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搖知道銀索和朱厭也入了七情幻陣。

只是她沒想到, 這冤家路窄,一進來就撞上了。

夜清不見蹤影。

落搖也沒太擔心。

不過他消失前那句話讓落搖頗為介意。

既不是“欲”陣,她方才那般心潮翻湧是怎麼回事?

幽熒會強化心魔……

說起來,她的心魔是什麼。

總不能是輕薄他吧!

落搖臉一熱, 趕緊打住思緒。

她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 起身看向周遭。

幻陣中的景象早已不是三界山的模樣。

天空是灰濛濛的,不見日月。

周遭蔓延著冰冷的氣息, 吸一口入胸, 隱隱有針扎的滋味。

地面漆黑, 遠處影影綽綽,濃郁的黑色像一條條巨大的霧龍般交錯盤旋,遮住了下方的一處散發著幽幽熒色的深淵。

魔域……

幽熒深淵!

落搖怔了怔,沒想到這幻陣竟幻化了這番景象。

朱厭一襲紅衣,站在那令三界聞風喪膽的幽熒深淵前, 如一抹燒著的火般張揚肆意。

他身量高, 身材是典型的穿衣不顯, 脫衣有料。

紅衣鬆鬆垮垮時只覺勁瘦, 甚至帶著些風流少年氣;風揚起時薄衣貼緊, 才現出那寬肩窄腰的結實體魄。

毫無疑問,這位妖族太子生得極好。

是攻擊性極強得那般好。

落搖素來不喜這類長相。

朱厭正看著她,悠悠哉哉問道:“你可知這是何處?”

落搖:“……”純純不想與他說話。

朱厭以為她不知道, 解釋道:“幽熒深淵。”

落搖面無表情。

朱厭又問:“你可知,這幻陣擬成這般模樣?”

落搖本不想理他,一句話都不願說,可聽他這麼一問, 又覺得沒必要置氣。

——這傢伙沒準有破陣的法門。

她若能探出一二也省事。

“為何?”

朱厭眨眨眼, 聲調溫柔:“這是我與她初遇之地。”

落搖:“……”就不該開口。

朱厭放眼望去, 似是陷入到了過去的美好回憶中,他唇邊是笑,眼底是笑,彷彿心裡也盛滿了濃濃的歡喜。

“我那時只是來檢視深淵動向,哪成想看到了那樣一幕。”

“她一身暖白衣裙,在這至暗之地,如同燦燦升起的朝陽,生生撕裂出一道暖芒,她總以為我被那遮天傘所迷,可其實我從頭到尾,看的都是執傘人。”

朱厭看向落搖,饒有興致道:“你知道的,她很美。戰時最美。”

落搖:“………………”

她只覺雞皮疙瘩直蹦噠,很想轉身走人。

“你是守照珩吧。”朱厭戳穿了落搖的“身份”。

落搖陡然抬頭,盯著他:“不是。”

“除了你,還能是誰。”朱厭又道:“這幻陣有限定規則,我們能站在此地,皆是因為她。”

落搖來了興致,問道:“什麼規則?”

想到朱厭那愛賣關子的性子,落搖後悔自己問了。

她越是問,他越不說。

她越是不在乎,他才會自己抖出來。

不過,這次讓落搖意外了。

朱厭居然實實在在說出來了。

“心儀之人。”

“?”

朱厭一副性子極好的樣子,慢悠悠說道:“春不然給這幻陣設了入陣規則,只有心儀之人可入同一幻境,由此來區分學生。”

落搖愣了愣,只覺荒謬,她道:“照你這麼說,你我也是心儀之人?”

笑話!

且不提她討厭死了朱厭,便是朱厭這個花心大蘿蔔,也壓根不會有心儀之人。

朱厭:“我心儀於她,你亦心儀於她,所以我們同處這一幻境。”

落搖:“……”

朱厭又道:“至於她嘛,自是心儀於我。”

落搖給他一聲:“呵呵。”

朱厭之所以明晃晃說出規則,為的就是拆穿落搖的身份。

“所以,”他定定看著落搖,道:“我知道你是誰。”

落搖懶得和他掰扯,什麼亂七八糟的,沒一句能聽的。

還心儀之人呢。

朱厭心儀她?

呵呵。

她心儀朱厭?

呵呵。

更不要提這陣中還有夜清。

夜清又心儀誰?

朱厭炫耀完這些,才說到了正事上:“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大動干戈,調來很多‘上仙’,妄圖在這幻陣中伏擊我。”

落搖:“!”

朱厭只當她是被看穿後的驚訝,又道:“收了心思吧,這幻陣的陣心落在我身上,我若死了,這裡便是死陣,誰都別想活著出去。”

說完這話,朱厭又笑眯眯看著她:“放心,我不會殺你,你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弟弟’,她要護著你,我便護著你,一切惹她不快的事,我都不做。”

說完這話,他還真就後退了幾步,避開了傘劍的攻擊範圍。

朱厭最後說了句:“好了,言盡至此,我去尋她了。”

而後,消失在黑色霧龍之中。

落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才勉強梳理出個所以然。

朱厭這個大聰明。

先是把銀索當成是她。

又把她當成守照珩。

就這腦子,居然也能奪嫡成功,妖族未來堪憂。

落搖想的沒錯,朱厭果然對這幻陣做了手腳。

這裡肯定有規則。

但一定不是朱厭所說的那個。

心儀之人什麼的。

她和夜清絕對是清白的。

夜清更不可能心儀於朱厭。

至於銀索……

落搖琢磨著,朱厭怕是要失望了,只怕銀索壓根沒入到這個幻陣中。

當然,銀索也許在。

畢竟這規則聽著就不合理。

夜清都在了。

那銀索在也正常。

落搖沒在這上面糾結太多,她思考的是陣心的問題。

陣心在朱厭身上。

這事他幹得出來。

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朱厭挺難死的。

哪怕有“上仙”圍剿,他想死也不容易。

至於這“上仙”來自何處……

三界山縹緲峰上的仙族,只怕從朱厭抵達那一刻,就在籌劃了。

仙族和妖族不對付。

上四支尤其厭惡。

他們會趁機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想通這些,落搖放下心來。

不管那些亂七八糟,她只想破陣。

落搖四下望望,遠處是幽熒深淵,她曾見過一次。

若說鴻蒙樹是三界的生之所向。

那這幽熒深淵便是三界的罪惡之源。

落搖沒進過鴻蒙樹,反倒是入過幽熒深淵。

可惜她什麼都沒記得。

醒來時已受重傷,全靠小遮護著,才沒被到處遊弋的魔獸吃掉。

這裡是幻陣。

眼前都是虛幻。

可落搖還是感受到了汩汩惡念和陣陣寒意。

“白夜?”她試著輕緩出聲。

“這是個‘惡’陣。”

男人清冽的聲音響起,落搖回身,看到他撐著遮天傘,慢慢向她走來。

一片漆黑寂靜中,他的玄衣幾乎融入其中,偏偏又膚色極白,白得像深夜落下的寒酥,冷調的光澤,在瑩潤中透著刺骨的寒氣。

他扮做“少鬼”時,越發清靈,像是能隨風化掉。

落搖只覺心頭一陣燥熱。

夜清停在了距離她三四步的地方。

“既是‘惡’陣,我為何……”落搖說不出口,她壓著體內翻湧的熱浪。

夜清:“……”他又後退了一步。

落搖好多了,她耳朵尖微微泛著紅暈,並不看夜清,只以傳音問道:“你說幽熒會強化心魔……難道這是我的心魔?”

也太可恥了。

她雖說每晚汲取幽熒時都有些意動。

可真沒這般非分之想!

夜清撐著傘站在遠處,濛濛灰霧擋住了他的神態,只覺形影輕飄,聲音也淡淡的:“你的心魔既是‘幽熒’。”

落搖望向他:“什麼意思。”

夜清沉默著。

古神燭照無心無我無情。

而幽熒蘊含著七情六慾。

一情一欲,皆是心魔。

落搖對他的一切念想,不過是因為幽熒之力。

若是換做旁人,她也會緩慢生情。

比如那朱厭。

不也讓她心起漣漪。

夜清早就想過了,這一回且讓她去“喜歡”旁人吧。

朱厭也好,守照珩也罷。

總歸,他不做她的劫。

夜清心冷下來,簡單說道:“幽熒本就滿溢著‘邪念’,你原是白紙一張,如今沾了墨點,便是心魔。”

落搖聽得懵懵懂懂:“竟是這樣……”

“那、那這要怎麼解?”

“我不靠近你即可。”

“子時呢?”

“只一會兒,無礙。”

“好吧……”

落搖倒是不擔心夜清。

這小小幻陣,定是難不倒他。

落搖打起精神,專注於如何破陣。

這既是“惡”陣,想必有大凶惡。

幻陣又擬出了幽熒深淵的模樣,以她對這裡的瞭解——高階魔獸遍地是,九死一生荒蕪地。

這“惡”有夠惡的!

落搖正這般想著,就聽一聲陰森嘶吼響起,她一轉身,看到了一頭妖龍獸。這兇獸名喚妖龍,其實並沒有龍的形態,而是一頭青色巨蟒。

它嗅到落搖的氣息,向她撲殺而來。

落搖輕鬆一躍,雪儘自腰間抽出,冷白劍尖直刺巨蟒左眼而去。

夜清撐傘站在不遠處,妖龍獸從他身旁飛過,連一片衣衫都未掀起。

他很清楚落搖的能力,知道這兇獸傷不到她。

可握著傘柄的手,仍是微微收緊。

雪盡刺進妖龍獸的猩紅左眼,落搖催動體內幽熒之力,靠著敏銳地視覺,捕捉到妖龍獸的內丹所在。

一招隔山打牛,結果了這龐然大物。

落搖望向夜清,雖遮掩了容貌,卻依舊明燦如陽。

“我這幽熒之力,用得可好?”

“……”

夜清本不想言語,末了還是沒壓住湧到舌尖的兩個字:“不錯。”

落搖笑逐顏開,說道:“放心,這‘惡’陣,難不倒我。”

屬實難不倒她。

越是兇險之地,她越是如魚得水。

曾經,她便是這般,肆意出入幽熒深淵。

一人一傘,屠盡魔域兇獸。

魔域沒有光。

而她是三界最耀眼的光。

夜清永遠忘不了初見時的目眩神迷。

他微垂眼睫,別開了視線。

-

落搖在這幻陣中,玩得不亦樂乎。

這邊比試練塔有趣多了。

她空了二百年的術法,一一撿了回來。

若非沒有至陽之力,她連遮天傘都能完全開啟。

夜清一直默默跟著她,只在子時時靠近。

就像他說得那般,落搖雖說有些心旌搖曳,卻因為足夠短,與往常倒也沒什麼區別。

因著幽熒之力的供給,落搖甚至不需要休息。

“惡”陣中,還原了幽熒深淵外的魔獸。

若真是普通的書院學生進來,別說出去了,第一頭妖龍獸都能讓其放棄破陣。

七日眨眼過去,落搖忍不住喃喃:“難道,要將這陣中的‘惡’全部殺盡?”

夜清:“……”

落搖笑道:“我自言自語,你不必告知。”

他說了不會幫她破陣。

她也不會尋他問線索。

第八日。

落搖越發接近深淵,竟看到了兩抹熟悉的身影。

紅衣如火。

白衣似霜。

竟是朱厭和銀索。

銀索還真入了這幻境。

他心儀誰?

朱厭嘴裡果真沒一句實話!

作者有話要說:

夜清:不要她的喜歡。

朱厭:她喜歡我。

守照珩:誰都不配她喜歡。

哈哈哈哈哈哈明天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大人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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