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朱厚望著已經被御醫團團圍住的楊廷和,心中仍焦慮不已。

眼前這群頭髮花白的老御醫給不了朱厚一絲信心,對於古代的醫療手段,朱厚是敬而遠之的。

“陛下,楊大人這是患了‘真心痛’啊!表面形容如常,略有慘容;實則六部經脈俱輕散不倫,沸騰如散。內經有云,‘真心痛’者,手足寒至節不至,朝發暮死啊!”一頭髮花白的老御醫在替楊廷和把脈後顫巍巍地說道。

“陛下,楊大人之病是長期鬱結所致,尤其受不得刺激,一旦發作,藥石無醫啊!”

眾御醫束手無策,議論紛紛道。

“陛下,楊大人之病非藥石可醫,應早做打算啊!”太醫院院使許紳無奈上前道。

“混賬!朕養你們這群尸位素餐之輩有何用!給朕繼續治,治不好朕誅你們九族!朕先幫你們做做打算!”

朱厚聞言勃然大怒,所謂“早做打算”其實是一種委婉的說法,意思就是楊大牛這病沒救了,可以安排後事了。其效果和後世的醫生對家屬們無奈地說一句“我們已經盡力了”相當。

“眾位愛卿,你們可知這‘真心痛’是何病症,有無良方可解?”朱厚無奈,轉身向群臣問道。

“陛下,臣曾在一古籍上見過,‘真心痛’者,旦發夕死,夕發旦死,藥石無醫啊!”梁儲悲痛欲絕地哭喊道。

他們這內閣四大學士自先帝時相繼入閣,皆為正直敢言的忠臣,互相之間仰慕傾重,相互扶持至今,感情深厚,未想今日遭遇如此橫禍,心中大慟。

“不可能,一定有辦法的,這老東西沒這麼容易死!”朱厚聞言,頓時萬念俱灰。

突然,朱厚腦海中閃過一段記憶。那還是在他年僅十歲的時候,他們村中有一人的症狀與方才太醫說的極為類似,其實就是後世的心機梗塞、心絞痛這類病症,被一遊方郎中用偏方治好了。

朱厚的奶奶曾經偶遇過這位郎中,便從他手中求來了藥方,如獲至寶,想要作為朱家的傳家寶,勒令朱厚不斷背誦。

奈何後世社會醫療手段和技術進步太快,加上西醫立竿見影的療效,中醫的食療見效慢且熬製麻煩,導致他家的傳家寶毫無用武之地。

“許紳,朕給你一藥方:煅龍齒三錢,生棗仁三錢,辰砂拌伏神三錢……煎一盞茶的功夫,迅速命人就近煎來!”

朱厚尤自定神閉目思索,得益於小時候長日的背誦,藥方已經在腦海中根深蒂固了,睜開眼後,顧不得周圍等人的怪異目光,迅速向許紳下令道。雖然他並不確定御醫所言的‘真心痛’就是心肌梗塞,但此時他也顧不得這些了,難道眼睜睜地看著楊廷和死嗎?服用此藥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陛下,此方……”許紳望著眼前這位怎麼看都不像習過醫術的陛下,越看越覺得不靠譜,不由出言詢問道。

不止是他,在場眾臣盡皆腹誹不已。都這種關頭了還假裝閉目思索,完了一分鐘不到就隨意給御醫一個藥方,就連他們都知道這藥方上面的這些藥石極為常見,但"真心痛"是絕症啊!

絕症是什麼?能被輕易治好的能叫絕症嗎?玩兒呢?

這是臨死前還要羞辱楊老大人一番啊!什麼鬼藥方!誰信啊,把大家當傻子糊弄呢!

還不如讓楊大人痛痛快快地走了,死前還能少遭點罪!

“怎麼了,朕這方子有何問題嗎?”

朱厚聞言,心裡也略有忐忑,他也不知道這藥方裡面的煅龍齒、辰砂、伏神是什麼鬼東西,當年因為不解其意背誦不成,他奶奶沒少請他吃“竹筍炒肉絲”。

朱厚原本以為常年和藥石打交道的御醫應該知曉,這下真沒有希望了!難道這就是“蝴蝶效應”?穿越過來登基之後先剋死了自己的首輔大臣,這皇帝沒法做了!

“陛下這方子看似並無太大問題,所用藥物和劑量倒也常見,只是臣斗膽敢問陛下……”

許紳望著朱厚的目光越發不善了,何至於此啊!當朝首輔已經被逼至此,陛下還不甘心!

“那就快去,混賬東西!再嘰嘰歪歪信不信朕命人活剮了你!”朱厚聞言怒喝道。

他是真的被氣到了,都這個時候了這老東西還質疑自己。等此事過去了朕一定要把太醫院拾掇個遍!朱厚心裡暗自琢磨道。

“臣遵旨。”被厲聲打斷的許紳一臉悲涼,無奈地回答道,並親自帶著藥方向最近的御膳房而去。

“陛下,臣等敢問那藥方……”許紳走後,蔣冕、毛紀等人目光銳利地望著朱厚,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君前失儀了,他們也不願摯友臨死前還被羞辱!他們要為好友討個公道!

“關你們屁事!給朕等著便是。”朱厚自然看出了群臣的悲憤,不過身為帝王,他有自己的驕傲,不屑於去解釋什麼。

群臣聞言,頓覺心灰意冷。原本他們還抱著僥倖心理,關於“暖閣中陛下逼迫首輔”的傳聞他們是不相信的。陛下雖然偶爾頑劣,但秉性純良,在大是大非面前應該不會如此行事。但現在他們絕望了,心中只剩一片悲涼!

所謂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不少大臣甚至萌生了掛印而去的想法,無他,絕望爾。

剛送走了一位恣意妄為的先帝,又迎來了一位更加為非作歹的新帝,光天化日之下逼死朝堂忠良還不解氣,還想要羞辱人家一番!

大明將亡,社稷無望啊!

“皇帝!你給哀家解釋清楚這到底怎麼回事!你是要自毀長城嗎?”張太后一到,恰好聽到了朱厚方才所言,怒不可遏的質問道。

梁儲早前見情況不對,偷偷命人將此事傳於仁壽宮中,請出了張太后。

張太后自從新帝登基後,便深居簡出,整日吃齋唸佛。當聽聞楊廷和派人傳來的大禮儀之爭訊息,她與皇帝二人間的關係也變得更加微妙起來,因此平時更不願在人前走動。

即便後宮中流傳朱厚想要修道的訊息,張太后雖然心裡暗自著急,但她唯恐與這位新帝生出嫌隙,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只能寄希望於楊廷和等內閣重臣能夠規勸新帝,重回正道,而她至始至終都未出面。

當梁儲的訊息傳來時,張太后正在誦讀佛經,希望能為自己犯下大錯的兒子減輕罪孽。侍女稟報訊息後,張太后氣地大發雷霆,迅速擺駕趕來。

“回稟太后,朕絕非此意!”朱厚本就心中有氣,面對太后劈頭蓋臉的質問,梗著脖子硬邦邦的回答道。

“請太后做主!”群臣聞言,心中更加悲憤不已,紛紛跪地拜道。

“那你說,你為何要迫害忠良!楊首輔為我們大明做的還少嗎?”

“還有你這藥方是怎麼回事!你何時習過岐黃之術啊?你說啊!”氣喘吁吁的張太后聞言更加憤怒,在宮女的攙扶下,拄著柺杖怒氣衝衝地厲聲質問道。

朱厚聞言,不為所動,順勢蹲在了地上,畫著小人,心裡面思索著等救活楊廷和這老東西后,要不要暴打他一頓出出氣。個老東西,“逼宮”不成,還敢碰瓷自己!

“皇帝,抬起頭來!”張太后拄著柺杖走到朱厚身前,語氣冰冷地說道。

不明所以的朱厚聞言便仰起了他的小腦袋瓜。

“啪!”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迴響在廣場上,原本激憤不已的群臣紛紛跪倒在地,低下了高貴的頭顱,不敢作聲。內心只剩下驚懼,這事兒鬧大了!

“逆子!既然你不想做這個皇帝那就別做了,我大明宗室成千上萬,想登上這帝位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個!”

張太后望著眼前原本寄予厚望的侄兒,恨鐵不成鋼地扇了他一巴掌,忿然作色道。

她張媱掌管後宮大半輩子,什麼樣的心機權術不會,但自從新帝登基,她整日深居簡出、吃齋唸佛為的是什麼,為的是不讓新帝起疑,為的是讓朝堂穩固,為的是這大明江山!

除了拄著柺杖勉強站立的張太后,在場眾人聞言魂飛魄散,皆跪拜在地,渾身戰慄不已,不敢出聲,他們知道,或許要變天了!

原本在地上畫小人的朱厚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給打蒙了,摸了摸滾燙漲紅的臉頰,望著拄著柺杖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張太后,只覺有口難辯,心裡面剩下的只有無數的委屈與酸楚。

“你們若想楊廷和這老東西活,便把藥給他灌下去!黃錦,回宮!”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這位性情薄涼的陛下並未出言反駁甚至是勃然發怒,起身後平淡地對眾人說了一句,隨即向張太后行了一禮,轉身就走了。

黃錦聞言,跪著向張太后行了一禮,起身追隨著朱厚離去。

正當此時,許紳親自端著煎好的湯藥回來了。

喝還是不喝?群臣面面相覷,只能望向拄著柺杖勉強站立的張太后,希望她做出決斷。

“許太醫,此藥有何異常嗎?”張太后定了定神,轉身向許紳地問道。

“回稟太后,此藥所用藥石皆為常見之物,且似有固本培元之效,並無害處。”許紳在煎藥之前已經偷偷細細研究過藥方,立即回答道。

“給楊卿家服下去吧!”張太后稍微冷靜下來,聞言面無表情地說道。

“魏彬,你將之前暖閣之事一五一十地講給哀家聽!敢有一絲隱瞞,哀家杖斃了你!”張太后轉身對跪在地上的司禮監掌事魏彬冷聲說道。

“回稟太后,當時陛下正在暖閣之中休息……”魏彬嚇得惶恐不安,急忙高聲回答道。

聽完魏彬所言,張太后驚覺此事似乎與自己所想的大有出入!

厚熜並未逼迫賢良,反而是楊廷和等重臣逼迫於他。

大禮儀之爭嗎?這些文臣顛倒是非的本事真是令人作嘔!張太后的心中頓時產生了悔意。

隨即張太后又想到藥方,既然厚熜這麼堅持,那便給楊廷和服用下去,即便是毒藥,楊廷和也必須得吃,君無戲言!

過了片刻,服下湯藥的楊廷和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隨即開始不斷嘔血。梁儲、蔣冕等人見狀,心中大慟,廣場上頓時哀聲一片。

此時張太后也慌了神,心中懊悔不已。

她悔的是自己怎會萌生此藥是救命良藥的想法,聽信了那逆子的話!

悔的是原本心中還抱有一絲期望,朱厚不是如此胡作非為之人!

何至於此啊!何至於此啊!這逆子的心性為何薄涼至此啊!

望著呼天搶地的一眾大臣,回想起丈夫的敦厚寬仁,兒子的荒淫暴戾,朱厚的薄涼性情,張太后本就逐漸模糊的雙眼不由落下兩行濁淚:“陛下啊,臣妾沒能守護好你的江山啊!臣妾無能啊!臣妾無用啊陛下!”

她口中的陛下自然不是朱厚這逆子,而是那位敦厚寬仁,與她相親相愛了一輩子的孝宗皇帝。

距離楊廷和服下湯藥已過去了快一刻鐘,原本不間斷嘔血的楊廷和麵色逐漸好轉,甚至有了甦醒的跡象。

一直在旁暗中觀察的許紳突然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呀,楊大人的面色怎麼越來越好了,血也不嘔了,脈搏也平穩了,這不像是是迴光返照啊?

“叔厚,別搖了。”昏迷了快一個時辰的楊廷和終於甦醒了,對一直晃著自己大哭的梁儲說道。

眾人聞言,哭聲大作,哀痛欲絕,他們知道楊廷和這是迴光返照之像。

連張太后也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在宮女的攙扶下來到楊廷和身前,勉強微笑著說道:“楊愛卿,你放心,哀家還在,這大明亂不了!這些年辛苦你了,你也累了,想休息就休息吧!”話剛說完,眼角又滋潤了。

楊廷和適應了有點刺眼的陽光,看清眾人的悲痛模樣後,聞言感覺有點不對勁,老夫這還沒死呢!

“太后,老夫覺得現在胸中鬱結盡去,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精力充沛,還能再為大明盡忠十載!”楊廷和摸了摸美髯,聲音洪亮地說道。

群臣聞言,集體發懵,楊大人不是迴光返照啊,這是詐屍啊!

一直在旁邊觀察許久的許紳適時站了出來,苦笑著解釋道:“諸位都誤會了,楊大人不是迴光返照之像,而是真的好了啊!”

“那介夫剛剛為何會嘔血不止啊?”梁儲不敢相信的問道。

“‘真心痛’原本就是因胸中之氣長期鬱結所致,楊大人服藥後,鬱結散盡,因而嘔出胸中瘀血。現在元兇已除,堅持服用此藥,修養些時日,甚至能完全康復啊!”許紳也摸著鬍鬚,一臉喜色地說道。

“那……我們豈不是誤會了陛下!”袁宗皋喃喃自語道,部分眼淚都還沒擦乾的大臣聞言,臉上抽搐不已。

“誤會陛下?怎麼回事仲德?對了,陛下呢?老夫昏迷之前隱約見到陛下滿頭大汗地朝老夫跑了過來,陛下人呢?”楊廷和環顧四周,並未發現朱厚的身影,聞言不由疑惑問道。

“陛下他……”梁儲等人此時臉色漲紅,羞愧不已,支支吾吾地不敢說話,偷偷望向張太后。

“父親大人啊!你死的好冤啊!天地不公啊!兒子無能啊!”正當此時,一陣陣淒厲至極地哀嚎聲響徹廣場。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頭戴孝帽、身著孝衫的楊慎正一邊哀嚎著,一邊向眾人快步走來。

楊廷和見狀,羞得無地自容,掙扎著站了起來,待楊慎走近,一腳將他踹倒在地,怒罵道:“混賬東西!你爹我還沒死呢,在這裡嚎什麼喪!”

楊慎在看清踹自己的人後,不怒反喜,激動地抱著楊廷和說道:“父親您沒死啊?那為何方前有人傳言於我,陛下逼迫您……”

“夠了!看你們乾的好事!”楊慎還未說完,就被張太后厲聲打斷道。

張太后現在看著這群大臣就來氣,顛倒是非的本事這群文臣從來不缺,自己怎麼就輕易信了他們!心中懊悔不已,厚熜這孩子心中真受了委屈,這下自己和他怕是真生出了嫌隙。

“老夫昏迷之時到底發生了何事!”楊廷和見眾人神色有異,知道肯定出了貓膩,厲聲喝問道。

“這就要問問梁大人他們了,咱家剛才可是看了一出群臣逼迫聖上的好戲呢!”張永聞言,陰陽怪氣的回答道。

好不容易見到文臣集體出醜,張永等人心中快慰不已。

楊廷和聞言,心中大驚,在他的質問下,梁儲等人慢慢講清了方才發生的事情。

“梁儲,蔣冕,毛紀,你們怎敢如此行事!你們是要陷我於不忠不義啊!”楊廷和聽完,憤然怒斥道。

“如果不是你個老匹夫摔倒會發生後面的事嗎!”梁儲也怒而反駁道。

“老匹夫你罵誰呢!”

“老匹夫罵你呢,還不都是因為你!”

“夠了,都給哀家閉嘴!”張太后失望至極地望著眼前的重臣。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勸住皇帝,哀家剛才的話說得太重了,皇帝恐生出逆反之心!爾等隨哀家一起去面聖!”張太后說完,便在宮女的攙扶下襬駕向乾清宮而去了。

張永等人看夠了好戲,也嗤笑著跟隨太后而去,留下一眾神色怪異的大臣在廣場上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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