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來去自由無人可擋

在尹亮碩這裡坐了一會兒之後，阮子城大致弄清楚了，他們現在住的這套房間，就是他們四個人的住所，兩室一廳一衛帶一個小陽臺。小陽臺已經改成了小房間，是給阮子城準備的。那兩個大房子，尹亮碩和肖大哥佔一間，兩個女的佔另一間。一開始阮子城還以為肖大哥和他旁邊的女人是夫妻關係，沒想到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彼此在之前都是不認識的。

中餐就有點難看了，就是一個肉炒豆腐，外加一個青菜一個蘿蔔。最主要的是，青菜和蘿蔔看上去都很慘，像是那種沒人吃被扔了又撿回來的。肉也沒什麼瘦肉，全是肥的。離譜得是，包括尹亮碩在內，他們四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阮子城沒什麼胃口，一心只記得讓尹亮碩帶自己去公司入職。

尹亮碩一開始說不急，又說中午要休息，一直拖到下午三點多，才和肖大哥帶了他出來。但是三個人一路走，也沒見去什麼公司，而是又上了一棟居民樓。

這次進去的房間就明亮寬敞很多。裡面只有一個帶著眼鏡的女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相貌身材都不錯，自我介紹叫陳豔。這間房間的臥室門都是關著的，客廳連著一個大陽臺，室內光線很足。陳豔坐在茶几旁，邀請阮子城坐在了她的對面，還給他倒了一杯茶。等阮子城坐下來以後，尹亮碩和肖大哥看了看手機，說是要出去辦點事，一起走了，留下阮子城和陳豔單獨在這裡。

阮子城有點尷尬，習慣性的去摸手機，才想起手機一直給尹亮碩拿著，還沒有拿回來。

這時陳豔喊他飲茶，然後慢條斯理地從她的桌子下面拿了一份檔案，遞給阮子城說道：“阿城，我就不客氣這樣叫你了。來，這個專案你看看。”

阮子城剛才自我介紹的時候也是要她喊阿城，自然不會介意。伸手接過了她的檔案。等他開啟一看，這份檔案上面的標題寫著《複利聯合理財金融企劃》。

名字很高大上的樣子，可是看了看裡面的內容，阮子城的心裡“咯噔”一下涼了半截，這哪是什麼金融專案，這就是龐氏騙局嘛。老碩這小子不地道，把他騙到傳銷窩裡來了。

那叫陳豔的女人還怕他看不懂，用很嬌嬌的語氣在那裡用一張草紙給他畫著圖，什麼投入六萬六，一年就會有六十六萬的收益。投得越多收益越多。而且還非常安全，最後累計到六千六百萬的時候就可以穩定離場，將收益交給下批人來做等等洗腦內容。

阮子城盯著陳豔的臉，這一刻他在想，如果這世上有妖魔，這個女人肯定會是其中的一個。

晚上阮子城回來時候，尹亮碩這傢伙一點沒有騙人的覺悟，還很得意的問著阮子城道：“怎麼樣怎麼樣？你看看哥哥這專案不錯吧，我們才來，一個月一萬沒問題，你看肖大哥，前兩天都已經榮升經理了，一個月三萬六千塊。”

阮子城不動聲色地問他：“你現在投了多少錢了？”

尹亮碩說道：“我家裡你也是知道的，東拼西湊才弄了十三萬二。”

阮子城問他：“你領幾個月工資了。”

尹亮碩說道：“這才剛開始啊，上個月領了一萬二。”

阮子城揚了揚陳豔給他的企劃書道：“可是最少要六個人才能升經理，經理一個月也就是三萬六。然後六十個人才能升總經理，總經理一個月十萬八千，然後六百個人才能升總裁，總裁一個月也只有三十二萬四千，六千六百萬得領到什麼時候呢？”

尹亮碩目光閃著堅定的光芒回答他：“老城，你還真要等到六千六百萬呀，做三年，有一、兩千萬就已經很瀟灑了。我相信我們只要肯努力，一定能達到目標的，你知道為什麼窮人一直窮嗎？就是因為窮人都害怕改變，所以寧願穩定的窮著。”

他這句話可能並沒有錯，但是他卻用錯了地方。阮子城反駁他：“改變，也不能盲目的改變啊。我剛才說的都還是最理想的狀態，你要是沒有新的業務進來，工資就會減下去，甚至沒有。你說一個人能認識多少人？又能找到多少個人來投資。我明白告訴你，我長到這麼大，總共能叫得上名字的朋友親人怕都還沒有一百個。”

沒想到尹亮碩聽見他的話，不僅不醒悟，反而還很羨慕地道：“你還有一百個，那你很快就能升總經理了。我這個月打了十多個電話，就只有你一個人來了。”

阮子城知道他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

都是成年人了，阮子城也不想管他，向他索要自己的手機，尹亮碩卻推託說上交到總部登記去了，過幾天才能還給他。

阮子城拿這小子沒辦法，心想過幾天勸勸他，看能不能勸醒他。

晚餐又是很差勁的菜葉，連肉都沒有了，阮子城沒有胃口，可是身上沒錢，手機也不在身邊，他想換換口味都不行。

到了第二天，這幾個人也都不遮掩了，拉著他去了一個很大的房子裡面去上課，這房子是一個工業區的廠房，鐵皮棚子，四周的草垛都長得很高，一片荒涼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魔都。而且這間大廠房離別的廠房也有點遠，好像是特意搭建在這裡的一樣。

房子裡擺滿了桌椅，像小學生一樣的教室，但是數字多得多，乍看之下，最少可以坐下幾百人。前面是一個大講臺，講臺上放著一排桌子，擺著話筒這些，有一個年輕的男講師站在講臺後面，上課的時候就是大聲喊著什麼：我們要成功，我們要賺錢，為了賺錢不惜犧牲一切之類的口號。底下的人都像瘋子一樣，也跟著喊得那叫一個激情澎湃。

快到中午的時候。幾個人拉著阮子城一起去菜市場。還真的就是撿別人不要的菜葉子來吃。還美其名曰：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下午的時候，尹亮碩他們幾個人，又帶著阮子城到了另外一個所謂的講師家裡，然後他們四個又是找藉口離開了。這個講師是一個健壯的中年男人，他這套房子裡面另外還有兩個男人，身上都有點肉。看上去都比較有力的樣子。

這幾個人就不是講什麼企劃了，軟磨硬泡地一直在勸說阮子城拿錢出來投資。阮子城說沒錢，他們就說可以打電話給家裡要，阮子城問他們要電話，他們又推脫等兩天。

阮子城也不著急，他現在反正也沒什麼可去的地方，在這裡待著就當是修心養生了。就是伙食有點差，號稱一個月領了一萬二的尹亮碩連買點肉都不願意，真讓阮子城懷疑他說話的真實性。

這些人始終沒有相信阮子城，因為他上課從不喊口號，坐在後面，老神在在的，就當是看瘋子發神經。下午給他上課，也油鹽不進。嘴裡回答著好好好，這專案不錯這樣的話。表情裡很明顯一副我看你是傻子的模樣，沒有一點要拿錢出來的意思。最可恨的是，中午或者下午他們去撿菜葉的時候，他還會和本地人聊天，一點也不聽話。要知道，他們上課的時候，明確說過紀律，是不能和本地人有交流的。

到了第三週的時候，連尹亮碩這個喊阮子城過來的人都有點受不了他了。因為他不挑嘴，什麼菜都能吃的下飯。還有越吃越香的兆頭，有時候中午會把他們四個人的飯吃掉一大半。

等到了月底，大家在大教室上課的時候，阮子城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們這麼瘋狂了。有一個阮子城從來沒見過的所謂大老闆現身了，他坐在一張寬大的金椅子上，被八個保鏢抬著上了講臺，還沒有開口，下面這些人就瘋狂的大喊大叫，就像追星族見到大明星的模樣。

這個男人戴著墨鏡，一副很有魄力的樣子。一揮手，讓那八個保鏢一人抬出了一個行李箱，全部開啟放在講臺上，裡面全是紅彤彤的鈔票，雖說算下來也就是不到一千萬的樣子，可是現金的誘惑力，確實很震撼人心，下面的學員見到這種場面，更加撕心裂肺地大叫大喊起來。

接著男人拿出一份表格，念一個名字，就說一個數字，也就是所謂的工資。

離譜的事情就在這時候開始了。第一個領工資的是一個所謂的總裁，月工資五十二萬元。沒錯，數字是有這麼多，因為還有所謂的業績獎勵，所以在基礎工資三十二萬四千之外，更多了不少。旁邊的所謂財務，也確實煞有其事地數出了一大疊錢。可是這個總裁只是站在這堆錢的前面，拍了個影片和幾張照片，根本沒有去拿。然後就拿著活筒在那裡大聲地說道：我還不夠成功，我還只是在人生的路上走出了一小步，我要加大投資，我要把這些工資再次復投，我會更加有錢什麼什麼的一大堆，然後下面的學員就會大聲鼓掌叫好以示鼓勵。

一上午都是在重複這種事情。那個大老闆念個名字就數出多少錢給他，有六十萬的、五十萬的，還有很多兩、三萬的，更多的是像尹亮碩這種一萬三、四千的。

但是沒幾個真正拿錢走的人，有一些要拿錢走的，那大老闆倒不會阻止，但是旁邊立即就會有人站出來批評他，說他沒有魄力，只顧著眼前的利益等等這些。有些就會把錢放下，有些說要養家的，那個大老闆還會幫著說話，會讓他留下一部分，剩下的用來複投。

阮子城心想，難怪尹亮碩他們連肉都不捨得吃，原來這工資，就是領了個寂寞。

不過今天中午他很高興，因為發工資的關係，大老闆請客。有飯店的廚師和幫工早就做好了準備，大老闆一聲令下，立即輪番上菜，桌子上擺滿了各種菜式，確實還是很豐盛的。阮子城已經吃了好幾周的垃圾菜了，這會兒當然是筷子舞起來，先吃飽再說。

到了下午，還是接著上午的發工資表演，阮子城看也看累了，趴在桌子上睡覺。沒想到只睡了一會兒，就被哭聲吵醒了。

他抬起頭來一看，只見講臺上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正在不停的在扇著自己的耳光，嘴裡還罵著自己：我太不努力了，我該死，我的業績拖了大家的後腿，我該打這樣的瘋話。

那個大老闆假心假意地走上去拉住了他，還勸慰了幾句，要他下個月繼續努力之類的話。

這時阮子城才知道，原來他們下午的課已經到了自我批評的環節。覺得自己業績拖了後腿的，或者自己下面的經理員工業績不好的，就會有總經理或者總裁點名上去自我批評。每一個被點名的人，都要上去這樣自我懺悔一下，自己給自己幾巴掌，反正挺搞笑的。

看了好一會兒的笑話，到了後面，就到了經理點名的環節，阮子城正在無聊著，沒想到他們這一組的經理，也就是尹亮碩一直喊著的肖大哥，突然指向阮子城，嘴裡念著他的名字，意思是他的業績拖尾了，要上去自我批評。

阮子城不想理他，他還在那裡一再催促，尹亮碩也在旁邊不斷的推搡阮子城，阮子成煩了起來，心裡想著，乾脆上去把大老闆揍一頓，然後把手機拿回來，走人了。

他現在對自己的身手還是有點自信的，這也是他待在這裡一點也不害怕的原因。果然他上了講臺，大老闆也完全沒有防範他，那八個保鏢也都懶懶散散的站在課堂四周，全都沒有什麼警惕性。

阮子城動作還是很快的，也不去拿話筒，幾步就走到了大老闆的身邊，右手一伸，像提雞仔一樣，就把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左手啪啪啪就給了他幾個耳光，嘴裡喊到：“你有罪，你不該騙人，你該死，你騙了好多人。”

阮子城的力量至少是普通人的三、四倍，那大老闆給他幾耳光扇得要暈死過去，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話都說不出來，嘴裡的牙齒都吐出來好幾顆。

整個教室立刻就亂做一團，大老闆的八個保鏢衝了上來，還沒動手，被阮子成左手一掌一個，全打得在地上打滾。下面的學員裡面有一些身體強壯的，本來還想著上來幫忙，結果一看，好傢伙，這哪是對手，全都不敢動手了。

也許是暴力讓人興奮吧，阮子城抬起那大老闆，一跨步就跳到了講臺的桌子上，用腳踩著一箱錢，啪啪啪的又將那大老闆扇了個痛快，嘴裡還是那幾句話：你有罪，你不該騙人，你該死，你騙了好多人。

尹亮碩也被阮子城給嚇住了，沒想到他會這麼厲害，正在心亂如麻胡思亂想，卻聽見阮子城在上面喊著老碩的亞名號，要他去把手機拿回來。

尹亮碩哆哆嗦嗦地，找到那個給阮子城上過課的微胖中年男人，從他那裡把阮子城的手機給拿了過來。

太久沒用，已經開不了機了，阮子城也不客氣，又跳了下來，拿了尹亮碩的手機報警。

有一些傻帽學員還想跑，阮子城在上面大喊道：你們現在跑了，以後別人就把事都堆在你們身上了，到時候你們說都說不清。現在大老闆在我手上，大家冤有頭債有主，正好把這事給清了。

要說這麼多人都瘋了，那肯定不可能，絕對有清醒的人在裡面。只是財帛動人心，有些人看見利益，假裝糊塗罷了。

警方來了之後，也並不是把這裡所有人都帶回去，只是呼叫了增援，來了一大幫子做調查做口供的。但是那個大老闆和他的保鏢，還有幾個總裁級的骨幹學員都被拉走了。阮子城也要去做口供，有一位中年警察口頭向他通報了一個見義勇為，還說以後會有獎金。因為他不僅抓住了人，還把桌子上的八箱現金也保護住了，沒人敢動。除了小部分被拿走的工資，還有九百多萬，真正的人贓俱獲。

這起傳銷案件，涉案金額達到將近八千萬，涉案人員有將近一千人。除了大老闆以外，很多所謂的總裁和總經理，都是組織策劃者之一。一個個都像演員一樣，在那裡慷慨激昂的表演著要加大投資要複利，其實就是為了以後跑路的時候吃一口大的，讓這是底層的學員，錢進來了就拿不走。

就像尹亮碩一樣，原本按工資金額，他兩個月應該拿走兩萬五千塊錢。但事實上，他吃了兩個月菜皮，領到的錢除了拍了點影片和照片，都進行了所謂的複利投資，一分錢都沒有進口袋，等到大老闆跑路的時候，他就要淨損失十三萬兩千塊錢。

當然，現在警方介入了，又追回了不少款項，以後肯定會退一些給尹亮碩。

可是這傢伙賊離譜，等阮子城第二天從警察局錄完口供出來，去房子裡收拾行李的時候，他居然在怪他。說如果不是阮子城搗亂，他投進去的錢，肯定會賺幾百幾千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警察查抄了。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行善莫救要死的人。這個同學，阮子城以後是不會再交往了，列入黑名單，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