現在的幸福。他掀開那紅色的頭紗，好似一瞬之間，零零星星的淚水落在了地上，說不清是誰的。他只知道她的雙眼裡直湧出一整個令他平和歡喜的世界。
“二拜千面！”他牽著她轉頭，二者面對臺後高大的千面妖雕像緩緩彎下腰，千面妖面容卓絕，空洞的眼神盯著身下的二人，周身用黃金澆築而成的雷電和黑曜石打造的黑霧簇擁著他，手拿著一把閃著輝光的溟刃，透露出一股古樸寂寥的氣息。他在無數人的仰望下成為了過去的王朝，也是諸天之上曾經壞掉的月亮，甚至他還是人心癲狂混亂的源頭。他是前世的一朵玫瑰，世人寫了很多他的故事，講述了很多他的傳奇。
而馬上，二十歲的劉靈齊也要去譜寫自己的傳奇了。此間之時，他將在戰場上翱翔，宛如一隻羽翼豐滿的雄鷹。
劉靈齊緩緩低下頭後，只見雕像高高舉起的手中緩緩流下了一股氣息，幽綠的光芒閃耀著，二人被輕柔地包裹在了這片光芒之中。時至今日，世人仍然祭拜千面妖，功過留給後世評說，最起碼，千面妖的雕像一旦建成，必然靈驗。可能甚至於說只要你請千面妖的神，也是必然靈驗的，但千年來似乎沒人去嘗試過。
祝國公肖離站在一旁大聲宣讀著二人的誓言，就連當今皇上都在臺下端坐著，眯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女兒和女婿。
今日劉靈齊娶得是當朝第一公主。要是從前，一個家無背景的窮小子只靠進軍打仗又怎麼可能入得了皇家的眼。皇上聖明一世，對外措施強硬風骨一流，對內政通人和廣恩於天下。又幸得劉靈齊此子，梁國經濟騰飛的同時軍隊在劉靈齊的訓教之下愈發剛勁，整體實力遠甚於梁皇剛上位之時。
臺下的梁皇靜靜的看著他，彷彿看到了以前那個在別人屋門外徹夜等待的青年，風花雪月在身旁閃過，當年自己喜歡的女孩三個月前被埋在了梁國都城外，百里桃花地，處處白雪冢。可是墳墓裡寂靜無比，埋葬的是未曾說出口的話。
回望總是更加容易，他依舊要坐在冰冷的龍椅上看著前方的風景，他欣賞劉靈齊，二十歲就戰功赫赫的小子。就好像這小子圓了自己以前的夢一般，他感受著自己肌肉萎縮的雙腿，嘆了一口氣。
他真是瘋了，帶著這雙廢腿還想著對東蠻親征，可惜輸了。但也多虧了這小子來救駕了，不然自己這個好大喜功的皇帝不也死了嗎？這小子就是他的雙腿，替他和這個國家踏平來犯。於是他顫顫巍巍的起身，身旁的太監大臣們驚訝地攙扶著他。
“聖上！你怎能如此，小心傷到腿腳！”他擺了擺手，讓周圍的人退下，頭頂的長明燈明晃晃的照著他金色的龍袍，反射著幽異的金色光芒，上面的龍此刻眼神內斂。他走的很慢，顫抖著向臺上走去，在文武大臣和數不清的官員們的注視下，地下鮮紅的毯子讓他想起了很多以前。
他來到劉靈齊的身邊，拍了拍這小子的肩，笑著在劉靈齊惶恐的眼神中將自己脖子上的赤金項鍊取了下來，緩緩戴在他的身上。眼前二人跪了下去，大聲道謝。而這赤金項鍊，乃是中古時期流傳下來的產物，有著延年益壽，使人心曠神怡的奇妙特性，通體金紅的玉質材質使得其更顯輕巧。
“小子，娶了我女兒，你可得好好對她。”劉靈齊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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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都山脈之巔，連綿起伏，遠處一座高聳入雲的懸崖就好像天然的壁障，擋住了山脈的走勢，卻使得前者更加的陡峭和險峻，遠方一圈圈粗壯的石柱形成了斷斷續續的圓環，懸浮在空中，上面雲霧繚繞。整個視野開闊的同時配上如此誇張而奇特的景象，真不知那些燕國的詩人來到此處會寫出怎樣文采斐然的詩篇。
劉靈齊看著眼前的一個石柱，只中裂縫傳來絲絲光芒，他親手撫摸著，隨即張嘴問道。
“祝神，我殺人無數，雖是為國為家，可我日日夜不能寐，該怎麼辦？”
只見石柱顫抖著，許許多多的灰塵落下，伸出一隻細長的眼睛，眼睛透明就好似蠕動的泡泡，眼睛後面不斷長出各種生物的部位，顯得奇形怪狀。沸騰並湧動的奇特眼睛輕輕地蹭了蹭他的臉，石柱緩緩地轉動，花草不斷地落下，無數的環形石柱睜開了密密麻麻的眼睛看著他。懸空的石柱之下是數不清的屍體，腐臭的氣息讓人作嘔。這些都是他獻給大妖的禮物，只有這樣才能讓大妖回答他一些問題。
“慈悲，如冰輪已逝，爾絕擔，苦難則隨行。”劉靈齊默默地聽著，隨即又抬頭問道。
“那我什麼時候會死？”
“天災起，跪對山河。母寧死，勝於俯首為奴。如以身入刀，卻是永存，爾踱刀兵邪。”
“我答應你，那你想要什麼？”
輕柔飄渺的聲音傳到耳邊，一瞬間他彷彿被扯回到了那日大婚現場。他摟著妻子戴著那串象徵著梁國的赤金項鍊。肩膀上扛著聖上的期許，妻子的柔情和梁國的氣運，文武百官同他推杯換盞，賓客雲如，少年得真龍賞識，就在這一天拿到了旁人一輩子都求之不得的東西。
“愛，康。”
“爾所有的，吾等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