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郡王作詩的水平與沈眉莊相近,沈眉莊便也中規中矩地品鑑了一番。

除了敦親王以外,大家到底都是體面的人,這突如其來的品詩風波,也就這麼順利的過去了。

當然,這其中可能不包括皇上。

畢竟他寵愛的妃嬪當眾被果郡王讀詩調戲,他作為皇帝,哪裡還笑的出來。

但畢竟皇上也是個“體面”的人,只能強顏歡笑,裝作自已毫不在意。

“惠貴人如今有孕,是大清之喜,十哥,你有點過分了。”

好不容易度過一次危機,果郡王只覺得心跳如擂鼓。他剛剛偷眼看到了皇上不悅的表情,只覺得自已像是被猛獸狠狠瞪了一眼。

他單純以為,是自已幫敦親王惹了皇上不滿。卻不知道是因為他的情詩,叫皇上下不來臺。

“那又如何,說都說了有什麼好害怕的。”敦親王十分不屑,他瞥了果郡王一眼,“你還要考慮多久,再考慮下去,怕是那個什麼栩常在也要有孕了。

難不成,你還想幫胤禛撫養孩子嗎?”

果郡王沒有回答,他下意識瞧了甄嬛的席位一眼,這才發現甄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他慌忙起身,想要出去尋找甄嬛,卻沒想到動作太大,又被高臺上的皇上給看到了。

面對皇上不善的眼神,果郡王咬了咬牙,還是離開了宴會,打算去尋甄嬛。

只可惜他沒有找到,因為甄嬛離席並不是因為自已覺得宴會憋悶,而是要準備接下來的獻藝。

果郡王剛剛出門,甄嬛便乘著一隻小船從海上而來。她懷中抱著一隻琵琶,姣好的面容被面紗完全遮擋住了。

人還未曾下船,甄嬛便素手輕彈,奏響了琵琶。

她的衣裝華美非常,完全超出了她這個位份應有的規制。

陵容仔細看過去,倒是沒再記憶中找到一模一樣的,恐怕是甄嬛或者是皇后,私下裡重新訂做的。

臺上的皇上已經看的入迷,甄嬛這身裝扮與彈奏的曲子,與當年的柔則如出一轍。

他知道這一定是出自於皇后之手,因此即便猜到了那彈奏的女子到底是誰,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

很快,琵琶之聲漸漸消退,轉而響起的是熟悉的驚鴻舞曲。

甄嬛完全摒棄了從前固有的舞姿,依照自已的理解重新進行了演繹。

她此時不像空中驚鴻,反而像華美的鸞鳥,足尖輕輕點地,優美地旋轉飛袖。

甄嬛身披五彩紋,恍然若春神降臨,叫人見之則知天下安寧。

小船旁邊,不知何時飄來許多荷花,一朵一朵放在碧綠的荷葉之上,倒是很襯甄嬛這一支全新的驚鴻舞。

一陣嫋嫋白霧飄過,甄嬛已然站在岸上。水中那隻小船還在微微搖晃,盪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陵容率先從這段舞蹈之中回過神來,暗歎著不愧是甄嬛,一支舞蹈都能跳的這般有新意。

若是一開口再是純元皇后的嗓音,怕是皇上會把她做過的錯事通通忘記。

陵容掃過皇上那處,發現他臉上並非是對甄嬛的喜愛與迷戀,卻反而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良久,皇上才長長嘆了口氣。

“蘇培盛,為栩常在設一席面,坐在朕的身邊吧。”

甄嬛輕盈行禮,她剛剛跳完舞,還微微有些氣喘,開口行禮的聲音,竟然真的與純元皇后的聲音有幾分相似——只不過是像感染風寒之後,啞了嗓子的純元皇后。

皇上皺了皺眉毛,對這聲音似乎頗有些不滿。

好在這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她立刻便找到個合適的理由,幫甄嬛圓了過去,“沒想到,栩常在啞了嗓子之後,與姐姐感染風寒後的聲音極為相像。

那時姐姐體弱,這病症許久才被府醫治好呢。”

皇上其實記得已經沒那麼清晰了,但是皇后這麼繪聲繪色的一提,他又彷彿聽見柔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嬪妾謝過皇上。”

都說忘記一個人會先忘記她的聲音,皇上此時卻並不覺得。

也許是因為有皇后一直在強調柔則的外貌與聲音,皇上只覺得這聲音越聽越耳熟,彷彿真的是柔則的聲音一般。

“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陵容突然開口,她的嗓音與柔則如出一轍,叫皇上立刻便精神一震,“栩常在這一舞傾城,怕是這世上的頂尖舞者也難以匹敵。”

皇后的目光也飄了過來,她只覺得這安陵容的聲音與柔則極像,平時開口閒聊的時候,自已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難不成……她也知道了關於柔則的事情?才能學柔則的聲音,學的這般相像。

皇后很快便否定了自已的想法,她恍然想起,安陵容的聲音本來就有幾分與柔則相似。

她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方才在湯泉行宮時得了皇上的偏寵。

“安嬪娘娘過獎了,嬪妾只不過是略通一二,算不得高手的。”

皇上下首的席面準備的很快,甄嬛已經悄然落座,她的面紗還未摘下,亮晶晶的寶石在日光下發出耀眼璀璨的光芒。

“是不怎麼樣,最多能和本王府上的舞姬相較。”

敦親王適時地跳了出來,他如同前世一般諷刺著甄嬛,雖然還是極為難看的嘴臉,但是聽在討厭甄嬛的人的耳朵裡倒真挺叫人高興的。

陵容偷偷彎了彎嘴角,她看向旁邊的恬貴人,發現這人早就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了。

夏冬春就更不用提了,即便離的那麼遠,陵容也還是感覺自已聽見了她的笑聲。

這可不太好,陵容低下頭掩飾自已的笑容,一致對外的時候,要是讓皇上看到自已的妃嬪也這樣嘲笑甄嬛,怕是裡子面子都丟光了。

好在,其他妃嬪也不是傻子,大家聽了個樂子便紛紛嚴肅了表情,尤其是皇后,那臉上始終會帶著的得體笑意都消失了。

“老十看來對詩詞和舞蹈都有涉獵,既然詩詞由老十七代勞了,這舞蹈,就由你自已來展示吧。”

若是平常,皇上是絕對不會親自說出這些話的,陵容猜測,可能還是因為甄嬛這一舞太像純元皇后了。

敦親王觸碰了逆鱗,也難怪皇上發火了。

“什麼???”

敦親王聽見皇上叫自已跳舞,嗓門都不由得增大了,這胤禛要幹什麼,哪有這麼羞辱人的。

“這宮中樂師個個技藝高超,無論敦親王想要什麼曲子,都是能彈奏出的。”

夫唱婦隨,皇后也笑著開口,一起落敦親王的面子。

“若是剛剛那舞敦親王也能跳,那嬪妾真的想討教一二。

嬪妾學藝不精,正想找人切磋討教一二呢。”

甄嬛面紗上的寶石隨著動作叮噹碰撞,搭配上她的話語更顯得諷刺。

“本王又不是舞姬,皇上這般下臣弟的臉面,不好吧。”

“既然是家宴,便沒有那些臣子的規矩,家宴之上作些表演助興,並不丟人。

況且,老十七頁做了詩,不是嗎?”

皇上對敦親王的再三挑釁已經忍耐到極限,更何況沈自山也來到了圓明園,只等著敦親王有什麼小動作,便將他一舉拿下。

皇上不是沒有更好的人選,只不過沈眉莊有孕,是個極佳的機會。

沈家的功勳可以全部加在沈眉莊頭上,而沈眉莊自已又懷有身孕,給她進位份也不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罷了。

還能避免沈家的勢力過大,成為年家那副模樣,當真是一舉兩得。

敦親王一眼就瞥到了回到自已位置的果郡王,看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整天糾結於小情小愛,真不知道是不是被皇阿瑪嬌慣,弄壞了腦子。

一個上趕著跳舞取悅男人的舞姬,到底有什麼好的。

“哦?這樣說來,臣弟跳舞,皇上也會跟著擊缶助興咯?”

敦親王是打定了主意,要是這群人非要逼著自已跳舞,那胤禛也別想跑。

自已就不信了,胤禛他還會丟了自已的面子!

好在,敦親王賭對了,皇上根本不會大庭廣眾之下掉自已的面子。

“老十可能忘了,在座的兄弟中,最通音律的要數老十七了。

不如你二人舞曲合奏,展示一番吧。”

敦親王內心已經壓抑不住怒火了,他甚至想幹脆利落舉起刀來,架在胤禛的脖子上。

告訴他願意跳舞,就自已去跳吧。

但他現在還不能做,只好隱忍下來,不搭理胤禛。

敦親王不說話了,整個場子就安靜了下來。

果郡王忙著傷懷,時不時偷看皇上下首的甄嬛兩眼,更沒有心思應和什麼跳舞作曲的事情。

皇后與皇上相視一笑,“不急於一時,還有後宮的姐妹想要給皇上作畫一觀呢,別讓她等太久才是。”

“那便讓老十和老十七準備著吧。”

皇上終於讓步,至於讓敦親王準備跳舞,也自然會準備到宴會結束,然後不了了之了。

敦親王冷哼了一聲,他又灌了自已兩口酒,根本沒什麼心思欣賞什麼該死的墨寶了。

陵容看向端坐的甄嬛,她此時就像一尊豔光四射的雕像,瞧著無悲亦無喜。

但看的久了,就會發現她的眼神落在了敦親王身上,偶爾的,還會分出一點點眼神給同樣借酒消愁的果郡王。

前者是因為被看低而產生的厭惡,後者呢?陵容一直在好奇,甄嬛對果郡王到底是情愛,還是別的什麼。

之前甄嬛與果郡王二人私下見面下棋,還謀劃著要一起出宮,遠走高飛。

今日又為何穿上舞衣,要在這家宴之上引得皇上的注意呢?

是不想和果郡王走,還是兩人在謀劃著別的什麼東西?

就這樣,圓明園的家宴在眾人各懷心事中結束了。陵容對今晚甄嬛的態度頗為不解,最終還是派著小池子跟蹤著甄嬛。

只不過這次沒能得到什麼訊息,因為皇上竟然無視了每逢初一十五宿在皇后那裡的規矩,直接跟著甄嬛去了月地雲居。

但小池子覺得,不能就這麼兩手空空的回去,總要打聽點什麼訊息。

便轉頭跟上了果郡王,看看能不能從他身上查出些什麼。

沒想到這果郡王,並沒有離開福海,反而找了一條小船,在福海乘船飲酒,口中不斷讀些小池子聽不懂的詩。

隨著小船越來越遠,小池子也等不下去了,打算就這麼無功而返。

但余光中,小池子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動作利落地鑽進樹叢,悄悄看著那個宮女接近了渡口。

藉著月光,小池子確認了那個宮女不是別人,正是栩常在身邊的浣碧。

她在渡口等了一會兒,果郡王的小船便靠了過來。

浣碧上船的時候還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無人方才登上了小船。

小池子很想知道這兩人在船內密談什麼,但很可惜,小船已經快速的划走了,他只能在原地看到一圈圈漣漪。

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小船才終於劃了回來,果郡王和浣碧一起下船,兩個人在朦朧的月光下對視著,久久不發一言。

小池子躲在樹叢裡連大氣都不敢喘,但心裡早就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甚至開始覺得,小主從前的猜測都錯了。果郡王看上的可不只是栩常在,還有隱藏栩常在身邊的浣碧啊!

這兩個人在水中泛舟半個時辰,該不會是......成就了什麼好事吧。

“浣碧姑娘,替我給栩常在帶一句話——無論多久,小王都會等待的。

相信那個時機,很快就會到來了。”

浣碧應了一聲,她微微行禮,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福海。

果郡王看著她離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見浣碧的背影,方才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小池子聽的只覺得自已牙根都要酸倒了,他心中嘟囔著,可能是因為自已沒什麼墨水,聽不懂這詩中的含義,才覺得果郡王這讀詩的樣子像那些酸腐文人吧。

也許在懂詩的人眼中,此情此景再美好不過了吧。

小池子被蚊子咬的不行,只想要立刻離開此處,但為了不被果郡王發現,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蹲在樹叢裡。

好在果郡王讀完了這一句詩就走了,小池子又在樹叢裡等了一會兒,確定不會被發現方才敢走了出來。

這事兒得趕緊告訴小主,栩常在又要和果郡王做些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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