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緊迫
“胡說八道！好端端的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雲晦從榻上下來，鞋子都顧不得穿，他把報信小廝從地上拉起來，抓住他的衣襟逼問：“到底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
“入了冬以後，老爺就常說自己頭痛……”小廝一邊哭一邊說與雲晦聽，“請了老太醫來看，吃了兩副宮裡的藥方，也不見好，後來請了好幾個大夫，換了好些方子都不見起色，臘八那天，老爺他就……”
雲晦鬆開小廝，倒退了幾步，歪倒在榻上，半晌說不出話，只是揮揮手讓人把小廝帶下去休息。
“我爹沒了……”雲晦喃喃自語，然而不等文子月出言安慰，他就猛地搓了搓自己的臉，然後低頭找鞋子穿上，“雲家要出事了。”
“白竹你進來！”雲晦高聲喊。
外面候著的白竹，是雲家的家生子，剛聽到訊息他嚇得坐在地上，一直到雲晦喚他，他才把魂兒找回來，連忙擦乾眼淚連滾帶爬地進了屋。
“爺，您吩咐。”
“你帶上李七，去鋪子上多挑幾個常跑遠路出遠門的夥計，給他們記三個月的工錢，讓他們帶上出門的東西區去接夫人。”雲晦說著，又從腰上的銙革帶上解下自己的小印遞給白竹，“拿著這個去紀家莊子上借馬，要快馬，讓紀五回頭找我要錢。”
“是，爺您放心，我一定把夫人接回來。”白竹朝雲晦和文子月各行了個禮，快步退了出去。步子比他進來的時候穩了許多。
文子月給雲晦遞了杯茶，雲晦接過來卻沒有著急喝。
“大姐兒那夢還真是老爺子託給她的，”雲晦低頭笑了，“我還記得我和大姐兒這麼大的時候，他就天天唸叨我，說他生的這幾個小子，沒有一個強過落寒這個表侄女的。”
“我聽姐姐說過這事，你氣不過就去找她麻煩，被她一把撂倒在地上，哭著回家又吃了老爺一頓打。”
“他是真疼愛落寒，連最後想著的都是她。”雲晦的神色有些複雜。
“不說這個了，我去找大哥，咱們院裡就交給你了，照顧好兩個丫頭。”
“我知道，那今晚的年飯還吃嗎？”
“肯定是要吃的，”雲晦的嘴角翹了翹，“我那個大哥說不定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文子月假裝沒聽見雲晦的後半句，雲家的事太複雜，她不想摻和。
“那我去和孩子們囑咐兩句。”
文子月出門，叫了雲晦另一個隨從青竹過來，讓他看著院子裡的家丁小廝把衣服換了。
又指了一個跑腿的小廝出府去找文落寒身邊的花嬤嬤，因著過年文落寒又不在家，雲晦便做主讓她回莊子上和家人吃個團圓飯去了。
接著文子月又囑咐丫環聽著府裡的動靜，若是雲桐大伯母那邊事多要找人幫忙，就讓花嬤嬤帶著人去。
把事情一一交代下去，文子月才慢慢往後院走。
她知道雲家老爺沒了是件大事，不只是牽扯到雲晦和雲晏兄弟倆向皇上請辭回家服喪，還有云家和文家一些祖輩以來的默契可能要變變規矩了。
雲老爺子走了，雲家接下來要聽誰的。
是從老爺子那一輩再找出一位長輩來，還是聽雲晏的？
他是長房長子，又是雲家現在官位最大的，以後雲家聽他的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
“怎麼能讓這個惹人厭的當家做主呢。”
文子月對著風小聲抱怨著。
家裡的大人在前頭忙的腳不沾地。
這邊雲桐也面臨著大麻煩——吃飯。
今天姐妹倆的點心是牛乳熬成的酥酪，香氣濃郁，形如脂膏，上頭撒滿了桃幹杏幹核桃瓜子等乾果。旁邊配的麵食是烤出酥皮的豆腐卷。
雲青玲還沒睡醒，此刻坐倒是好好坐在床上，眼睛卻困得睜不開，由著大梅氏把飯一勺一勺往她嘴裡塞。
雲桐倒是睡醒了，規規矩矩坐在榻上自己吃。
可是雲桐不愛喝牛乳，也不愛吃乾果，有餡的東西只吃皮，肉也只吃雞肉。
起初因為家裡不缺吃的花樣，也就依著雲桐的口味單獨給她做飯食。雲晦更是覺得姑娘家矜貴，口味刁鑽些是好事，將來相看夫家的時候多挑剔，不會輕易被人騙了去。
而云青玲在這一點上和雲桐截然相反，能吃又能睡，吃飯也不挑，給姐妹倆做得酥酪，雲桐不愛吃，雲青玲一個人能吃兩份。雲晦覺得雲青玲能吃是福氣，以後也能做個腰包鼓鼓的小富婆。
總之在雲晦看來，自家兩個姑娘怎麼都好，也不拘著她們，只是早早給她倆請了夫子，識字講書。
雲桐挑食這件事的嚴重性，一直到有一次文落寒做生意出了趟玉門關，才被大人們發現。出門許久才歸家的文落寒，進門看到一樣高的姐妹倆，一時間沒敢認誰是誰。
雖說姑娘家小巧玲瓏的也挺好，但云晦覺得女孩子家家的太瘦弱會被臭小子盯著欺負。
於是家裡每逢飯點，便會出現幾個大人圍著雲桐餵飯的奇觀，甚至雲晦都要端著碗過來湊這個熱鬧。
可越是這麼喂，越把雲桐搞得逆反，索性更不吃飯了。
後來，家裡出了變故，再無人顧得上雲桐是不是吃好了。再後來，雲桐進宮，就連管她吃飽的人都沒了。
雲桐小口吃著酥酪。在冷宮捱餓的時候，她夢見過這碗酥酪，可每每她拿起勺子，夢就醒了。
如今她終於吃上了，還是覺得這玩意兒一點都不好吃，太腥氣。
畢竟她現在是被精心照顧的六歲孩子，沒捱過餓，口味是不會變的。甚至因為身體沒長好，前世那些痛苦悲慟都像一場夢一樣，感覺不那麼真切了。這也提醒雲桐要儘快找到機會摸到紙筆，把前世一些重要的事情記下來。
“梅嬤嬤，要不我來喂妹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雲桐實在是不想吃了。
“我的小祖宗。”大梅氏嘆了一聲，“您老老實實把飯吃完，我就謝天謝地謝菩薩了。”
“這點東西妹妹吃不飽，我的點心給她吃。”
“這點東西您就三口兩口趕緊吃了吧，今晚您還要去大夫人那兒吃年飯，您要是這頓吃不好，晚上可是要餓著肚子聽她念那些什麼之乎者也的。”
大梅氏只認文落寒一個主子，文落寒出門的時候交代要看著雲桐不許她剩飯，那就是連一粒米，大梅氏都要盯著雲桐吃乾淨。
形勢比人強，雲桐知道自己今天這飯是必須吃完的，她還和文子月拉了鉤，她不能說話不算數。
況且，雲桐想了想，吃飯還是有好處的，多吃飯長得高，前世要是她的個頭再高點，她保證能一巴掌把趙明珹抽到地下去。
那多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