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獲車既盈（下）
皇后走了，蕭琴兒這才喘出頂住精神的那口氣。
阿翠把孩子交給乳母，連忙過去檢查蕭琴兒的狀態。
蕭琴兒已經閉上了眼睛，滿身的疲倦顯現出來。
“你可要撐住啊。”阿翠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貴妃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
阿翠繼續道：“佈局這麼久，可就差最後一步了，你現在嚥氣甘心嗎？”
蕭琴兒不理她，又閉上眼睛。
阿翠扭頭與宮女吩咐道：“去把藥端過來。”
她親自把藥餵給蕭琴兒，又等她睡熟了，這才起身去看兩個孩子。
乳母正抱著他們餵奶。
她們是蕭家精心挑選出來送進宮的，見阿翠過來立刻低聲交代道。
“皇子倒是康健，只是公主不太好，您看是不是……”
先誕生的公主，被九皇子瘦了一圈，生出來的時候，只能喘氣，被產婆拎著腿狠狠掐了一把才哭出來。
哭起來也弱，三皇子那隔了兩層帳篷的吵鬧聲都能輕易蓋過她的聲音。
怕是活不了了。
“抱來我看看吧。”阿翠朝抱著公主的乳母伸手。
誰料公主並不肯撒嘴，努力吞嚥著奶水。
阿翠見狀收回了手：“倒是個要強的，算了，先養著吧。”
“生下來也怪不容易的。”
*
那邊廂，夏循扶著王青儀回到皇后的帳子裡歇下。
皇上派了李望來探問皇后娘娘的情況。
“多謝陛下掛懷，陛下可是上山了？”
“正是呢。”李望連忙笑著道：“已經有侍衛送獵物下山，皇上獵回來一頭鹿，個頭有這麼大。”
雖然有昨日的一場風波，但秋狩還要繼續，這些獵物是要隨新酒新谷一起當做貢品送入祭廟。
因此，少了未免說不過去。
於是乎，趙光霖一大早就親自帶著這些武將子弟上了山。
跟在他身邊不離左右的，自然是親手誅殺黑熊的四皇子。
夏循對這事抱有懷疑，特別是知道當時四皇子身邊還跟著季鳴鴻。
四皇子的武藝如何，夏循不敢妄議。
可他親眼見過，季鳴鴻是如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僅憑一點火光，就用飛刀扎穿蕭琦的手。
射穿黑熊眼睛這種事，怎麼看怎麼像是季鳴鴻的手筆。
“皇上還說呢，要為娘娘獵一隻狐狸回來做圍脖。”李望又道，“可見陛下是把娘娘放在心上了。”
“真會說話。”王青儀笑著看了夏循一眼，“你們是一起入宮的？”
不等夏循開口，李望便道：“是在宮裡認識的，小的與夏內官一同入的內府。”
這話倒是沒錯，夏循輕輕點頭預設。
“選你們入宮的是誰，倒是該賞。”王青儀也不等這兩個年輕宦官回話，就道：“行了，回陛下身邊去吧，好好做事。”
說著她又朝柳喜點點頭。
後者從袖子裡摸出一隻荷包，賞給李望。
“謝皇后娘娘。”
接了賞的李望歡歡喜喜地走了。
夏循卻還在想皇后剛剛的意思。
“我差點忘了，你昨日也算立了功，我還沒賞你呢。”
聽王青儀如此一言，夏循連忙跪下道：“沒辜負娘娘的期望，已是萬幸，小的不敢居功。”
“該賞你的還是要賞你，只是你告訴我，那隻黑熊究竟是如何上山的？”
“娘娘恕罪。”夏循連忙道：“昨日小的與沉將軍順著黑熊來時的路線查，尋到幾隻被它撕咬一通的小獸，再往北森林茂密進不去了。”
“什麼都沒發現？”
“什麼都沒發現。”
“什麼都沒看見？”
夏循感覺到冷汗順著自己的脊柱往下滑。
“什麼都沒看見。”
王青儀抬手，柳喜連忙將一個塞得滿滿的荷包交到她的手中。
接著王青儀伸出手將荷包送到夏循面前。
“那不就行了。”
夏循伸出雙手，荷包落在他手裡的重量，猶如一塊大石落下。
“謝皇后娘娘。”
夏循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出了帳篷。
只記得，王皇后最後對他說的話。
“這幾天你也辛苦，去歇著吧。”
夏循不禁苦笑，在這宮裡，他是為了伺候人才活著的。
就是歇著，他又能去哪兒呢。
他想起馬廄，那是內府抽不出人手，才借他過來管的。
說是讓他管理，不過是找一個能扛事兒的罷了。
給他做手下的那幾個宦官，除了年歲小一些的，全都對他陰奉陽違。
反正過了這一遭，他回永安宮，他們回內府，各不相干。
馬廄裡一個人都沒有，值班的宦官不知躲到哪裡去偷懶了。
此時，馬廄裡的馬都已經被帶出去了，只剩下幾匹病弱。
三皇子原本的坐騎，此時已經恢復了精神，埋頭吃著草料，夏循過來，它也只是耳朵動了動。
“你倒是有命活了。”夏循摸摸它的鬃毛，“我可就慘咯。”
說著他從隨身的皮囊裡取出昨日那塊沾滿血的麻布。
熊窟中的場景與皇上的陵墓兩件事壓下來，他與沉理滿心都是怎麼把事掩蓋過去，等夏循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揣著這塊布料下了山。
他肯定不能扔在自己的營帳裡，又怕燒掉以後那股血腥味揮散不去。
“你幫幫忙吧。”夏循將麻布丟在傷馬換下來的紗布裡，轉身離去。
就在他離開之後，從馬廄的陰影處閃出一個身影，在紗布裡找了找，翻出那塊麻布，收了起來。
又借陰影遁走。
傍晚，趙光霖帶著眾人下山。
他對今日自己的表現頗為滿意：他的武藝沒有退步，反應也還迅速，他依舊很年輕。
因此他看向自己年輕的臣子們時，只感慨江山才人可續，大盛後繼有人。
“你們都是國之棟樑，切勿驕傲自滿，亦不可荒廢武功。”
“謹遵聖上教誨。”
季鳴鴻的聲音格外輕，有一些心不在焉。
他現在心裡想著的都是他與雲桐的賭約。
居然還真讓她說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