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厭起了殺心。
他可不是什麼寬容大度之人。
守照珩戲弄他在先。
又佈下殺陣要他性命。
此仇不報, 他還做什麼妖族儲君。
眨眼間,朱厭和守照珩在半空中金戈相撞,炸起的波瀾驚天動地,直把整個妖月峰的學生們給駭得目瞪口呆。
一襲紅衣的妖族太子。
白衣金冠的從四支上仙。
他們怎麼在三界山上打起來了!
落搖心急如焚, 她很清楚朱厭的修為境界, 也瞭解守照珩,至少是二百年前的。
守照珩打不過朱厭。
他會死。
落搖一想到那從小跟在自己身後, 怯生生的小阿珩……心中全是慌亂。
她已經害他全家被流放。
又怎能讓他死在這裡!
怎麼辦……怎麼辦……
這水木盾看似是保護她, 其實是將她困在此地。
她固然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卻也離不開這水木盾的範疇。
更要命的是,水木盾連她的聲音都封住了。
落搖沒了幽熒之力,渾身靈力消散,根本衝不破這水木盾。
夜清……
夜清在哪兒……
他可以……
可是他又憑什麼幫她。
妖月峰上刀光劍影,朱厭不止境界高, 作戰經驗也多, 再加上水木雙修的法門變幻極多, 詭譎無窮。
守照珩的能力倒是遠超落搖想象。
這二百年他修為突飛猛進, 傘劍“赤炎”爆發出瞭如虹劍氣, 一劍落下去猶如雷霆萬鈞,綻放的橙金色光芒,像萬星墜落般刺目。
一個戰術詭譎。
一個劍術剛烈。
戰局倒是意外得陷入平衡。
可是明眼人都清楚。
朱厭必勝。
守照珩的爆發力極強, 可這般功法若不能速戰速決,定會被蠶食。
朱厭甚至沒動用“生生不息”,若是一個週迴耗空,守照珩疲乏之時, 朱厭瞬間靈力頂滿, 到時局面將一邊倒。
這該死的水木盾!
落搖對朱厭很瞭解, 她知道如何破了這護盾,可問題是她只有一把細長無力的“雪盡”,身上又沒有丁點靈力,連個最簡易的法訣都捏不出來……如何破盾!
阿珩不能死。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殺死。
落搖心一橫,在心底喚道:“遮天,歸位。”
她知道夜清就在周圍,而遮天傘正在他手中。
夜清的確在妖月峰上。
那九十九重誅魔陣本就是他破開的。
他避在角落裡,冷眼看著半空中的交戰。
自始始終,夜清沒看向那水藍與翠綠交融的水木盾。
落搖需要一個“三相”之人。
這兩人之中,顯然有一位是合適的。
至於是誰。
今日自有定論。
夜清攥緊了傘柄,手背青筋鼓起。
傘柄動了下。
遮天感受到了主人的呼喚,咻地一道金芒閃過,油紙傘自夜清掌心脫離,飛向了那縈繞著水藍翠綠之色的水木盾。
落搖不想暴露身份。
可除了動用至陽之力,再沒別的辦法來衝破眼前的水木盾了。
之前在東神山下,小遮吸空了那金潭中的至陽之力,這陣子一直儲存在傘身,並未耗損。
“小遮,破盾。”落搖冷然開口。
小遮:“明白,主人。”
油紙傘砰地一聲開啟,聲音脆生生的。
這不起眼的傘身,完全淹沒在妖族太子和上四支上仙的對決中。
然而下一瞬。
金光炸裂,耀眼的光芒沖天而起。
子時的妖月峰,愣是被照耀得宛若白晝。
所有人都忍不住抬頭望去,包括朱厭和守照珩。
只見一抹橙紅色懸在空中,旋轉的傘身光華流轉,極盛的光芒讓一切陰霾散去,彷彿天邊的太陽墜到山間,滾燙灼熱,不可直視。
春不然反應最快,她立刻給山上學生傳音:“閉目!”
此等至陽之光,會對雙目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一道薄薄的幽藍之光,拖住了這驚天駭地的晝光。
猶如一層水膜般懸在眾學生的上方,帶著冷冽威壓,沁得人心口生寒,卻意外中和了至陽之光的極晝衝擊。
學生們什麼都不懂,還好奇地眨眨眼看過去。
春不然卻只覺心驚肉跳——
幽熒之力,魔尊在妖月峰上!
她緊急給朱厭傳音:“厭兒,小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並不敢道出魔尊名諱,怕被他的神識掃到。
朱厭眉峰緊蹙,盯著守照珩的眸子滿是殺氣。
守照珩也不遑多讓,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
遮天傘衝破了水木盾。
朱厭遭到反噬,只覺胸口一痛。
他抬頭時,怔住了。
萬頃琉璃滾落。
一身暖白衣裙的女子撐著一把炫目的金傘,如正午烈陽般立在半空中。
光芒太盛,夜空都成了朗朗晴空。
白衣被染上了融融金色,唯有她的肌膚仍是淡淡的瑩白。
烏髮像沾了金墨,搖曳著烈陽之光,卻不及容貌的三分盛豔。
她生得極好。
讓人無法直視的美。
一切看到她的人,都好像見到了撕裂夜空的燦燦朝陽。
先是驚豔。
而後敬畏。
最終只餘自慚形穢。
“朱厭,”落搖冷冷看著他,“你在妖月峰上殺死同門,會被逐出三界山。”
朱厭雙目忘記眨動一般,定定地看著她。
落搖繼續道:“這陣子,我不會離開三界書院。”
落搖衝出水木盾,就是為了說這句話。
她不會離開三界書院。
朱厭若是在此擊殺守照珩,會被界山大陣逐出三界山。
即便他是妖族太子又如何,三界山能屹立至今,從不為任何人妥協。
朱厭看著她,說道:“我不殺他,難道他就不會殺我?”
落搖:“三界書院,不可私鬥。”她眼睫微顫,看向了守照珩。
守照珩緊握著傘劍,燦燦劍芒盡數斂入傘鞘。
金冠鎖著烏髮,束腰收緊白衣。
他彎腰行禮,語調恭敬剋制:“守照珩見過殿下。”
落搖心情很複雜,神態間倒是平淡無波,只淡淡應了聲:“不必多禮。”
妖月峰上的學生們,各個看得目瞪口呆。
方才和妖族儲君對戰的竟然是守照族的少主。
而那位撐著神傘,周身燦燦金芒的女子又是誰?
“東神……帝姬?”
不知是誰小聲開口。
這四個字在人群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啊!古神燭照之女,東神山上的那位帝姬?”
“怎麼可能……她怎麼會下神山!”
“肯定是她,你瞧那神傘,瞧那極晝之光……”
“至陽之力!”
“是庇佑三界的至陽之力!”
這話一落,妖月峰上的無論仙族、妖族還是人族和鬼族,都紛紛跪下,虔誠地向那讓黑夜褪去,換來白晝的至陽之光叩拜。
古神燭照。
當世最至高無上的神。
哪怕是身處魔域的妖族和鬼族,也對其滿懷敬畏。
眼看場面鬧到這地步……
落搖太陽穴嗡嗡作響,她額間一根根神經抽痛,直把她搞得心煩意亂。
別看現在的學生們一個個虔誠叩首。
等至陽之光散去,他們就緩過勁來了。
——明日的書院小報,只怕沒眼看了!
“主人,小遮要撐不住啦。”遮天傘內也就那麼些至陽之力,這般傾瀉而出,已經快要散盡了。
落搖應了一聲。
她之所以暴露出原本容貌,主要是為了守照珩。
以東神帝姬的尊位。
守照珩必須聽命。
守照一族對燭照的忠誠。
是刻進骨血的。
只是她這般暴露了容貌……
東神帝姬的名聲……
罷了,反正二百年前就掃地一回了,也不差這一回。
她回頭再變幻容貌,拿好萬頃琉璃,還是從四支的女仙落搖。
至於東神帝姬的名聲……
和她落搖有什麼關係!
雖是這麼想著,落搖也是心中懊惱。
這續命的法門,只怕是離她越來越遠了!
小遮眼尖,看到了落到樹枝上的琉璃瓶子,說道:“主人,那兒!”
落搖也看到了,她無視了在半空中對峙的二人,踏著腳下聖光走向了那顆高高聳立的青樹。
至陽之光隨之淡去。
她的身影也逐漸模糊。
直到落搖拿住萬頃琉璃,只覺一股沁涼直衝胸腔,滾滾至陽消弭,只餘下幽幽淺藍淡芒。
橙紅色的金傘也化作破舊的油紙傘。
小火苗躍至落搖發尖,搖頭晃腦道:“主人主人,你可算出來啦,多虧了魔尊,是他祭出九黎壺,破開了九十九重誅魔陣!”
落搖一愣,這是她沒想到的。
眼下也不是細問的時候。
動靜已經鬧得夠大,驚動了三界山上的掌事人。
春不然騰空而起,站到了朱厭身旁。
縹緲峰的峰主也現出身形,恭敬地向守照珩行禮。
春不然生得嬌美,聲音卻冷冽:“三界山上禁私鬥,你們佈陣誅殺同門,理應滾出山門!”
她這話可不只是對守照珩說的,更是對縹緲峰峰主雲不相。
雲不相:“春峰主言重了,三界山上禁私鬥,可試煉地中無禁忌,你的七情幻陣屬於試煉之地,守照少主身處陣中,並未違規。”
誅魔陣是在七情幻陣內。
別說朱厭沒死。
便是朱厭死了,守照珩都沒壞了三界山的規矩。
春不然:“厭兒破陣而出,守照珩對他發起強攻,又當何論!”
雲不相:“此話非也,分明是妖族太子對我族少主出手。”
春不然:“若非你們佈下誅魔陣……”
雲不相:“我們並未破壞規矩。”
妖月峰和縹緲峰素來不對付。
春不然更是見著雲不相就吃不下飯,此時兩人撕破臉,當著無數學生的面,大吵特吵。
學生們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頭都晃暈了。
這一晚上,光景實在太多,都不知道該看哪個了!
落搖早已趁亂溜走。
朱厭和守照珩紛紛被“看管”起來,想必是不能再打了。
她不想見朱厭。
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守照珩。
只能先暫時避一避。
“主人,子時三刻啦。”
“?”
“逍遙閣呀!”
“……”
落搖一怔。
再一想,也是。
子時見……
現在子時還沒過。
落搖剛好也想見夜清。
總要道聲謝的。
若非他出手,那九十九重誅魔陣可不好破。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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