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乾清宮。

天子朱標坐在龍椅之上,眼睛幾乎未曾離開過御案上的奏疏,從結束早朝之後便一直保持著這個狀態。

沒有辦法,需要他處理的朝堂政務實在是太多了。

雖然表面上當今天子放權給了方孝孺、齊泰等人,但先皇的教誨他從不敢忘,即便未曾做到事必躬親,一些重大事項朱標不得不親自核查把關。

比如,減輕江南重賦。

江南重賦,即是指朝廷在江南地區的蘇州、松江、湖州、嘉興四府,賦稅特別苛重的國策。

這四府之地的賦稅苛重到了什麼地步?

蘇州府每年起運稅糧佔總支出的八成,直接民運到南北二京糧佔到了恐怖的三成,轉運至臨、徐、淮各倉糧佔了五成之多,而其中大部分地區,路途遙遠,運費成本高昂,都要蘇州本府地方出納。

以漕運庫米為例,去歲全國額設四百萬石,蘇州一府額派六十五萬餘石,約佔全國的十五,這還只是原額,實際兌軍還需支出加耗米五十七萬餘石。

再如白糧,全國額設二十餘萬石,主要分派蘇松常嘉湖五府,其中很少改折,且只能民運,加耗最重,運糧人夫經年不得種田,導致民貧外竄,百姓怨聲載道。

朱標命戶部做了一個核驗,僅在去年全國五分之一以上的稅糧來都自於僅佔全國十六分之一田土面積的江南八府,即蘇松常鎮應杭嘉湖,也就是說,大明朝廷全國財政收入的十五個點左右來源於江南地區的田賦貢獻,致使江南有“國之外府”、“財賦淵藪”之稱。

甚至還出現了一種誇張的說法:“三吳賦稅之重,甲於天下,一縣可敵江北一大郡,可知也已!”

這種言論雖然誇張,卻也飽含了百姓怨聲載道的實情怒火,可見民憤極大。

但這也是先帝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所制定的政策,因為北部地區剛經過元末喪亂,百業凋敝,根本未曾來得及恢復生產,加之天災頻發,戰事不斷,北地百姓養活自己都困難,哪裡還支付得起朝廷賦稅?

而今三年的休養生息,天下承平日久,各地早已人丁興旺,文教昌盛,百廢俱興,是時候解決這個隱患了。

否則江南等地的百姓會逐漸對朝廷失去信心,怨聲載道,民憤四起。

減輕江南重賦這項提議,最初是由翰林侍講方孝孺提出,瞬間贏得了齊泰等人的一致認可,朱標對此也能夠理解。

畢竟,方孝孺、齊泰等人都是南人,若說沒有私心,朱標是不信的。

但朱標更相信他們是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家國大義。

江南重賦,重在官田,鉅額逋負也在於官田重賦。

因此想要減免江南重賦便需要從官田下手,但是怎麼個做法能夠得到朝野上下的一致認可,政策得以能夠順利執行?

畢竟減免了江南賦稅,朝廷稅收自然會大大減少,那些個朝臣的既得利益就會減少,他們會老老實實地推行這新政嗎?

這是天子朱標目前不得不考慮的一大問題。

眼下除了這個讓他憂心忡忡的難題之外,還有一個讓他這位天子寢食難安的困境————勳貴武官!

日前天子下詔,命藍玉班師回朝,但並未言明如何封賞,豈料這廝竟敢抗命不遵,假借暹羅戰事未定拒絕回師,始終駐軍在中南半島!

一想到這兒,朱標的臉色瞬間陰沉到了極點。

兩封詔命分別送至徵西大軍與徵南大軍,傅友德當即班師回朝,毫無怨言地接受了低額封賞,而後在京頤養天年,藍玉卻是拒不受命,依舊統兵在外,這二者對比之下很難不令人心生怒火。

二十萬大軍孤懸在外,再加上藍玉這位大將軍在軍中的威望,若是他當真生出了異心,擁兵自重,甚至裂土封疆,那大明江山可就真會受到動盪。

朱標也不是不想給予藍玉封賞,畢竟他率軍在南疆艱苦鏖戰了五年,一舉踏破了五國疆土,將整個中南半島東部地區悉數納入大明版圖,可謂是勞苦功高。

但正因為藍玉的功績太過耀眼了,以致於朱標不知該如何封賞這位徵南大將軍!

晉升公爵嗎?

大明立國至今,僅存的公爵還有七位:黔國公沐英、潁國公傅友德、蘄國公康鐸、鄭國公常茂、曹國公李景隆、魏國公徐輝祖、申國公鄧鎮。

李景隆、徐輝祖、鄧鎮三人暫且不提,他們均是因父功而得以襲爵,而沐英已經重病纏身,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足為慮。

餘者便是傅友德、常茂、康鐸三人,盡皆都是南征北戰多年的軍中大將,在軍中的威望一向很高,無疑成為了眼下軍界的實權人物。

若是朝廷晉封藍玉為國公爺,即便朱標這個天子答應,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也不會答應。

朱標曾試探過那些朝臣的口風,結果自然是群情激憤,堅決抵制大明再出一位頂級國公爺。

加之藍玉先前囂張跋扈的惡行歷歷在目,更是成為了群臣爭相彈劾於他的理由,也使得當今天子陷入了遲疑不決之中,這一拖便拖到了現在。

藍玉要的封賞,傻子都知道是一個國公之位,但當今天子與一眾朝臣都不同意此刻再多出一位實權國公爺,這對他們打造一個文人盛世乃是極大的阻礙,這便是雙方最大的矛盾所在。

想著這些煩心的事情,朱標也感覺有些疲憊了,吩咐身旁的宦官端來了一碗高麗參湯。

這高麗黨參還真是不錯,大補元氣,安神生津,這段時間朱標就是靠著喝高麗參湯來提神,夙興夜寐地處理著朝堂政務,總算是沒有出什麼亂子。

“皇上,您今日已經喝了四碗了,太子殿下曾說過這參湯不可多飲……”

御前太監王鉞眼見陛下美滋滋地喝著參湯,忍不住憂心忡忡地出言提醒道。

正所謂“是藥三分毒”,人參吃多了自然也會對身體造成傷害,而陛下正值春秋鼎盛,根本不需要人參這十分強勁的補氣壯陽效果,反倒是會對他的身體造成極大損傷。

“行了行了,朕身體好得很,瞎操心個什麼?”

朱標沒好氣地掃了王鉞一眼,而後繼續埋頭批閱奏疏,不知不覺間已是深更半夜。

當他再次伸手端起湯碗,卻是驚覺這麼一大碗已經被自己喝光了,當即有些啞然失笑。

看著手中的空碗,朱標卻是陷入了沉思。

太子,朱雄英!

這個孩子,脾氣還真是與先帝如出一轍啊,那股軸勁兒更是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英兒啊英兒,你究竟想讓朕怎麼做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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