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也不少。”季鳴鴻的神情嚴肅起來。

笑容轉移到了那探馬臉上,他繼續說道:“那些漢人不會接納你,但我不一樣,我看重你。你雖然年紀小,但有本事也有腦子,我若是做了王。我許你做大將軍,到時候帶大軍南下蕩平中原,你可以用中原人的血洗刷你恥辱的血統!”

他完全忘了自己還身受重傷,越說越激動,氣息不穩猛烈的咳嗽起來。

咳出來的血,濺在了季鳴鴻的靴子上。

一陣冷風吹過,他冷靜下來。

季鳴鴻還踩在他身上,手上的弩也始終沒有離開過他的眉心。

“說完了?”季鳴鴻歪歪頭。

探馬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他不禁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當然是聽聽你還知道什麼啊。”季鳴鴻勾起弩箭的機關,抵著探馬的肩膀射出去,將他釘在地上。

探馬痛得大叫。

“你耍我?”他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惡狠狠道:“你為中原人賣命,你的生母會因你在地獄裡飽受折磨。”

季鳴鴻皺起眉頭,又笑了出來。

笑得肩膀抖動,彷彿聽到了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

“你就指望用這個把我說服?”季鳴鴻給探馬的另一隻手補了一箭,“你有沒有聽說過其他說法?”

“什麼?”劇痛反而讓探馬的神經愈發敏銳,季鳴鴻那彷彿來自地獄的呢喃,他聽得一清二楚。

“關於我身份的其他說法啊。”季鳴鴻耐心與他解釋道:“我以為你聽說過一種,就會聽過別的,我給你舉個例子。”

季鳴鴻將弩箭對準探馬的左眼。

“比如,我是公主與季忠偷情生下的孽子。比如,我是趙光霖偷吃偷出來的野種。再比如……”

弩箭的箭尖又移向了探馬的右眼。

“我是王青儀給趙光霖戴的一頂綠帽子。”

探馬瞪大眼睛盯著弩箭,他的睫毛碰上弩箭的箭尖就斷裂開來,落在他的眼睛上。

季鳴鴻的腳踩在他的胸口並沒有使力,只要他一用力就能將他掀翻在地。

可是他卻不敢動,更不敢眨眼,生怕眼皮閉合的瞬間就會被那鋒利的箭芒劈成兩半。

他害怕了。

訓練他的探馬頭領說過,人在面對野獸時,會因為本能對這些獵食者產生懼怕,大部分人克服不了這種恐懼,大腦變成一片空白,莫說反擊就連逃跑的能力都會失去。

他原先不懂,但他現在懂了。

“這麼多版本,你喜歡哪一個?”

季鳴鴻雖然笑著,但探馬卻感受到了危險。

不是他在訓練場上與其他人性命相搏時那種讓人血脈噴張的危機感。

而是一種對自己命運的無能為力。

太怪異了,他居然對一個孩子產生了這種畏懼。

他不禁笑出聲來,眼淚不斷流出來試圖溼潤他乾澀的眼睛。

“你……究竟是什麼人……”探馬不理解為什麼季鳴鴻的前後變化如此之大,他將他抓住的時候,明明還是個不苟言笑,硬裝大人的孩子。

還有著獨屬於孩子的天真和自大。

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是下了趟山,這個孩子就蛻變成了一頭兇獸。

他不禁想起那些狄族人口口相傳的傳說,那些關於向山神虔誠祈禱就能換去強大的戰士附身的傳說。

“你不想我死的,”探馬已經說不出中原話了,只能用狄族的語言一遍一遍重複著。

“你不是還想餵了我藥嗎,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可是我現在不想留著你了。”

探馬用狄族話罵了他一句。

“怎麼,你還不許人吃了吐嗎?”

“你到底,你到底是什麼人!”探馬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

“這我怎麼知道。”季鳴鴻弩箭上弦,“不如你去閻王爺那兒幫我問問,改天託夢告訴我。”

弩箭穿透探馬的眼眶,他的四肢只撲騰了幾下,就沒了動靜。

季鳴鴻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又給他的右眼補了一箭。

隨即他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幼稚得很。

“幼稚就幼稚吧,我現在就是個孩子。”季鳴鴻喃喃自語道,他想他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去適應現在的狀態。

他用自己的匕首,將探馬的衣服劃開,抽出胸口的弩箭讓血流出來。

血腥味會吸引雪地裡餓極了的野獸,它們會將他啃得渣都不剩。

季鳴鴻已經感覺到他四周的樹叢中有了腳步和喘息聲。

可他不急不慢地蹲下來。

“忘了問了。”

掰著弩箭,讓那探馬的頭朝向自己。

“我大哥到底是怎麼被你這種廢物殺死的?”

死人當然不會給他任何回答。

但季鳴鴻卻像聽到了什麼一樣點點頭。

“對,不只有你。”

他在探馬身上將匕首擦乾淨,起身準備離開。

將匕首插入刀鞘時多餘的響動,讓他想起來,那裡還有別的東西。

雲桐塞給他的那把匕首,就剩下一個刀柄。

他把刀柄舉到眼前,那上面鑲著的碧璽在月光下好像一隻眼睛,正在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

“雲皇后。”

季鳴鴻平靜下來,眼神晦暗不明。

雲桐睜開眼睛,她剛剛做夢了,夢裡她好像在御花園的湖邊餵魚,那些肥碩的鯉魚朝她張著大嘴,她手裡的魚食已經全撒出去了,它們猶嫌不足,圍著她不肯讓她離開。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雲桐聽到有人喊她。

她正要抬頭去看是誰,誰想到身體一晃就醒了。

雲桐醒了便很難入睡,她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

她一有動作,靠著她的梨果也驚醒了。

梨果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

“姑娘,我守夜又睡著了?”

她環顧四周,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咱們在馬車上。”

雲桐給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後把手帕塞進她手裡。

“姑娘,咱們到了嗎?”

梨果不好意思地連忙把自己整理好。

雲桐掀開布簾子的一角朝外看。

馬車平穩地行駛著,外頭還黑著天,只有護送她們回家計程車兵們手裡的火把是亮著的。

“還不知道在哪兒。”

馬車突然停了。

雲桐只聽到林長路的聲音。

“在下是越騎將軍季望鄉麾下。前方是何人,報上名來。”

“我是文子月,林小子你姨母我有急事,別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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