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自此，神明時代落幕

封狼居胥，初聽之時，不解其意，直到後來流夢完整地瞭解完其背後的故事，流夢才明白它究竟代表著什麼，那是作為武將畢生追求的榮耀。

大漠黃沙埋骨，金戈鐵馬塵土，多少風流無人問，而如今再次踏上故都，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流夢的心裡沉靜很多。壯士歸鄉，滿身榮耀，然而對於她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天子坐於殿上，目光中帶著上位者的壓迫。

本應是受封的好事，落在流夢頭上，反倒成了問罪。過往的舊事被重提，那年的諸多破綻也一一顯現。

情報為何會落入她手？她私自前往邊塞，究竟有何私心？

流夢沉默著，在聲聲激烈的爭論中驀然回想，她有何私心？

是為了離開，離開無形中將她吞噬的宅院，離開她反抗不得的婚嫁，離開那些令她窒息的生活，因為有人告訴她，外面的世界高遠遼闊。

流夢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口說出了理由，“是為了離開，因為我不願結親，成為他人的附屬，因為我想看萬里山河盡歸腳下，因為我想自已掌握命運，我想變強，有自保之力，而不是隨隨便便遭受他人的欺凌，這就是我的理由。”

流夢說出口的話毫不膽怯，她身後滿朝的文武百官，皆是國之棟樑，此刻在朝堂之上論起她的居心，更是毫不手軟，談起她出生入死的戰功，卻又滿是裝聾作啞。

他們總是這樣，滿口的正義，轉而又可以故作糊塗。

爭論到了最後，皇帝沉眸開口，“她畢竟也算有功之臣，既往矣，那便不必再提。”

既往矣，不必再提。

短短一句話，便匆匆總結了她過往七年的傷痕累累，那一刻，過往風華，也就此散為人煙了。流夢的眼中很平靜，對於這樣的結果，她早就有了準備，她深知滿朝官員的顧慮，更知陛下的心思。身處廟堂之上，內外之重，必要牢牢掌握在自已的手中，像她這樣的變數，要不得，容不下。

皇帝的心思精明，盯著流夢道：“你今年幾歲了？”

軍中歷練七年，如今過來，她已二十有五，這樣的年歲，若是兒郎，尚是風華，於她卻不是了。

“婚嫁之齡已過，有些可惜了。”

皇帝這般評價著，朝中的細小議論聲落入了她的耳中，無不在為她搖頭，。

婚嫁？又是婚嫁，作為女子，除了嫁人，難不成就沒有別的出路了嗎？流夢短暫地默不作聲，心中卻暗自生寒，她正是因此才在外奔波七年之久，兜兜轉轉，又要對上這個問題。

流夢以武將行禮的規矩回之，帶著稍加隱匿的鋒芒，聲音平靜，字字清晰，“臣不願婚嫁，亦無受賞之心，只願為自已求得一份自由之身。”

一身白衣隱入雲煙，以後千般萬般，也不會後悔。

流夢有功，聲名也在百姓之間傳出，殺不得，卻也封不得，如此這般要求，皇帝欣然應允。

畫面的最後，是幾位朝中官員親眼盯著流夢的身影走出城門。一身素衣，她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隱匿在他們眼中，直到城門外寬廣的官道上再找不出她的身影,他們抬頭看向藏匿著暈黃的天空，只剩群鳥齊飛，自此天高海闊，碧霞也慢慢鋪開。

苦拼七年，繁花如流水般逝去。

曾有人問她，可曾後悔嗎？

那人得來了一句平淡的回答，“為了這個結果，我想我已經拼盡了全身力氣。”

未來的她，可能會做一位武學師傅，也可能四處漂泊，看盡四時風景，可能會待在某個小鎮，粗茶淡飯，偶爾抬頭看看遠方的天。好像到了最後，她依然走向了四處遊走，漂泊無依的結局，隻身一人在這世道上求生存，但她的命運軌跡，早已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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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一個用盡全力，最後平淡此生的女子。

最後的霞光漫天照耀在她們的臉上，就好像普渡的光在熠熠生輝。

一位身著素衣的少女靜靜地望著，看著流夢的身影越走越遠，漸漸反應過來，“她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得到的結果，就是成為一個像我們一樣的普通人？”

這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一旁的人聽到她這話，搖頭道，“這可不是傻，這樣的平凡自由人生，哪有這麼容易就能有的？”

就算是尋常人家，沒有那些大家族的勾心鬥角，但每個人的身上，都免不了存在羈絆，掙脫不掉，無力反抗的時候，只能任人擺佈，而流夢，是真的自由了。

皇帝親自下的命令，給她自由之身。

“她是個聰明人，這樣的做法，既能擺脫了朝中的危機重重，也能保全了自已的餘生。”

人生在世，誰不想活個安穩？

劉尚在看到流夢這樣的選擇的時候，眉眼鬆快了許多，臉色也轉好了不少。

“她確實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已該做什麼樣的選擇。”

若他是那個皇帝，這朝堂之中，也是容不下流夢的。

夏婉清沉默地坐在一旁沒有說話，這樣的勇氣，這樣的選擇，她總是不懂。

為何一定要用最大的代價去選擇那條最不值得的路？又為什麼這麼執著地堅持下去？

這樣平淡枯燥的餘生，有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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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之間，終究還是有所不同的。”、

看到流夢能夠孑然一身不受困擾，沈居之的臉上竟有了些許豔羨，她雖然失去了滿身功名，卻能夠得到這世間最為珍貴的東西——自由。

這已經非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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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殺青的晚上，夏晚晚待在房間裡，沉默著看完了那部劇最後的結局，她的腦海之中思緒萬千。

畫面中是那位居於天上的神明，他的眉眼染上了幾分冷意，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你斷定我再也贏不了了，對嗎？可我偏偏要你看看，沒了我，沒了這神明之力，這天下，又是一番什麼模樣！天道創神，將神以人的形造之，就是因為人會生情，也會犯錯，你害怕有一天，我會顛覆你的統治，你害怕有一天，我會取代掉你，你更害怕這個世間最後徹徹底底由我們自已掌控，所以你要消磨掉我的神性，讓我淪為普通人，讓神力與仙力，從此盡歸於天地，讓世間萬物都淪為平庸的生靈，你就可以永遠是這世間之主，這就是你的想法，對嗎？可你錯了，天道，就算這個世間沒有神也沒有仙，依舊有無數的人與你反抗到底，拼死不休！他們一代接一代地死去，又會一代接一代地繁衍，哪怕你心生忌憚，將所有的種族，世間萬物，全部都摧毀重來，上古的文明永不消退，生命的步伐永不停歇。你一次又一次地消滅，他們總會站起來，總會有一次，他們的智慧與技術將會感知到你，然後徹底打贏你。”

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已經臉上已經沒了血色，身子搖搖欲墜，像是要就此倒下，可他說出的話，卻十分有力，半是控訴，半是嘶吼，他在做著最後的反抗。

最後的畫面，是神明時代落幕，世間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皆為天地孕育而生，再無神明的神蹟。可能自此之後，也無人會記得他。再過很久很久之後，神明的傳說，只會被當作一種心底的信仰，成為虛妄飄渺的情感寄託，無人能再受到神明的恩澤。

夏晚晚坐在桌前，看著畫面中全劇終的字樣，靜靜的想了許多，與之前的電視劇不同，這部劇最後的結局裡，神明就此隕落了，然而他說出的話，卻好像在無數人的奮鬥征程中展現了出來。

她總能從神明最後的話語之中想到與之相對應的畫面。

哪怕世間阻礙重重，但總有人能夠殺出新的血路，這就是生命的意義。

這也是神明反抗的意義。

原始社會，奴隸時代，封建王朝，清末民國，到如今的新世紀新徵程，無數人反抗，無數人站起來，無數人被埋於歷史的黃沙中，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但是從來沒有徹底沉默的年代。

每段歷史，都有其對應的驚心動魄的故事。

甚至於其中的某些字眼，反映出宇宙的迴圈更迭，這讓夏晚晚想起了一個詞語。

冰川時代。

夏晚晚的思慮停留在這個詞上，呆呆地停滯了一會兒，之後又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在頭上拍了拍，頭腦也隨之更加清醒，夏晚晚不由有些困惑，她可真是剛拍完戲，瞬間覺得太閒了，竟然憑空想出這麼多天馬行空的東西。

她在心中不由想道，人類，真是一個奇奇怪怪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