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人海茫茫命運轉折(1)
次日,暖陽高照。
沛水河上,西風獵獵。河面上的浮冰,已融得七零八落,隨水波向下遊飄去。
“今日登船,至多兩日便能到海洲。”
一大早,雲晦便用輕快的語氣對女兒們說道。
終於能離開沛南,他的心情很好。
他原想低調行事,誰也不驚動。
事與願違,在沛南城多住這幾日,他沒少收到郡府官員遞來的帖子。
東海是個大郡,是當年高祖皇帝最寵愛的女兒的封地。
高祖皇帝為了不違反自己立下的規矩:公主出嫁後只能保留一郡食邑。
特地將大半個齊州都划進東海郡的治下。
地方大,官員多,帖子來多了,自然就有幾個推拒不掉的應酬。
只是席上的話題千篇一律,除了官員調動,就是對南邊的態度。
趙光霖的皇位來得並不光彩,因此他除了要打壓自己的兄弟姐妹,也要安撫剩下的皇室宗親。為了獲取宗族的支援,他提拔上來的官員不是姓趙,就是趙家的姻親舊部。
因著處置了雲浩等一眾反對他登基的文臣,引得天下讀書人不滿,他乾脆連科都不開了。向朝廷推舉官吏人才的權力又回到了各郡郡守手裡。
外官大多滿意現狀,不過也有些人擔心皇上此舉會埋下隱患。
雲晦無意對現狀煽風點火,只略微提了幾句朝堂上的動向。
席上眾人,聞絃歌而曉意。
皇上沒什麼安排,是因為整個京畿風調雨順沒什麼事情要操心。
他們可不一樣,事情一年忙不到頭。今年所幸沒有凌汛,可陸陸續續春耕可就開始了,修渠築堤,預防春旱,都需要傜役人手。
眾人互相看看,到時候不還是要靠雲家出力文家出錢。
這東海郡一時半會兒,怕是聽不了皇上的。
因此,雲晦一家動身離開時,又有不少人前來送行。
即使雲家再低調,隨行的人多,也難免引人側目。
雲晦與文落寒出去與人寒暄道別。
雲青玲還在擔心文子月悄悄離開,抱著她的腿半步不離。
文子月只得抱著女兒,忙前忙後,少不得幾個人跟著。
雲桐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妹妹吸引,帶著梨果去了趟後廚柴房。
果然,她放在那裡的字條已經沒了,多了一隻用狗尾巴草編的胖狐狸。
“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啊。”梨果問。
雲桐拿著草編狐狸轉了轉:“我問你狐狸什麼時候長得胖?”
“秋天啊,要過冬了,吃得多。”
梨果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是讓您等一等。”
“你錯了。”雲桐搖搖頭。
“聰明的狐狸才能把自己餵飽,他的意思是等我什麼時候有能耐了,再和他商量別的事。”
梨果對雲桐說的話從來深信不疑。
“姑娘我明白了,那您要怎麼做,我聽您的。姑娘您做什麼我都跟著您。”
雲桐莞爾一笑:“既然我這位舅舅不著急,那咱們就先回海洲。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說。”
她將狐狸放回原處,若是拿回去,還要給它編個來由,雲桐才懶得編。
雲桐想她這位舅舅對他自己的本事十分自信。
有能耐的人,自己把萬里橋吞下去就是了,何必要與他合作呢。
可見他自持這萬里橋離不開他。
倒也沒錯。
雲桐的確需要文為霜,不只是萬里橋的設計佈局,還因為她懷疑他手裡有文家工坊的關鍵。
不管是圖紙還是技術,她都要儘快把這些東西掌握在手裡。
“走吧,該出發了。”
雲桐帶著梨果去和家裡的車隊匯合。
東樓前院有一樹臘梅。
兩個人從臘梅後頭拐出來,正好與清點人數的花嬤嬤打了個照面。
花嬤嬤沒有多想,還以為是兩個孩子貪玩,看花兒看得忘了時間。
她輕輕拍打了一下雲桐的後背。
“小祖宗誒,您怎麼也還在這兒啊,快,快上車去。”
“知道了,嬤嬤。”
雲桐拉著梨果一路小跑上了馬車。
她今天穿了一身雪兔毛斗篷,絨毛之間還用金線墜著水晶。她一跑動,整個人閃閃發光。
臨街的藥鋪裡,一個小女孩被這團光吸引住了。她不由地伸頭出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
那身亮晶晶的白色斗篷,看起來很暖很珍貴,也很美麗,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都讓女孩覺得今天沒有那麼冷。
她下意識的摸摸自己身上已經穿成黑色的麻布衣。
這衣服又硬又重,髒兮兮的。
可就是這樣的衣服,爹扔給她時,她也歡歡喜喜地換上了,至少它暖和。
她又抬頭看了眼那件白色的斗篷。
那件斗篷看起來很輕便,穿著這樣的衣服上山挖藥,也能挖的更快吧。
直到雲桐上了車,她還是依依不捨地向外張望。
“死丫頭往哪兒跑!”
她爹見她一步一步往藥鋪外面挪,一把揪著她的頭髮將她拎回來。
男人粗暴的行為惹到藥鋪櫃檯後面的夥計不住皺眉。
這當爹的也忒不是東西,天寒地凍,自己倒是裹得嚴嚴實實,再看他女兒,半截小腿還露在外面呢。
“二位稍坐吧,外頭冷喝口熱水。”
藥鋪夥計,讓店裡跑腿的學童提著大茶壺去給父女倆倒了熱水。
“不冷不冷,您趕緊看看這些藥能換多少錢。我還要趁著天亮往回走呢。”
男人話雖然這麼說,但還是從學童手裡一把搶過大茶壺,自己一碗接一碗的喝起來。
水是普通的水,只是放了點炒熟的米提個味兒。
女孩也不怕燙,咕嘟咕嘟一碗水灌下肚,又忍不住朝外張望。
這時,那件白色的頭篷已經不見蹤影。
“今天趕著回啊。”夥計一邊打著算盤計價,一邊與男人聊:“家裡離府城遠?”
“從黃塘過來的。”
夥計一聽地名,不由得抬頭瞪著男人:“黃塘?這都出了東海郡了!”
他又忍不住看看小女孩,這丫頭看起來頂多五六歲,揹著草藥從這麼遠的地方走過來。當爹的心太狠了。
“一路上不好走啊。”夥計忍不住感嘆道。
“去年天天鬧著剿匪,搞得人都不敢出來,最近挺太平的,就趕緊過來了。”
男人笑著搓搓手:“這不是聽說你們這兒收草藥價錢高嘛,您好心給個價,這可都是些好東西,都是我們那兒山裡挖出來的人參,這人參一般人吃不起,都是專供給宮裡皇上吃的。”
幾碗茶下肚,男人的話也多了,只聽他吹噓到:“蕭丞相知道不,那可是皇帝的老丈人。他前些日子肚子疼,皇上就賞了他一根人參須,他泡水一喝,您猜怎麼著,立刻就好了?那用的就是我們這兒的人參。”
藥店夥計心中好笑,要說那摳門皇帝賞蕭相人參須治病,他是信的。只是這蕭丞相家裡什麼好東西沒有,還缺這個順氣嗎。
他從櫃檯後頭抓出一把散碎銀子,放在秤上幾個,又拿回去幾個。
最終將三塊碎銀,推給男人。
“就這麼點?”男人一看這銀子還沒有他的指甲大,“您是不是算錯了,這可都是好東西啊。”
“我們這價格一向公道,你看你這人參,鬚子都斷了,還有這天門冬,按照我們店的規矩,這種碎東西是不收的,我是看在你們大老遠跑這一趟,不忍心你們空著手回去。銀子就這些,你愛要不要。”
男人看看手裡的銀子,又扭頭看了眼正在走神的女孩。
突然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沒用的玩意兒,你要害死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