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慚愧,前日進宮赴宴回來的路上我受了風,如今正吃著藥呢。”雲桐話說得直接。

雲權略微皺了皺眉頭,對方的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那就是不想來。

“妹妹吃的什麼藥?叫人熬好了溫在藥鍋裡端到前院就是。”雲權仍不放棄。

關於父母對雲桐的安排,雲權略有耳聞,他不覺得有什麼什麼不好,相反他因為蕭家的關係與三皇子交往頗深,在他看來三皇子耳根子軟性情也好,雲桐嫁給他也不會吃虧,相反對她自己和雲家都有好處。

也正因為此,他對叔父的激烈反對十分不解,多少家族費勁心力將女兒往皇家的院子裡送,多少女子做盡閨夢鳳冠霞帔一躍枝頭成為人上人。叔父不想要雲桐嫁入皇家,又要將她嫁與哪一家呢?

莫非就像父親猜測的那樣,海洲的雲家與南逃的馮家還有牽連,叔父是想將雲桐嫁給那姓馮的皇帝?

雲權覺得這也是條路,他並不認同自己的父親要跟著當今皇上和蕭家一條道走到黑的想法,左右雲家是大族,不管這天下姓趙還是姓馮,還不是要世家子弟出仕做官。

姜太公釣魚講究願者上鉤,有才之人自然要待價而沽方不失身份。

他與叔父雲晦,說不定想到一處去了。

“我與妹妹許久不見,妹妹難不成都不給我這個面子?”

眼見雲桐面露難色,雲權步步緊逼。

與趙明瑜的婚事,他還是要勸一勸雲桐的,不是作為雲家未來的掌舵人,而是作為一位負責任的兄長,以及一位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的友人。

想那趙明瑜拉著自己的手,再三懇求自己在妹妹面前美言幾句,說明他對雲桐是很看重的,看重她自然也就是看重雲家。

蕭家對趙明瑜毫無對皇子的尊重,想必趙明瑜也是有所覺的。既然如此何不繞過蕭家,與趙明瑜達成更緊密的合作。

將來雲桐生下有云家血脈的皇子,豈不是更好。

“大哥說的可就不對了。”雲桐笑了,她還能不知道雲權在打什麼鬼主意,要麼就是蕭家的哪個人要他當說客,要麼就是趙明瑜自降身段求他來說好話。

他以為自己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雲桐就會買賬。

只可惜雲桐坐在簾幕後面,看了二十年一幫道貌岸然的官員大夫鬥嘴吵架,前腳撕破臉皮問候家人,後腳又要好地勾肩搭背猶如親生兄弟。

雲桐饒是看戲都看出了一副厚臉皮。反正她現在年紀也小,蕭嫄能發脾氣,她憑什麼不能。

“大哥常年在莊子上讀書,妹妹們雖不能常去探望,但也經常送物傳話。可是大哥卻一點都不關心我。好容易回來一趟,連我病了都不知道,我不要理大哥了。”

說著拉著雲青玲轉身就走,也不管雲權在身後如何喚她。

雲權有心去攔,可是花嬤嬤姐妹倆後面,不知怎的,雲權竟然越不過她去。

只能眼睜睜看著姐妹倆離開。

蕭嫄渾然不覺這對兄妹的暗中交鋒,見雲桐耍脾氣離開,她連忙趁機唸叨蕭朗。

“看到啦,以後不許再說我刁蠻任性,你們這些男人說話不好聽憑什麼要我們站在那兒聽,我們當然可以走。”

蕭朗知道他這個妹妹得理不饒人,只是笑著聽,也不還嘴。

雲權被妹妹在蕭家人面前落了臉,要說不生氣肯定是假的,只是當著蕭朗蕭嫄的面,他還要裝出一副長兄包容的樣子。

“舍妹今日身體不適,請多擔待。”

蕭朗打圓場道:“女孩子家家生病了不舒服,自然應該好生養病,是我們叨擾了。”

“看她那個樣子,哪裡像生病了。我進門的時候還看到她和她妹妹在打鬧……”

“咳咳。”蕭朗打斷蕭嫄的煽風點火,“祖爺爺命我們兄妹二人來探望姑母,我們還是趕緊去吧。”

雲桐帶著妹妹回了院子,院子裡都是箱子,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文子月已經聽報信的丫環說了前院發生的事情,故沒有多說,盯著姐妹倆換下弄髒的衣服,淨手漱口。

雲青玲心裡裝不下事,吃著飯就把與蕭嫄他們的事說給自己的孃親聽。

“我不喜歡蕭嫄,她的鼻孔都要仰到天上去了,她還笑話姐姐矮,姐姐一點都不矮!”

雲桐給妹妹夾了一隻丸子:“把飯嚥下去再說話。”

雲青玲聽了姐姐的話老老實實地閉了嘴,可是她還是覺得蕭嫄這話說得不對。

所以她把飯嚥下去以後又說:“誰規定的姐姐要比妹妹長到高,我長得高了才能保護姐姐。”

文子月正在給姐妹倆挑魚刺,聽女兒這麼說,再看看雲桐臉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們倆才幾歲啊,還有的是時間長個子。說不定過幾年你們兩個就長得比我高了。”

“那我能長到和姨母那麼高嗎?”

文落寒長得人高馬大不輸男人,雲晦和她比個頭的時候都要挺直腰板才行。

這也是雲桐上輩子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明明她的父母都是高個子,為什麼她生的矮,矮到扇趙明珹的臉都扇不到。

“你每天多寫五張大字就長高了。”文子月糊弄孩子道。

雲青玲皺著眉頭算了會賬,道:“三張行不行?我也不用長得和姨母那麼高。”

站在一旁的花嬤嬤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的姑娘啊,筆都還握不住就會算賬了。”

“她將來也是打算盤的好手。”文子月頗為自豪地說道,“姐姐說她跑在賬房看他們算賬,聽他們念一遍賬本就記得住,還能挑出他們算錯的地方。”

雲青玲知道自己正受誇獎,嘿嘿一笑:“我將來也要像姨母那樣掙很多錢,給嬤嬤敲金元寶。”

“只給嬤嬤敲嗎?”文子月笑著問。

“也給孃親敲,還有姨母,還有姐姐。”雲青玲連忙道。

“還有爹爹。”雲桐為她補充。

“還有爹爹!”

雲桐看著妹妹,心裡覺得踏實,她把“將來”帶給妹妹了,她和她的家人還會一起迎接許多“將來”。

吃過飯,雲青玲就開始揉眼睛打哈欠。

花嬤嬤抱著她進裡屋睡。

雲桐鮮少睡得進去午覺,就在外間陪著文子月清點東西。

正午時分,大部分丫環都被文子月放去休息了。

外間只有文子月與雲桐兩個人。

“大姐兒在想什麼?”文子月問雲桐,她感覺這孩子自從那日噩夢驚醒之後,就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雲桐以前也是喜靜不喜動,說起來,這兩天比起往日她還活潑不少,還能和妹妹一起出去玩耍。

只是文子月拿不住,她是不是怕大人們擔心她,所以勉強做出一副樣子來。

“在想大哥的事情。他今天像是有話要對我說。”既然文子月問了,那雲桐就挑了一個最好聊的話題。她的姨母非常敏銳,雲桐害怕聊別的,被她看出什麼端倪。

“你覺得大郎要和你說什麼,猜猜看?”雲家給長子長女取乳名,一貫是叫大郎和大姐兒,一方面是要讓孩子們謹記自己身為長兄長姐的責任,另一方面取名簡單好養活。

文子月多少能猜到雲權要說什麼,既然雲晦不肯鬆口,那就培養培養孩子之間的感情,萬一到時候兩個孩子看對了眼,雲桐哭著要嫁給趙明瑜,雲晦這個做爹的一向溺愛孩子,還能攔著不成。

“我想不出來。”雲桐琢磨著像她這麼大的孩子,究竟應該說出什麼樣的話,“我覺得大哥是不是不太希望我們回海洲。”

文子月點點頭,道:“的確是這樣。”她頓了頓,又道:“因為回海洲的路會很危險,他擔心你們。”

畢竟這事歸根究底是大人的事情,雲權的年紀也不大,就算有什麼別的心思,那也是雲晏夫妻兩個攛掇的。

況且,雲權現在還沒有做過什麼出格事情,她若是說多了雲桐也不會信。若是信了,以後面對雲權有異樣,就是打草驚蛇。

所以文子月決定借題發揮,先與雲桐說一說一路上要注意的事情。

“路上很危險嗎?”雲桐順著文子月的話問下去。雲權的事她自己能處理,對方也是孩子,還不是二十年後呼風喚雨的雲家族長,他現在手裡連個聽他話的家丁都沒有,有什麼可怕的。

雲桐覺得自己現在比雲權強多了,至少不管是大梅氏還是花嬤嬤,她說什麼她們都會聽令行事。

“我聽父親說,荒郊野外有吃人的大老虎。”

“比老虎更可怕。”文子月將雲桐摟在懷裡。

“大姐兒覺不覺得今年雨水少,冷的也比往年早?”

雲桐搖搖頭,她是真的不記得了。

“這些事以後你都要留心,”文子月道:“天氣影響農耕,收成不好的時候,糧價就高,收成好的時候糧價就賤。以後你不管是做生意還是掌家,這些都是必須知道的事情。”

雲桐點點頭:“這些好難啊。”上輩子她是開始看奏摺以後才學這些事情,起初鬧過不少笑話,這些笑話最後跟了一輩子,成了她愚蠢的證據。

“是很難,所以你要慢慢學。”文子月接著道,“我今天要告訴的是,今年收成不好,有很多靠田地吃飯的人吃不上飯。”

“這個時候,我們家要施粥對嗎?”

“是的,只是捱餓的人太多了,我們救不了每一個人。有的人吃不上飯,就會搶別人的吃食。”

“他們是不是就變成了截道的壞人,就是搶了咱們貨物的人?”文落寒遇刺這件事,家裡的一致口徑是碰到了山匪。

“對。今年是個災年,所以變壞的人會非常多。我們回海洲的路也會變得危險。所以你和妹妹要老老實實聽大人的話。”

“我知道的姨母,我也會保護好妹妹。”

文子月搖搖頭:“真遇到危險,你要顧著自己,知道嗎。”

她沒敢與雲桐說,真到了連孩子都感覺到危險的時候,那就是大人們全都死光了。

“你的父親、母親,還有我,若是我們……若是我們不在你們身邊,你們就要聽花嬤嬤的話,若是……”文子月艱難地開口,“若是花嬤嬤也不在,就要聽大梅和小梅的話。要把她們的話當成我和你母親的話去聽,知道嗎?”

“我知道的,姨母。”

文子月抱著雲桐,嘆了口氣:“怎麼就碰上這種壞年份呢。”

雲桐縮在她懷裡,心道,這還不是最差的年份。

二十年以後,中原一連三年滴水未下,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風氣甚至傳到了京畿。

而本應賑災的朝廷,則忙著為趙明珹充實掖庭,為了誰家的女兒入宮做娘娘爭鬥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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