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後，心裡猛地一怔。
不知為什麼，他這番話挺觸動我的。
這個‘萬事通’看起來瘋瘋癲癲，但是還時不時冒出一番詩意般的哲理，彷彿看破紅塵，又彷彿參透萬物。
甚至是勘破生死。
我突然在想，他所說的這些，不就是我們江湖人共同的歸宿嗎？
一切都會變成過往，一切都會變成回憶。
只剩下一句：這世界，我來過。
“喂，喂，幹什麼呢？”
“這小河裡禁止游泳！”
“上來，上來！”
“那人給老子上來……”
這時候，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緊接著，兩個身穿水利部門制服的男子，像兔子一樣從堤上跑到了橋下。
很顯然，他們正在巡堤呢，還以為‘萬事通’是下去洗澡去了。
“喂，河裡那人是你朋友？”
“警示牌上明明寫著的，嚴禁垂釣、游泳，你們沒看見啊？”
“罰款200元，你替他交上！”
“抓緊的，我們還要繼續巡堤。”
“別尼瑪浪費我們時間……”
其中一個帶著眼鏡、看似斯文的河官兒直接走到我面前，二話不說就開了一個200元的單子，朝我手上一遞。
另個長的粗獷些，倒揹著手晃著腿。
用眼神告訴我：不交不行。
這年頭，但凡沾點官身有職權便利的崗位，都在想盡辦法撈黑錢。
各個部門、各個行業、各種奇葩撈錢方式。
亂執法、亂罰款現象尤其普遍。
“二位河督大人。”
“你們再仔細看看，他是進去游泳去了嗎？”
“他是下去喂王八了！”
“噢，你倆是不是想陪著？”
“想的話，我願意助你們一臂之力！”
我自然是不吃他們這一套的。
還想讓我交罰款呢。
我特麼還想找人要罰款呢！
我也懶的多跟他們廢話，直接把那甩棍往前一亮。
那邊正牽著繩子遛著萬事通的關亮，也很懂配合，當即從後腰上摸出一把彎刀，折射出的光華，正好刺中了這二位河官的雙目。
這倆人頓時都被嚇的打了一個激靈。
“哥，大哥，不好意思。”
“打擾了，打擾了。”
“這……這邊不歸我們管，我們是前面。”
“對，前面，嘿嘿，我們去前面巡堤去了，大哥，再……再見。”
倆人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
支支吾吾地解釋著。
然後又像兔子一樣，瘋狂地跑到了岸上。
他們迅速地上到那輛皮卡公務車，倉皇而逃。
那車，提速還挺快的。
應該也是四驅的。
這時我倒是挺懷念我那輛破三菱了。
現在手頭上沒輛車，確實出行啊，幹什麼的，都不太方便。
這時候，我的手機鈴聲響了。
來電者：大地雷。
其實我現在用的是大地雷的手機。
我把自己的手機，留給大地雷用了。
那個神秘的隱號人，不是能定位我的手機嗎？
我的手機一直就在公寓呢！
人卻已經不在了！
你就監測吧！
“龍哥，有新情況！”
“剛才這幫龜孫兒交代，僱主讓他們在公寓劫持你後，用麻袋套住你的頭。”
“然後去哈東村那邊一個廢棄屠宰廠交人。”
“他們交人，對方給雙倍佣金。”
“……”
大地雷將拷問出來的新線索，跟我詳細說了下。
還別說，他平時滿嘴河南腔。
但是在彙報關鍵資訊的時候，卻幾乎是用的是標準的普通話。
我聽後，頓時一陣振奮。
這意味著，只要我們將計就計，就能見到那個神秘的幕後之人了。
草尼瑪的！
讓你跟我裝神弄鬼！
老子弄不死你！
我在心裡狠狠地罵了幾句，然後衝大地雷囑咐道：“你們那邊抓緊準備好麻袋，準備好一輛車，我們一塊去會會這個神秘嘉賓！”
這一刻，我也像是有些明白了。
那幕後之人，又是打電話嚇唬我，又是調動執法車的。
其實這都是他放出的煙霧彈。
障眼法。
讓我錯誤地認為，執法隊的人盯上我了。
隨時都會有執法隊的人過來抓我，銬我，弄我。
這樣一來，他就能瞞天過海地僱來這幾個生面孔，出其不意地將我擒住。
看來我之前的判斷是對的。
他想跟我玩江湖，不是跟我玩白道。
關鍵是，他還是想借大長蟲一事，在我身上弄錢。
沒辦法，就這吃相。
官面兒上的人，很多時候吃相還不如黑社會好看呢。
這時候，關亮也湊了過來。
我們分析一番後，覺得‘將計就計’一事可行。
畢竟那個幕後之人，並沒有直接跟那幾個僱傭的打手見面，只是透過‘萬事通’這個中間人，隨便找了這麼幾個生面孔。
也就是說，我們完全可以冒充他們前去交人。
讓關亮、火麒麟、大地雷假裝那幾個閻君林手下的保安。
我假裝被擒。
讓他們押著我，去覆命。
打定主意後，我們沒再有絲毫耽擱。
馬上就出發！
“龍哥，這萬事通怎麼辦？”關亮突然問了句。
我現在哪有心情管他？
反正這也不是啥好鳥，自生自滅吧。
但這時我驚奇地發現，那被拴了繩子，已經走到溪水中央的萬事通，突然間就高高地舉起手來，精神極度亢奮。
然後仰頭對著天空，一陣放聲高歌：
……
往日情景再浮現
藕雖斷了絲還連
輕嘆世間事多變遷
愛江山更愛美人
哪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
好兒郎渾身是膽
壯志豪情四海遠名揚
人生短短几個秋哇
不醉不罷休
東邊我的美人呀
西邊黃河流
來呀來個酒啊
不醉不罷休
愁情煩事別放心頭
人生短短几個秋
不醉不罷休
東邊我的美人啊
西邊黃河流
來呀來個酒呀
不醉不罷休
愁情煩事別放心頭……
……
反正這華仔唱的那叫一個投入。
雖然有些跑調。
但是唱出了山呼海嘯的感覺，也唱出了人生股股遺憾。
將一腔豪情萬丈，灑向天空。
“這特麼，才是真正的人間清醒。”
“我們都是真傻。”
“拉他上來吧。”
“這種貨，備不住什麼時候對我們也會有用處。”
我讓關亮把這神經兮兮的萬事通，從水裡拉了上來。
萬事通渾身溼漉漉的，夾著那馬紮一陣傻笑。
像是在笑自己。
又像是在笑全天下。
我和關亮上了堤壩後，正愁這裡不好打車。
沒想到剛才那倆下去罰我們款的河道工作人員，又朝這邊駛了過來。
倆人還停下車，問我們吃不吃魚。
這回都變得老客氣了。
原來他們剛才被我們嚇走後，就去南邊巡堤，沒想到居然收穫滿滿，不光沒收了很多釣魚人的魚竿，還沒收了人家全部的漁獲，甚至有幾個老實巴交的垂釣者，還乖乖地向他們交了罰款。
所以他倆甭提多高興了。
當然，我和關亮也沒要他們的魚。
我們只是開走了他們的車。
倆人一臉懵圈地站在那裡，望著我們駛離。
“你倆別害怕。”
“我們不是搶劫你車。”
“我們只是暫時徵用。”
“一個小時後，你們去哈東村那邊的達旺屠宰加工廠。”
“去那裡把車開回去！”
“這麼破的車，我們才不稀罕呢！”
關亮的一陣安慰聲，從車窗處飄了出去。
想必那二位河道大人聽了，一定會感到尤其的溫暖，幸福。
河道上這輛破皮卡公務車，開起來也還湊合。
但沒有我之前那輛破三菱有勁。
不過我照舊開的很狂野。
關亮驚呼我為‘車神’。
我都懶的回應他，這傢伙一向是拍馬屁的高手。
“大亮子你馬上給小胖去個電話。”
“讓他帶幾個人去廢舊廠房跟我們會合，順便帶上一根噴子。”
“這次跟以前不一樣。”
“這次我們面對的是官面兒上的人。”
“必須要跟他動上真格的，讓他知道我趙龍不好惹！”
我朝關亮交待一番，便開足馬力趕往公寓。
這時候那些執法車還停在那呢。
連挪位也沒挪。
甚至還下來幾個警員，正在那邊抽菸，聊天，吹牛逼。
還有的警員去商店裡買東西去了。
我此刻甚至有一種大膽的假設。
這些執法車，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來幹啥的。
或者說是被那個神秘人物，隨便找個莫須有的名頭，安排過來替他壯聲勢的。
目的就是聲東擊西！
讓我只顧著躲避執法隊。
卻被他暗中僱傭的那些個生面孔，出其不意給辦了。
但我沒敢輕易去試探。
萬一自己猜錯了呢，就栽了。
我仍舊是從後窗跳了進去，來到了那個樓梯底下。
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火麒麟跟我講了一下這邊的情況。
原來，我和關亮走後，曾有物業上幾個人感覺到了異常，來到這裡察看情況。
火麒麟和大地雷用拳頭和砍刀，跟他們講了講道理。
然後那幾人就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現在大地雷已經到外面去弄車子和麻袋去了。
應該快回來了。
“車，不用弄了。”
“我們剛才回來時借了一輛。”
“他去弄麻袋……你們特麼的是不是商量好的，非要想著用麻袋套我頭？”
我不失時機地將了火麒麟一軍。
火麒麟解釋道：“龍哥，是這幾個人交代的嘛，說是僱主讓用麻袋套著頭，去那個廢舊屠宰廠交人，領工錢。咱們既然要將計就計，裝成他們去交人，肯定就是，演的越真越好，就按人家僱主要求的來……”
我反問：“那他們身上有沒有帶麻袋啊？”
火麒麟說道：“帶了，但沒法用了。”
我再問：“為何？”
火麒麟捏了一下鼻子：“龍哥你沒聞到啊？”
“那個大肚子，他身上確實帶著一條麻袋。”
“但是剛才我在拷問他的時候，把他給打猛了，都打出屎來了。”
“麻袋上……沾粑粑了。”
“所以……”
我禁不住衝火麒麟伸出一根大拇指：“算你狠！”
不一會兒後，大地雷風風火火地回來了。
他手上拿了一個麵粉袋子。
輕輕一抖，一陣白灰直飛揚。
“嘿嘿，不好意思啊龍哥。”
“麻袋不好找啊，我翻遍了好幾個垃圾桶，好不容易才找了一條尼龍袋子，裝麵粉使的。”
“要不你就先將就著用唄，我害怕你不好喘氣，還在上面弄了幾個窟窿眼兒。”
“車也找著了，就停在外面了。”
“要不咱現在就出發？”
大地雷一邊晃著那麵粉口袋，一邊跟我商量。
我這一刻簡直是一臉無語。
這特麼的……
就從來沒這麼狼狽過！
還要被套口袋，弄我一身白麵！
但是為了儘快見到那幕後之人，我也豁出去了。
大地雷找來的那輛車……
居然是輛摩托三輪地蹦子！
就是那種前面是半截摩托，後面是三輪車後備箱，帶蓬子的那種。
這種車別看外表不咋地，但載客量挺大的，後面能塞個六七人。
你要往死裡塞，十來個人估計也能塞下。
所以它是一種時下常見的計程車。
在燕京，一般情況下，郊區、偏遠地方用的多。
而且全國很多大中小城鎮、縣城裡面，這種摩托三輪車還正是大家最常用的交通方式，快捷、便利、省錢，還遮風擋雨。
不過，權衡之下。
我覺得還是大地雷找的這車好。
更自然，更流暢，更不容易被那僱主懷疑。
就這樣，我頭上戴著被大地雷精心設計的麵粉口袋，坐上了這輛摩托三輪，被火麒麟、關亮他們押赴那家廢棄的‘達旺’肉禽屠宰廠。
昔日，那裡曾是那些雞鴨豬牛的‘刑場’。
今日，將變成那幕後黑手的‘刑場’。
“靠，大亮子你特麼騎穩點兒！”
“顛的我屁股疼。”
“哦對了，時間緊迫，快點開！”
我坐在車棚裡，不斷地指揮著關亮這個臨時司機。
關亮禁不住連連叫苦：“龍哥，您又想快，又想穩，這破地蹦子車不允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