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西郊,有連綿不斷的西山秀峰,如玉泉山、萬壽山、萬泉莊、北海等多種地形。
自流泉遍地皆是,在低窪處匯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池沼,土壤肥沃,水草豐美。
玉泉山水自西向東順山勢注入昆明湖,成為西郊最大的水面。
因其良田肥沃,氣候宜人,加之這裡的自然景色吸引了更多的遊人,於是一些達官顯貴便佔據田園營建納涼別墅,大片土地被一塊塊佔去。
雖然聖天子大力懲處兼併土地的權貴豪強,但能強佔帝都西郊之人,又豈會是尋常權貴?
因此百姓識趣地拖家帶口,離開祖地,尋求安身之所。
如此一來,整個西郊很快便成為了帝都之中的達官顯貴外出遊玩的首選之地。
但百姓們很快驚奇地發現,整個西郊之內的宮殿別墅盡皆被推倒一空,整個西郊都被官兵圍了起來,一群精壯的漢子正在西郊最為肥沃之地營建房舍,看其模樣彷彿是在建一所前所未有的大學府!
這怎麼可能?
那些權勢滔天的達官顯貴豈會忍氣吞聲?
這可是相當於他們自家的產業啊!
就在眾人以為即將上演一出精彩好戲時,朝廷卻放出了訊息。
西郊因被權貴豪強侵佔良久,且其原主人無跡可尋,朝廷剷除這些權貴豪強後無奈之下只能收歸國有,並決定在西郊營建一所格物工業院!
格物工業院?
那是一個什麼東西?
是官學?
還是書院?
亦或者是朝廷專門為江右學派營建的中心學府?
如同官學一脈有最高學府國子監,書院一脈有最高學府太學一般,這江右學派馬上就有自己的中心學府了?
不少官學書院士子聞聽此訊息,盡皆憤怒無比,對這突然冒出來的江右派可是相當敵視!
畢竟先前雙方鬥得好好的,突然一個攪局者強勢無比地冒了出來,囂張無比地對著兩派士子說:“你們都是弟弟!不堪一擊!”
這誰受得了啊!
而且這所謂的“江右派”不知因何原因,一出現便相當受到聖天子青睞,硬生生地割了各地兩派上百座學府給江右學派,供其招收門徒!
合著先前披荊斬棘、營建學府的時候你不來,等到學府建好,你們就冒出來摘桃子了?
你們就是親媽生的,我倆就是後媽生的唄?
如若說先前朱學一派與王學一派互相仇視的話,那這江右派就是兩派共同的敵人!
他們在兩派士子眼中,就如同驟得幸進的奸佞小人一般,正在洋洋得意地嘲諷著自己!
卑鄙無恥,不當人子!
道德淪喪,人心不古啊!
江右派未曾想到,他們還未大開山門,廣而收徒,便已經收穫了整個天下兩派數萬士子的敵視,甚至是仇視!
在這種情況下,因西郊學府一事,整個帝都的氣氛瞬間古怪了起來,各種流言蜚語甚囂塵上。
但朝廷始終未曾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任憑百姓士子猜測假想。
正是這種態度,吊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還朝出任禮部尚書的費宏對於西郊學府一事相當上心,在詢問朝臣未果後,他徑直來到了楊廷和值房中。
“介夫,那西郊學府當真是為了江右學派所建?”
楊廷和頭也不抬地回答道:“工部數十位大匠宗師現場督造,工部尚書賈詠親臨指揮,僅是皇家工程隊都調動了五支,不是為了江右學派,還能為了誰?”
“嘶……而今國庫空虛,陛下卻為了一個江右學派大興土木,你這位賢相就不去勸勸嗎?”
費宏氣急敗壞地開口道,顯然對楊廷和這副漠不關心的模樣極其不滿。
楊廷和聞言長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奏摺與毛筆,直視著費宏開口道:“你可知道營建西郊學府所耗費的資金悉數出於陛下的內府,人家捨得掏出自己的錢來營建學府,老夫如何相勸?”
“什麼?聖天子親自掏錢營建西郊學府?這是為何?難道他就當真喜歡那個‘氣學’之說?”
費宏聞言大驚失色,根本不願相信。
他可是清楚當今聖天子有多愛財,即便先前朝廷發不出百官俸祿了他都不捨得出錢救急,還將前去進言的顧鼎臣與江淮暴打了一頓。
這簡直就是一個守財奴!
而今這個守財奴竟然為了江右學派一改嗜錢如命的本性,不惜掏自己的腰包營建學府!
這可真就大事不妙了啊!
因為聖天子對江右學派的重視,只怕遠超一眾朝臣的預料!
對於朱學士子、官學一系而言,這當真不是一個好訊息!
“老夫豈會不懂你心中所想,只是不願多生事端罷了!先前老夫設計誣陷王守仁,想要致其於死地,已經讓陛下產生了忌憚之心!”
“而今的確不宜在此時阻礙陛下,否則徹底觸怒了他,那可當真是自尋死路!”
費宏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講出了自己心中的擔憂:“不知為何,我始終覺得咱們那位聖天子的目的沒有這麼簡單,他肯定又在謀劃著什麼大動作!”
“江右學派不足為慮,但加上一位聖天子,稍不留神便可能改天換地啊!”
楊廷和亦是滿臉凝重,片刻之後展顏笑道:“也許是我們杞人憂天吧,等到西郊學府營建完畢,開山收徒,一切都將水落石出了!”
新政諸事繁多,王學門徒又在一旁虎視眈眈,他現在的確沒有精力再去思考江右學派一事了!
一個新興崛起的學派而已,即便得到聖天子的大力支援,想要短時間內超過官學一脈無異於天方夜譚,最多又是一個書院一系罷了!
王守仁值房內,湛若水與席書同樣滿臉的憂慮。
聖天子對江右學派的重視程度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象,這對於發展形勢一片大好的陽明心學而言無異於是一場致命的危機!
就連王守仁都有些後悔,不應該在推行新政之際黨同伐異,引起了聖天子的警覺!
否則聖天子也不會如此不惜一切代價地扶持江右學派!
這個江右學派,很有可能便是衝著陽明心學而來!
換位思考,對於陛下而言,一個不聽話的臣子該怎麼辦?
換掉便是!
同樣的道理,當他對王學門徒產生忌憚之心後,便立即著手調遣羅欽順入京,大力扶持江右學派!
目的也就一目瞭然:換掉王學門徒!
教育部接連幾位要員被替換成江右門徒,便是最好的例證!
“暫且等到西郊學府建成吧!現在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王守仁長嘆一聲,捏著眉心開口道。
他當真不願直面上那位聖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