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食言了
深邃的黑夜，帶著異樣的氣息，壓抑的空氣使人透不過氣，那種感覺讓人窒息。
山林深處，兩人躲在岩石背後。
“主子，我們好像被發現了。”
身側顧庭羽沉默著，忽而開口道：“墨燃，朕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墨燃一邊幫他處理著傷口，一邊回應著：“主子，你說，我聽著。”
一陣風吹過，黑色遮眼布隨風飄蕩。
他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遞了過去，說道：“朕親筆密信，算是遺詔，你好好收著，萬一……萬一朕有什麼不測……”
“你不會有事的。”墨燃聲音哽了哽：“我也絕不允許你有事。”
顧庭羽卻突然笑了：“世間萬物皆是化相，都會走這一遭，你也不必在意。”
墨燃一怔，半晌也笑了起來：“主子說的是，信我就先收著了，但有我在，你便不會有事。”
顧庭羽凝視著他，喃喃道：“朕知道你武功好，我相信你……。”
顧庭羽當然相信他，如今他們已然擺脫了大量追兵，憑著他一身武功，自保逃命完全沒問題。
顧庭羽臉色白的駭人，心口綁著破布條，暫時止住了血。他嘴角的傷口沾滿了塵土，結了痂。
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先前的飛鳥振翅聲迴盪。墨燃環顧四周，輕聲道：“剛剛許是飛鳥掠過，我們走吧！”
“嗯！”顧庭羽摸索著岩石艱難站起身。
當他剛抬腳走時，卻聽到聲音傳入耳中：“主子，得罪了。”
墨燃抬手一揮，顧庭羽一陣暈眩襲來，令他幾乎站不穩腳，隨即昏倒。
墨燃將他扛到另一處大石頭後面，用劍刨了一個坑，再將他側放進去，然後用稍粗些的樹枝在坑的四周交叉平放，上面又鋪了一層樹葉和雜草。
墨燃凝視著自已的傑作，心中滿是喜悅，他自信滿滿，認為至少在短時間內皇上還是安全的。
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眼睛看著雜草叢生的地面，說道：“主子，這次算我食言。信，還是你自已留著吧。”
話音一落，長長深吸一口氣，腳尖在地上一點，飛身上樹，他回望了一眼，眼中已是一片釋然——當初若不是您救了我和墨白，我們兄弟二人早已屍骨無存，轉眼即逝，讓我多活了十六年，也不虧了。
月色若隱若現，墨燃已經累得無法站立，便仍舊繼續跑著，他將黑衣人引到一處山巔之下。突然間，他雙腿一屈，倒在地上，他掙扎著爬起來，迴轉身來卻眼見身後之人追了上來。
山頂之巔，銀狼面具的眼神嗜血，揮手下令：“放！”隨即，鋪天蓋地的箭雨也跟著落下來……
黑雲如墨，鋪天蓋地，壓抑得天地幾乎觸手可及。
近處低矮的灌木瘋狂地搖晃，發出陣陣古怪的聲響。
依著血跡，鹿雲華彎著腰，低垂著頭，在灌木叢裡面苦苦尋覓著，每翻過一具屍體都是一次心靈的折磨，恐懼如影隨形，生怕下一刻發現的是顧庭羽或者墨燃的臉。
漫山遍地都是身著黑衣的屍體，這一刻，她根本無暇顧及這些人是誰?又是誰派來的？對於她來說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鹿雲華緊咬下唇，不讓淚水滑落，指尖雖已破損，卻仍執著地翻找著。
身旁的子意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一把將鹿雲華拉至一處空地，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細心安撫道：“郡主，你冷靜點，你聽我說……找不到屍體那便是好事，你又何必如此傷害自已？”
鹿雲華頓了一下，看向他，顫聲道：“不行，我必須找，越快越好。”說完一把推開他，又繼續翻找著。
終於，她將插滿箭矢的屍體翻轉過來。
“墨——燃！”
她跪行撲過去，抱住他，兩行眼淚瞬間落下。
這時，子意追了過來，他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他在這裡……那皇上定是在附近。”他彎腰瞧了瞧墨燃，又用手指探了探鼻息——他的思緒在那一刻完全停滯了，手指微微顫抖，“他死了！”
話音一落，遠遠地傳來墨白的聲音：“哥！”
墨白連忙跌撞地跑過去，喚道：“哥——你醒醒！”
墨白的聲音一下子驚醒了鹿雲華，她霍地站起身，來不及多想，就朝剛趕過來的白英奔去，她奪過白英手中的牽引繩，撂下一句話：“白英你守著墨白，他需要人照顧，子意你去找馬，一路上，我會留下記號，你再沿著記號尋來。”說完，她從腰間摸出一塊玉佩，讓豆豆聞聞。
鹿雲華雙眸一沉，“豆豆，記住這個味道。”
驀地，一人一狗消失在山林深處。
子意急了，他抬腿想跟上去，白英卻制止了他。
“子意，聽郡主的。”白英轉身望去，繼續說道：“懷風帶來了援軍，傷害皇上和墨燃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子意舒了一口氣，眼神默默地轉到墨白身上，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從前的自已。
墨白喉嚨裡的嗚咽再也難以控制，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悲傷湧上心頭。
“哥……”
他緊緊抱住那冰冷的身軀，箭矢密佈，無從下手。心中那座堅固的山，徹底崩塌，無盡的悲痛湧上心頭，他絕望地大喊：
“啊——”
隨著墨燃體溫漸散，他的心也如同寒冰。
這一刻，墨白封存的記憶隨之迸發出來——墨家乃前朝武林世家，因在荊康之役中擁護有功而受到前朝器重。
家族中人丁興旺，不僅練武奇才輩出，還出了不少妙手神醫，其中不少成為了權傾朝野的大臣。
可前朝兵敗，戰火紛飛，百年世家隨著前朝的覆滅而消散。
萬幸的是，偌大的墨氏家族，存活兩個孩童——九歲的墨燃還有六歲的墨白。
從此他們便流落街頭，後被雜技團撿回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以為會過上溫飽不愁的好日子，其實那裡才是地獄般的生活開始……
墨白顫抖地拔掉最後一支箭……
憤怒與仇恨交織成無形的鎖鏈，將他牢牢捆綁，不甘的淚水在風中化作一聲聲淒厲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