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盡是名利客（1）
自從做了皇后娘娘的近侍，夏循的日子過得不可謂不舒適。
明明兩個月前，他跟李望一起，被排擠到大冷天去洗一屋子小宦官的衣服。
如今，他在宮中行走的時候，也有那認識或不認識的面孔，恭恭敬敬等在路邊，只為能奉承他兩句。
皇后宮裡的事情少，娘娘平日裡並不需要他伺候，柳喜柳樂兩位大宮女經常託他去宮外帶東西。
出入宮門的機會多了。他甚至開始盤算著要在京城中置個院子，用來歇息。
只是夏循到底也沒敢飄太高。
蕭琦這事還不算完，除了要提防蕭貴妃拿他出氣以外，他還很在意李橫的動向。
李橫將他調出宮，是要他死啊。
更讓夏循心驚體寒的是，李橫見了他還是一如往昔，那副笑眯眯的世伯長輩模樣。
他是相信李橫對他的恩情感念是真的。
只是如今，他們入了宮，淨了身，前塵往事，斷得乾乾淨淨。
連人不算了，宮外的舊情又算得了什麼。
“許久未向您問安，您可好？”夏循望著遠遠走過來的李橫笑著行了禮。
李橫籠著手站在他面前，笑得春風和煦：“到了我這把年紀能曬個太陽就是好日子了。倒是你，難得見你清閒。”
“託您的福。”夏循語氣恭敬，“您今日怎麼到這兒來了？”
“聖人近日多使喚李望，我也就忙裡偷個閒。”李橫樂呵呵地道。
此時，一個小宦官貼著宮牆，急急忙忙跑過來。
氣都沒喘勻，就急忙道：“李橫常侍，皇上尋您呢。”
“哎呀這，”李橫伸手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原以為還能一起出宮去走走，咱們爺倆可是好久沒一起吃飯聊天了。”
“您什麼時候得空，只管吩咐。”夏循低下頭，“小的定然隨叫隨到。”
“哈哈，你現在也是皇后娘娘跟前得用的人，哪裡能隨時隨地應付我呢，你有這份心就夠了。”說罷，李橫便跟著出來尋他的小宦官離去。
夏循站在原地，嘴唇微動，嘴角輕輕揚起，露出一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笑容。
李橫當初願意幫蕭家將他調出宮外，就是吃準了不管蕭家得逞與否，他回宮以後都沒法計較些什麼。
不過顯然，他完好無損地回宮，蕭琦卻意外身故。還是從出乎了李橫意料。
夏循轉身向宮外走，
今日他來拿李望試探自己，無非是想搬出皇上嚇唬他。
可這倒提醒了夏循，如果他沒有放手一搏，將自己弄到皇后宮中。而是與李望一起跟著李橫做事。
李橫只要在他們兩人之間稍微挑撥幾句，就能讓李望與他爭鬥起來。
“估計現在也沒少挑撥。”
夏循出了宮門才敢小聲感嘆一句。
他僱了一輛車，讓車伕往南市去。
雲桐突然送信進京，夏循意外卻也不意外。
蕭琦這件事上，他可以說是多虧了雲桐，才保住一條命。
這個人情，雲桐一定會來找他要。
經過那一晚目睹雲桐與蕭琦交鋒，夏循開始重新審視他們之間的同盟，能保持長期各取所需的關係自然最好。
至於雲桐這次找他是什麼事，夏循猜測或許是為了皇后娘娘的生辰。
王家與江家已經獻了不少東西進宮，柳喜柳樂這些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把這些壽禮記檔入庫。
雲桐若要討好皇后，肯定不會打著雲家的名義光明正大的送，最好的方法是交到他手裡。
不知她會準備什麼。
這幾天江王送進來了玉石擺件、瓷器屏風，還有蕃商的奇物巧具……
這些都太有辨識度，有心就能查出是誰送的。
諸如血燕這樣的名貴補品，夏循看著皇后娘娘對它們的興趣其實也不大。
那盒血燕，她只用了兩隻，剩下的都賞給了進宮陪她說話的兄嫂徐氏。
“還能送什麼呢？”
出了正月，南市變得更加熱鬧。
新開張的鋪子鱗次櫛比，滿街都是鞭炮的轟鳴。
夏循好不容易才找到雲桐的鋪子。
鋪子的匾額已經卸下來了，木工進進出出似是在翻修鋪面。
好在看店的掌櫃還是同一個人，坐在櫃檯後面一壺茶一盤花生，一副自在樣子。
見了夏循，他起身迎了出來。
“您可有日子沒來了，裡邊請裡邊請。如今店裡糟亂，您可要留神腳下。”
說完，他撿了盤子裡的一枚花生，打在正窩在圈椅上打瞌睡的跑堂的腦門上。
“讓您見醜了。”掌櫃笑著對夏循道，隨即他扭過頭，換了一臉兇相對著還迷迷糊糊的跑堂。
“還不把貴客帶進去。”
“是！”跑堂的小子也就十歲上下，輕巧地邁過地上堆放的木板。
“貴人請隨我來。”
夏循原以為他要被帶到之前與雲桐談生意的小廳。沒想到小跑堂將到一處樓梯口。
“請您一個人上去，我就在樓下，您若有事喊我就行。”
夏循抬頭望，二十來步的樓梯修得極窄，只能容納一人上下。
踩上去吱呀作響。
“您就大著膽子上去，結實著呢。”小跑堂在他身後道。
夏循回過頭問他。
“你家主人在上面？”
“……是啊，等著您呢。”
如果不是夏循見過幾次這個小跑堂，他都以為這孩子是在對他說謊。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挪了上去。
不管怎麼說，雲桐也沒有理由坑他對不對。
二十來步的樓梯，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頂。
夏循伸手敲門，門並沒有關嚴，他輕輕一叩，就朝裡開了。
裡頭坐著一個與外面那個小跑堂年紀差不多的男孩。
他見夏循進來，笑著指了指他對面的椅子：“夏內官來了，坐吧。”
一時間夏循腦子裡跑過紛雜的念頭，整個人楞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並不是。
那孩子歪著頭看向夏循：“夏內官難道忘了我是誰了？”
“季三公子真會開玩笑。”夏循慢慢挪進屋子裡，“在下只是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難道雲姑娘將這鋪面盤出去了？”
“她有事找你，我也有事找你。坐吧，你最好坐下聽。”
季鳴鴻看著猶猶豫豫的夏循又道：“你要是想站著也行，不過這點距離，我若是想拿下你還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