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棋就思考這麼久,看來,是我高估了羨王。”
方即墨語氣淡漠的說道。
“與寂寞侯這樣的高手對弈,不小心謹慎一些,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羨王抬起頭,看向方即墨。
他手中仍然捏著白子,遲遲沒有放下。
二人對視一陣,最終,羨王還是將手中的棋子放下。
在棋盤外。
他沒有落子,而是選擇了放棄。
“羨王這是何意?”
見對方不落子,方即墨冷聲道。
“本王看不透寂寞侯,這盤棋,本王已經輸了。”羨王搖頭道。
這盤棋,指的並不是二人之間的棋局,而是整個洛邑這盤大棋。
方即墨沒有動作,穩如泰山,巋然不動。
羨王見狀,苦笑道:“看來,我是沒有上桌的資格了。”
方即墨蹙眉。
上桌?
羨王也想當棋手?
難道他看出來了什麼?
不應該啊。
如果他看出來了,為什麼還一腳踏進這局當中,心甘情願,充當棋子?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棋子,大機率,是棄子。
“寂寞侯可知道,我拉攏了那些勢力?”
羨王掌握了談話的主動權,開始將話題往有利於自已的方向引導。
“淵國、梁國、胥國。”方即墨答道。
“不錯,如今,整個洛邑當中,已經有三國之人選擇支援本王,如果寂寞侯和寧國也選擇支援本王,那麼,本王幾乎可以說是穩操勝券!”
羨王語氣鏗鏘有力。
“為何你不去爭取離國?”方即墨問道,“在離國人眼中,只要不是祁國支援的淮王上位,其他人上位,對他們來說沒有太大的區別。
若你去拉攏離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寂寞侯說笑了。”
羨王道。
“我能有現在的聲勢,全依賴寂寞侯美言,說起來,寂寞侯對我也算是有恩。
我怎能站在寂寞侯仇人的那邊?
更何況,本王年事已高,即便離國支援本王上位,還是不能解決離國的根本問題。”
“嗯?”
方即墨微微一驚。
早些時候,他見羨王四處奔走,積極拉攏各方,本以為對方是個目光短淺的笨蛋。
沒想到,對方非但不是笨蛋,反而有著不俗的眼界。
羨王看得夠長遠,對自已也有足夠的認識。
如果他年輕二十歲,三十歲,那麼離國可能會支援他。
但是現在,他也已經是個半隻腳踏入墓地的老人了。
運氣好,能活個七八年,運氣不好,也許幾個月後就掛了。
離國真正的危機,是在於祁國支援的淮王。即便是羨王上位,天子之位的爭奪,也不過炎後數年而已。
淮王和祁國依舊佔據著很大的優勢,大不了,他們再等幾年,到那時候,重新再爭一次即可。
可是離國等不起。
祁國崛起的速度越來越快,誰也不敢保證,再過幾年,祁國的國力能不能超越離國。
到那時候,或許對離國來說,才是真正致命的打擊。
與其溫水煮青蛙,不如趁著現在,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所以,淮王必須死。
淮王沒死之前,離國非但不會支援羨王,反而會積極的利用羨王,對付淮王。
“既然羨王殿下全都明白,為何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方即墨知道,自已這一次怕是真的看走眼了。
羨王,這個大炎天子的胞弟,恐怕不是眾人想象中那般草包、無用。
“這事兒說來,倒是有些矯情。
於公,我是王室後裔,是天子胞弟,我有資格,也有義務,維護大炎王朝的統治。
如今這些王子,人人背後,皆是有著自已的算計,他們心裡想著的,只有自已,根本沒有王室,也沒有大炎王朝。
於私,我不服。
我王兄才能,並不在我之上,這些年更是昏招頻出,我自信,若是由我來做天子,我一定比他做得好,雖不敢說扶大夏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
但至少,我有把握能讓大炎王朝再延續十數年。
所以,我必須爭,為了王室,為了大炎王朝,為了我自已。
哪怕我明知道,這一切只是陰謀算計的一環,我也要踏出這一步。
哪怕所有人都以為本王是白痴,是替死鬼,我也不在乎。
本王這一生,太過沉寂,臨了,我想要為自已拼一把,瘋一次。
寂寞侯,我知道你的打算,但我不怪你,甚至主動跳進你的算計中,只為了搏一個機會。”
羨王此刻渾身上下流露出一股上位者的氣勢,與先前兩般模樣。
方即墨錯愕。
這羨王,倒確是有幾分王者之氣,若他在年輕個二三十歲,這天子之位的爭奪,恐怕毫無懸念。
“羨王殿下意欲為何?”
“這一局,咱們各憑本事。”羨王道,“如果我能活下來,那麼寂寞侯和寧國,就要站在我這邊,支援我成為天子。
若我活不下來,那死了,自然一了百了。
如何,寂寞侯敢不敢與本王賭這一把?”
瘋子。
方即墨看著面前的老者,對方一臉微笑,好像談論的並不是自已的性命一樣。
這是一個賭徒。
他本就一無所有,是自已這一局,給了他這個機會。
這就是羨王最後的救命稻草,於是他死死的抓住,拽在手裡,無論如何都不鬆手。
他賭上自已的一切,輸了連命都賠掉,贏了,便成為天下共主。
“羨王殿下讓我意外了。”方即墨道。
“是嗎?”羨王此刻,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恢復了先前的氣質。
“我本以為,羨王殿下今日前來,會如那些庸人一般,向方某許諾各種好處,以此來拉攏。”方即墨自嘲道,“我本以為是自已算計了羨王,沒想到,實際上卻是羨王殿下你,在這場陰謀算計中,捕捉到了一線生機,反過來利用我的算計,達成自已的目的。”
“寂寞侯贊繆了。”羨王笑道。
“也罷,既然羨王殿下都如此大氣,那方某也捨命陪君子。”方即墨道,“如果殿下能夠安然走出這一局,那麼寧國願意尊殿下為天子。”
“好,寂寞侯爽快。”羨王聽罷,徑直起身,“既然如此,那麼我們擊掌為誓。”
“可。”
方即墨見狀,也立刻站起身來。
這一老一少對了一掌,此事便算是定下。
“寂寞侯,本王告辭。”
“殿下慢走。”
方即墨目送羨王出了使館,王之奇才從一旁走了出來。
“你之前不是說他是個白痴嗎?怎麼看起來,不大像啊。”王之奇晃悠著腦袋,“這老頭兒,比你還狡猾。”
“無所謂,他是聰明也好,糊塗也罷,都不會影響什麼。”
方即墨道。
“這一局,如今已經是明局,各方算計,都已經擺在了檯面上,至於結果如何,各憑本事吧。
羨王若是真能活下來,那麼對寧國來說,尊他為天子,亦無不可。
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第一,不讓淮王上位;第二,不與祁國撕破臉;第三,儘量爭取好處。
如果按照羨王的劇本走下去,那麼毫無疑問,我們是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