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使臣入萬辰

“跟著心走？”

“對，”沈素月頓了頓，“他就算娶小妾，那你就去養面首。但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

“那姐姐與蕭世子呢？”沈素舟問道。

玫瑰花瓣落在沈素月的身上，聽到此言，沈素月的神色暗淡，手上的動作也頓了頓：“我？”

隔著屏風，隱隱看到沈素舟點了頭，沈素月別過眼神，淡聲道：“我與他這輩子都不會有更多的交際的。”

“可！”沈素舟開口，她想說得多些，但轉念一想，沈素月從進洛陽開始就告誡她，告誡整個沈家的人，不要與那些達官顯貴，皇親國戚走得太近，以免惹火上身。

蕭雲川是皇親國戚，還是未來的長平王，不論為了什麼，沈素月也斷然不會與他再親近半分，如今他們這樣互相合作利用的關係，對於沈素月來說，已經足夠了。

“小舟，你要記住，我們已經半隻腳踏進他們的鬥爭當中了，不能陷入進去，還出不來，到時候，誰也救不了我們。便是有誰有心保我們，那也是跨不過陛下的那把大刀。”沈素月沉聲說道。

沈素月站起身，緩緩擦拭著身上的水漬，邊道：“小舟，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沈素舟站起身，走到屏風旁，道：“姐姐不在的這些日子，聖道的無名女來找過我。”

沈素月將月白的衣衫穿在身上後，外面再披上了一個水青的外袍，走出屏風，深深看著沈素舟：“無名女不是從來不出山嗎？她許你什麼？”

看著沈素月這樣鎮靜的表情，沈素舟有些詫異，走上前疑惑道：“姐姐不震驚嗎？”

沈素月輕哼了一聲，道：“現在天下大亂，他們突厥人自己都重新換了個王，想要找到一個依傍，助自己立足於這世間，人之常情。”

“姐姐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沈素舟跟在沈素月的身後。

沈素月坐了下來，淡然道：“當年在涼州城，我就放了釘子在那，最近放回來的訊息。”

“明日，突厥、吐谷渾、西域各國都會來此，到時候，你可 以看看那些人，所作所為，是否符合你心中所想？”沈素月站起身，“無名女，呵，手下敗將。”

沈素月很是瞧不起無名女，不止是因為當年去到烏盟國所看到的一切，還有他們完全成為別人的附庸，卻還沾沾自喜。

傍晚時分，沈素月站在御史臺門口，抬腳走了進去，有人攔住了她：“左附令大人，陛下可有旨意？”

“沒有，我是來找人的。”

那人挑眉，饒有興致道：“找誰？”

“御史大夫，柳全。”沈素月不知道為什麼想找此人，但看到此人心裡大概會心安點。

那人收了劍，道：“我就是柳全，我該如何稱呼你？”

“此行非公事，叫我沈姑娘吧。”沈素月側首。

“沈姑娘，御史臺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請回去吧。”柳全站在她的面前。

沈素月端正道：“柳大人，你怎知我沒有正事呢？”

柳全看著沈素月，思索再三，伸出一隻手，將她請到了自己的房間，道：“姑娘，可以說了吧。”

“看來我猜得不錯，”聽到此言，柳全轉身，“你果然還在查羅淳一案，抗旨不遵，你可知是何下場？”

“夷三族。”柳全還不在意。

“不在意嗎？”沈素月看著柳全道。

“我沒有三族。”柳全放下拿起的書冊。

沈素月拱手，鄭重道：“多謝柳大人保住我弟弟。”

柳全擰眉，道：“你……”

沈素月低垂眼眸，沉聲說道：“我知道是大人在我弟弟頂撞了王大人的兒子後，保住他一條性命，我沈素月沒什麼可謝的，今後有什麼用得著我沈素月的，大人儘管提，只要不違背律法，我一定做到。”

柳全輕哼，道：“我只是看他有如此才能，若是被王獻這般踩踏，豈不是辜負了苦心？”

“那羅淳呢？”沈素月冷不丁的來了這樣一句。

“諸多疑惑未解，如何能棄？”柳全的腰挺得筆直。

沈素月輕聲道：“他懷中的軍令符，是八年前的，罪己書不過是替罪而已，罪魁禍首怕是案發之前被查到，與八年前陳雨有關的二皇子……”

“閉嘴！”柳全喝道。

不等沈素月說什麼，柳全指著他道：“這種事是你可以說的？你縱然是二品官，卻是女子，在洛陽只是個閒職，你以為你是誰啊？”

沈素月卻泰然自若，不卑不亢溫聲道：“我不是誰，我只是八年前那場大戰中的親歷者之一，我只是這萬辰中的螻蟻，但我相信水滴石穿，積水成淵。”

柳全恨鐵不成鋼，再次壓低了聲音，道：“你何敢如此？”

“我位卑職小，卻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難道陛下不明白？身為人臣，更應該撥亂反正！”

柳全抬手，卻又放下去。猛地轉身，恨聲道：“你不愧是沈寧業的姐姐，她與你性格肖似，但卻比你弱上許多。”

沈素月退後了幾步，拱手作揖道：“那麼，就多謝柳大人了。”

隨即，便轉身離去。

沈素月前腳離開，柳全後腳就接到了嚴防死守皇宮的命令，是陛下的口諭。

遠在洛陽西郊的赤華公主蕭微凌坐在上座，地下的男子低眉頷首，手上的杯盞抬高至頭顱以上，那男子說道：“請公主飲酒！”

公主身旁的婢女玉凌走上前，彎腰將那男子手中的杯盞接過，遞到蕭微凌的手中。

蕭微凌聞了聞，放在桌案上，淡聲道：“駙馬，你起來吧。”

“是。”他正是赤華公主的駙馬朱冊。

朱冊雖站了起來，但腰還是弓著的，他順著蕭微凌的指尖走去，坐到了蕭微凌的身邊。

“聽聞，你最近很是不安分，去了繡衣閣？”蕭微凌沒有看向朱冊，只是靜靜的看向前方。

朱冊瞬間顫抖，道：“公主，臣沒有，臣只是受邀談事。”

蕭微凌輕哼，看了眼朱冊窩囊的樣子，不屑的側開頭，道：“談論事情，需要去秦樓楚館？”

“這……”朱冊不知如何解釋。

蕭微凌站起身，接過玉凌手上的鞭子，打在地上：“你若是敢於王家那些紈絝混在一起，我不保證你能不能活著離開公主府，畢竟在萬辰，死一個駙馬，父皇不會因此治我的罪的。”

蕭微凌甩了甩手，那鞭子便落在地上，便拂袖而去。

玉凌看公主離去，看著朱冊，撿起鞭子，側身作揖，居高臨下道：“駙馬爺，玉凌勸你還是乖乖的聽公主的話，否則以後會發生什麼，可不能預計。”

玉凌走開，房內只留朱冊一人。

在萬辰公主位比王侯，而駙馬就比入贅夫婿，隨時可廢之。若夫婿父母入京低人一等不說，還要對公主三拜九叩。

至於朱冊為什麼要娶蕭微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陛下賜婚，不娶就是抗旨不遵，夷三族。

而如今，他就如牢籠之中的囚犯一般，做什麼都逃不過蕭微凌的眼睛，似乎整個洛陽，都有蕭微凌的眼睛。

“我不能死，我要活著讓她付出代價。”在這樣的環境裡，朱冊邪惡的心思終於爆發。

他轉身回房，鋪紙研墨，很快寫了一些東西，但最終落款卻是——二皇子親啟。

他居然與那二皇子蕭涇聯絡！

蕭涇雖與蕭微凌是同父異母的姐弟，但蕭微凌從來都瞧不起此人，不止因為他給外人的表現是花花公子和紈絝，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是王今禾生的兒子，直接影響了微生月的皇后地位。

當年他一出生，蕭奕民便將王今禾的崔曉殿改為堯祖殿，那時候似乎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知道他是在敲打微生月，讓她和微生家的人不要太放肆。

但也因此，蕭涇自出生便狂妄得很，什麼東西都想得到，得不到的都要毀掉，就連當時吐蕃供奉的琉璃燈，蕭奕民賜給了蕭微凌，也被蕭涇搶了去。

到現在蕭涇文不成武不就，蕭奕民也未曾下過重手，蕭盡澤只是為自己的手下求情了幾番，便讓蕭奕民動了廢太子的心思。

所有的一切，蕭微凌更加厭惡此人。

至少在她的眼中，蕭涇不是弟弟，而是一個陌生人。

翌日清晨，眾人肅立在泰安殿內，沈素月也在內。

“喂！你怎麼來了？”蕭雲川瞧瞧站到沈素月的身邊。

沈素月沒有看他，不用看也知道，這人就是蕭雲川，沈素月餘光掃了一眼，輕聲道：“我是左附令，就算沒有實權，也是陛下親封的左附令，不能不來。”

禮樂響起，幾個編髮胡服的使臣跪拜在蕭奕民的腳下，高呼萬歲，封賞了很多的禮品。

而後的烏盟，歸石，西邑等國相繼而來，但卻又一國未至——東瞿。

東瞿就是八年前與萬辰兩敗俱傷的突厥部落。

泰安殿靜了下來，似乎在等著什麼，沈素月疑惑：“怎麼還不開席？”

話中有些不耐煩，嘟囔聲傳入蕭雲川的耳中，蕭雲川湊近道：“等東瞿呢。”

“等他們幹什麼，還指望他們供奉嗎？”沈素月不解。

蕭雲川抱著臂膀，側首道：“看態度，若態度好了，就不打，態度不好，就打。”

沈素月轉頭，視線終於落在了蕭雲川的臉上：“打什麼？”

“讓突厥斬草除根。”短短几個字，讓沈素月震驚不已。

沈素月猛地道：“這豈不是太冒險了些？”

“你不知道，”蕭雲川眯著眼睛看著突厥各國使臣，“前些日子，陛下在朝上說了，要攻打突厥，斬草除根，讓整個中原都不讓突厥人猖獗。”

沈素月轉回頭，陷入沉思：“若早上幾年，邊疆百姓便不會成為邊疆枯骨。”

“是啊，當年……”蕭雲川俯首，側身看沈素月，伸出手將沈素月拉走，道：“我帶你見個人。”

蕭雲川拉走沈素月的時候，蕭奕民眯著雙眼一直跟隨著他們，他們所去的方向是椒房殿。

沈素月頓足，抬頭看，一揮袖便甩開了蕭雲川的手，慍怒：“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是雲川嗎？進來吧。”裡面的聲音傳了出來。

蕭雲川重新拉著沈素月的手，踏足而入，隨即跪下：“姐姐。”

那女子沒有說話，轉身便見蕭雲川往面前撲了過來，那女子側身，躲了過去。

華麗的袍服款款走到沈素月的面前，輕柔的聲音說：“起來吧。”

纖纖玉手將沈素月扶了起來，眯起眼睛，笑道：“你就是雲川未過門的妻子吧。”

蕭雲川轉身打斷：“姐姐你可別亂說，人家是沈家的女兒，別汙了她的名聲。”

那女子聽完回頭，斥道：“要你說，在邊關這麼多年，回洛陽也不知道看看姐姐。”

轉頭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但不論怎麼說，這個女子長得很好看，沈素月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人。

若說傾國傾城不及，說媚眼如絲，並未有此神情，只能說，窈窕淑女。

朱唇，柳眉，桃李之色。

“好妹妹，我是寧榮，算是這位世子的姐姐了。”寧榮溫聲道。

沈素月的雙眼不解，按理來說，蕭雲川的姐姐要麼姓蕭，要麼姓微生，斷然沒有姓寧的。

很快蕭雲川便為她答疑解惑了：“她的母親與上一任皇后寧嬌，同父異母，母親招的是入贅夫君，當然姓寧啊。”

寧榮放開沈素月的手，繞著她轉了一圈，“嘖嘖嘖，蕭雲川你小子，怎麼這樣好的運氣，碰上這樣標誌的美人。若我是男子，必定給你搶了去……”

“別吧，”蕭雲川踱步到沈素月面前，“你搶了也沒用，還不如給我。”

寧榮側頭看向蕭雲川，款款走近，道：“你莫不是喜歡人家？”

“二位，我還在呢。”二人的目光這才聚集到沈素月的身上。

蕭雲川輕笑：“我帶你來，便是要你見見這位寧榮，她父親死了後，便能承襲父親的爵位。陛下也對她青眼有加。”

沈素月挑眉，走向寧榮：“那麼臣便見過寧侯。”

見沈素月態度冷淡，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熱情，寧榮轉身對蕭雲川道：“你莫不是把人家拐來的，這個樣子不像是會喜歡你的樣子啊……”

聽到此言，蕭雲川向她跪下：“都說長姐如母，我沒有姐姐，母親早逝，親近的姐姐就你一人，望姐姐作證，我蕭雲川在此立誓，對沈素月尊之重之，不逾矩，不欺辱。”

寧榮退開一步，轉身問沈素月：“你怎麼想？”

沈素月面色慘白，神色漠然，毫無動容，道：“你若是想跪便跪吧，你我今生的距離不過利用合作。”

說完，便拂袖而去。

寧榮搭在蕭雲川的肩上，道：“追女孩子呢，要慢慢來的，不能一蹴而就。更何況，如她這般受傷的人。”

蕭雲川跪在地上，說到：“可我想進一步，再進一步。”

寧榮嘆了口氣，回首：“你和你母親對感情怎麼這樣像呢？若是當年沒有嫁給你父王，大概會自由得多……”

“可惜，那個時候我還只是一個黃毛小兒。”寧榮淡然道。

蕭雲川站起身，聲音有些難受：“那該如何？”

寧榮抱臂，手指摸了摸下巴，道：“不過，你倒可以當個尾巴草，一直跟著她啊……”

“什麼意思？”蕭雲川疑惑。

“死纏爛打啊……”寧榮揮了揮手，進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