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南城傅老先生病重，一夜之間，不少人都開始看熱鬧，琢磨著這傅家掌權人的位置最後到底會落在哪位手裡。
他們各個說的都有理有據，彷彿親自參與過傅家內鬥。
“估摸著這位置大機率會到小傅總手裡，小傅總這幾年可在鶴升做出不少成績，而且誰都看出來老爺子器重他，不然也可不能讓他當副總裁啊。”
“我看傅辭禮有點懸，估計傅家老三傅尋的可能性大一點。”
“屁話！傅家老三閒雲野鶴，傅家老大給國家了，不知你們還記不記得四年前出國的傅家老二？”
“傅寒雨！寒先生！我怎麼把寒先生忘了！只不過這位不是一直在美國嗎？沒聽說回來啊。”
“我也是聽到的小道八卦，說其實當年是傅老先生讓寒先生出國的，好像是內部出了什麼矛盾，氣得傅老先生讓寒先生滾去美國閉門思過，還差點把他從族譜除名呢。”
……
寒冬臘月，夜幕降臨時，北風像刀子一樣從臉上刮過去。
溫棲遲從打工的麵包店下班，圍上圍巾，戴上帽子和手套，剛準備走，被老闆從二樓叫住。
老闆叫陳美景，今年四十歲。
“明天是聖誕節，給你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這幾天黑眼圈重了許多。”陳美景笑著遞給溫棲遲一顆聖誕蘋果，外面包裝盒是紅底聖誕老人圖案，很好看。
溫棲遲抿抿唇，眉眼彎彎，“謝謝陳姐。”
聲音又軟又清，因為在麵包店工作，身上始終都香甜香甜的，陳美景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聲音和善，“不客氣，希望你明天聖誕節快樂。”
“謝謝！陳姐聖誕節快樂。”溫棲遲拎著聖誕蘋果離開。
租的房子在西城老小區裡，雖然有些破，但環境還算乾淨。
“小溫回來了啊！今天怎麼下班這麼早？”經過門口保安室，穿著軍大衣的門衛大爺笑呵呵打招呼。
溫棲遲抿抿唇，“因為明天是聖誕節。”
門衛大爺不懂這些東西，“是得吃蘋果吧？”
溫棲遲點點頭。
“對了小溫，今天有個男人來找你，還留下了這個。”門衛大爺從兜裡掏出一個白信封，遞給她。
看到信封上的名字，溫棲遲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皺眉，她收下信封，謝謝門衛後匆匆離開。
回到家，開啟信封。
信紙上寫:
［你如果同意跟我，我會幫你把你家剩餘的債務還了，你也不用再受這份罪，溫棲遲，我耐心有限，別以為拉黑我又搬家我就找不到你，貓抓老鼠的遊戲是很好玩，但總有結束的那一天。］
溫棲遲把這張紙撕個粉碎，她坐在餐桌後，白皙的臉頰在頭頂白熾燈透著慘白，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接著手裡的碎紙片。
她又開始頭疼，溫棲遲雙手捂住太陽穴，遠岫緊蹙，從兩年前開始，她就經常頭痛，夜裡睡不著覺，生怕一閉上眼聽到玻璃破碎聲。
溫棲遲經常焦慮，獨自一人，痛苦地抓著頭髮掙扎，那種心臟被捆起來透不過氣的感覺讓她僅僅是想一想就渾身發抖。
忽然，手機叮咚一聲。
溫棲遲抬起頭，撥出一口氣，她睫毛上勾著水汽，眼角微紅，臉上卻沒有淚痕。
微信訊息是朋友秦月箏發的，說是給溫棲遲爭取了一個家教的兼職，對方是一個正在上初一的小朋友，明天去面試，隨後發來地點。
看完，溫棲遲在螢幕上敲兩個字，［謝謝。］
秦月箏:［不客氣，剛好有這個機會，面試的時候可要自己努力哦。］
溫棲遲:［嗯。］
溫棲遲洗了個熱水澡，溫熱的水流燙過身體，全身的毛孔都舒展開，溫棲遲感到久違的放鬆，洗完澡，淡粉色的浴巾擦過肩頭，裹在脖子下。
這一晚，溫棲遲破天荒做了個夢。
四年前那場訂婚宴上，她被楊素清拉進包廂，傅叔叔，傅阿姨，還有傅辭禮，他們都在。
“還是年紀小，忘不了貪玩。”楊素清笑著說，輕輕推著溫棲遲坐在傅辭禮旁邊。
那時傅辭禮22歲，穿著黑色西裝，他有一張風流矜貴的容顏，但眉眼間很不耐煩。
只看了他一眼，溫棲遲便知道，傅辭禮對這樁婚事也不滿意。
可是他們沒得選，那時溫棲遲好奇，爸爸媽媽把她嫁到傅家是為東沅，傅家要她又是為了什麼呢？
宴會最後，傅叔叔笑著說，“小遲，這是你二哥傅寒雨，以後就是一家人了，現在先認認人。”
聽到這話，溫棲遲一抬頭，對上傅寒雨一雙清黑的瞳孔。
他穿著黑色襯衫，領口繫著條紋領帶，外面是墨綠色馬甲和西服，傅寒雨靠在背椅上，彎著唇角，緩慢低沉的聲音慢慢浸入溫棲遲的耳膜。
“棲遲是嗎？哪兩個字？”
溫棲遲抿了抿唇，說了來到包廂裡的第一句話，“木西棲，遲到的遲。”
“怪不得會遲到，名字惹的禍。”對方說了一句玩笑話。
“我最討厭遲到的人！”和溫棲遲同樣一直沒吭聲的傅辭禮聽到這句話冷淡地說一句，他瞥了眼溫棲遲，眸光中裹著濃重的不喜。
溫棲遲垂著眸，不發一言。
耳邊傳來傅家長輩責怪傅辭禮的聲音，溫棲遲不想聽，再也受不了這種被烏雲壓著的感覺，心臟一直沉悶地跳，她站起來，目光環視一圈包廂裡的人，他們這會兒的注意力都在傅辭禮，最後，溫棲遲把目光定在傅寒雨身上。
清麗的瞳仁乖乖的，聲音軟得像水一樣。
像個偶然混進大人堆的孩子，雖然極力掩飾自身的稚嫩，仍然不可避免地露出小馬腳。
她問：“傅二哥，我想去洗手間，可以嗎？”
傅寒雨笑著聳了聳肩，“有何不可？”
“謝謝。”溫棲遲誰也沒再看，踩著帆布鞋輕快地離開包廂，那一截粉色裙襬入了傅寒雨的眼。
溫棲遲去洗手間洗了個手，想洗把臉，但又怕把妝弄花。
揹著手走出洗手間，迎面看到傅寒雨單手抄兜在垃圾桶旁邊抽菸。
他大概是剛才扯了扯領口，原本一絲不苟的領帶現在有點微微松，挺直高大的身材剛好落在一束從走廊盡頭玻璃外切進來的陽光裡。
手腕的黑色腕錶有些反光，溫棲遲抬手擋了下，眯了眯眼，清軟的聲音勾住陽光，像是冰雪融化發出的細小聲響，“傅二哥。”
“嗯。”傅寒雨沒抬頭，也沒看溫棲遲，他抽了口煙，聲音疏離，音色中夾雜著淡淡悲憫，“你還小，不該化濃妝。”
這悲憫讓溫棲遲錯愕，溫棲遲抿了抿唇，揹著手，皺著秀氣的眉心，尚且稚嫩的聲音軟軟的，“這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