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風大,雲松不敢讓文子月帶著兩個孩子乾站著吹風,就將她們請進碼頭旁邊的茶攤。

冬天碼頭上的活計少,茶攤上也沒有什麼人。

張羅茶攤的老婦把店裡最好的位置給雲松留著。

坐在這裡既吹不到風,還能看到河上的風景。

“陳姨不用張羅,我們就借地方坐一坐。”

見老婦要給他們張羅食水,雲松連忙道。

“不是給你準備的。”陳姨假裝兇道,接著又笑著對文子月說:“您可好久沒回來了,您可好,文老闆可好?”

“都好著呢,您看姐姐的孩子都這麼大了。”文子月接過陳姨手裡的銅壺,“您就歇著吧,咱們坐下說說話。”

銅壺裡裝的是熱氣騰騰的梨湯。

文子月給雲桐和梨果各倒了一碗。

“好香。”梨果深吸一口氣,水果與酒糟的香甜氣息衝散了河上吹來的冷風,讓人很舒服。

雲桐舉在嘴邊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口。

“真好喝。”

下次要帶青玲來嚐嚐,她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

“聊正事吧。”文子月照顧好兩個孩子,就對雲松道,“馬氏的孩子找到了嗎?”

“唉,一個衝進海里,等撈上來的時候就沒了氣息,另一個……”雲松猶猶豫豫地斟酌用詞。

“那孩子更慘,撞在石頭上,撈上來的時候人都不成整個了。”坐在一旁的陳姨補充道,“我來說吧,你半天都說不明白。”

雲松不好意思笑笑,對文子月道:“是陳姨幫著給收殮的。”

“兩個命苦啊,沒投個好胎,當爹的是個畜生,當孃的也拎不清。”

“陳姨,那馬氏也是個命苦的人,您就少說一句吧。”雲松在一旁說道。

“我就後悔說少了,”陳姨拍著桌子道,“要是多罵她兩句,說不定還能把她罵清醒。”

她轉身對文子月道:“您上京去了不知道,雲塗沾了賭。”

“一開始是跟那幾個成日在碼頭胡混的潑皮無賴搖骰子。被雲家的長輩們敲打了一番,不僅沒有收心,反而變本加厲。在海洲怕被人發現,竟然跟著他們去沛南城裡賭鬥狗,一連輸光了兩份家底,還嫌不足。”

“兩份家業?”雲桐問。

陳姨向文子月遞了個詢問的眼神,文子月對雲桐道:“當初將他過繼出去的時候,咱們家老太君做主給了他一份。”

“文老太君真是個慈悲人。”陳姨由衷地感嘆,“要是我才不會給,他本就是去繼承別家的產業,她老人家還要再給他一份,讓他白佔便宜。”

文子月只是笑笑沒有反駁。

雲桐明白這錢是給外人看的,省得有那閒言碎語,說文老太君容不下庶出的血脈,

“可是雲塗搶了馬氏的嫁妝繼續賭?”文子月接著問。

陳姨瞪大眼睛,拍著自己的膝蓋:“要不怎麼說她可氣呢,雲塗他們家的親戚長輩替他還了兩次債,就再不許他登門。那馬氏竟然替雲塗去要錢。明明長輩們都願意做主讓她與雲塗和離,她倒好偏要一根繩上吊死。眼見著錢都被她男人輸光了,她竟然責怪起親戚們不幫襯。又罵勸她和離的不安好心,要活生生拆散她們一家人。”

雲桐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這夫家人都看不下去要幫她從火坑裡出來,怎麼還有人甘心往下跳呢。

莫不是這雲塗長了一副好相貌,又嘴甜哄得這馬氏死心塌地。

“那她為什麼想不開,要跳河?”文子月問。

陳姨搖搖頭又嘆了口氣:“許是這錢還不上了吧。”

“她的丈夫去哪兒了?”雲桐開口問道。

“他還能在這兒呆嗎?”陳姨滿臉厭惡,“早跑出去躲債了。”

“族裡在商量將他除族的事。”雲松小聲對文子月道,“這是三條人命呢。”

“這賭場是誰開的?”雲桐又問。

“這……”陳姨看了看雲松,後者道:“咱們這兒都是隨船來的船工,三五一夥小打小鬧。”

“是的是的,”陳姨連忙點頭道,“老太君看不得這種髒東西,誰敢在海洲開賭坊。”

“賭這東西,只需要一盞盅一把骰子。”文子月語氣隨意地嘆道:“誰知道關起門來屋子裡做什麼呢。”

“您說的是。”陳姨附和道:“這東西啊,就要天天抓,不然就跟田裡的雜草一樣,一眨眼就竄起來了。”

文子月又多問了兩句馬氏的身後事,就帶著雲桐起身告辭。

一上馬車,文子月便問雲桐道:“你聽懂了嗎?”

文子月到底不是文落寒,雲桐還要在姨母面前裝的幼稚一些,便道:“總覺得他們瞞著什麼事,賭場究竟是怎麼回事,聽他們的意思,好像千防萬防都防不住?”

文子月指揮車伕架著馬車拐了條路。

“你想想人要是輸了錢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耍賴,像雲塗這種輸的連衣服都不剩的,他難道不會覺得是莊家做了手腳嗎?”

“我明白了,”雲桐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您的意思是說,做莊家的人很厲害,雲塗不敢鬧,不僅雲塗不敢鬧,就連他家的長輩都要老老實實替他還兩次錢。”

可是依著雲家在海洲一手遮天的勢力,誰敢跟雲家叫板要錢?

除非,開賭場的人,也姓雲。

雲桐的心裡滿是疑惑,茶攤上的老婦說文老太君不喜歡這些東西,是誰這麼大膽在她老人家眼皮子底下搞這些。

或者說,文老夫人在雲家的控制力已經大不如前?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訊號。

眼見著馬車出了縣城。

雲桐忙問:“姨母,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雲塗他娘陶氏那裡看看,馬氏非要挑咱們路過的時候跳下來,不是巧合。”

文子月仔細給孩子們分析了一番,這倒是與雲桐想的不謀而合。

那馬氏一心要為丈夫還債,就是把孩子賣了,也不可能帶著孩子們送死。

說除非有人告訴她,只要她帶著孩子去死,就清掉她丈夫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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