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姜林和黑石平在青石谷藏谷洞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又囑咐了塗一番後,便起身和黑石平返回晉陽鎮。

出發不久,姜林臨時決定朝著西山方向走去,看看西邊的地形到底是什麼樣的,沿著西山最終走到鍊鐵場,再和擴討論一番鍊鐵場的後續工作。

遠遠地看著西邊山脈的走勢,姜林和黑石平一會穿過原始的森林,一會又趟過一片原始的草地,始終和遠處的山巒保持著一段距離。只怕靠近山腳的地方有不知名的危險二人無法應對,這樣遠遠地觀望著能看得清山巒的變化即可。

直到傍晚時分,姜林二人還沒有看到熟悉的場景,只得選了兩棵高聳的樹木,攀爬上去,將身體用腰帶綁縛在樹杈上防止夜間跌落下來。一夜伴隨著各種野生動物出沒的聲音有驚無險地便這麼過去了。

“平,你看到沒,這西山便是很好的抵擋敵人的屏障。我們晉陽鎮這塊地方,往北有青石谷這個口袋扎住,往西有西山,往東也有連綿不斷的山巒,只有南部一馬平川直到大河,只要我們將南部的防禦做好,便不懼怕任何危險。你能明白嗎?”姜林不失時機地朝黑石平詢問道。

“明白,首領的意思是這些山巒、河流都可以成為保衛我們屏障,對嗎?”黑石平問道。

“對,沒錯。地形能決定一個城市、一個部落、一個民族甚至一個國家的興衰。以後跟著我,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你這個腦瓜子,聰明。”姜林吃著黑石平遞過來的肉乾,邊走邊說道。

二人如此一路一邊閒聊一邊行進著,終於在第二天的傍晚趕到了鍊鐵場。姜林沒有打擾任何人,只是派人通知了紅石擴一聲,便找了處窯洞早早地睡下了。這窯洞也是鍊鐵場結合西山附近的實際情況以及當地的地理地貌特徵,在姜林的一番提示下所創造出來的。

姜林二人昨夜在樹上過的夜,雖說能夠躲避猛獸的襲擊,但是一晚上各種動物的叫聲還是擾的姜林沒有睡好。今天著急趕到鍊鐵場,所以路上也沒有過多地耽擱,直至此時姜林才放下心來好好地做起了美夢。

第二日的一大早,等姜林完成了晨練返回鍊鐵場中,紅石擴已經等在鍊鐵場門口。

“首領,你可回來了。昨夜便想找你一起聊一聊這鍊鐵場後面的事了,只是聽說你欲早些休息,我便沒有打擾。今天一大早來找你,聽平說你又出去晨練了,所以我便在此等候。”不等姜林開口,紅石擴已經搶先說道。

“哦,怎麼了?有什麼急事嗎?”姜林邊走邊微笑著問道。

“倒沒有什麼急事。你大婚前咱們已經透過幾次試驗,煉出了你說的鐵。經過對比,那鐵確實比銅、還有青銅堅硬,結實。你此次大婚回去的時候,我死纏爛打地又從工那裡討要了一些可靠的人來,想來不久便會有源源不斷的鐵塊生產出來。但是你說的那些鐵製的兵刃是怎麼回事?是像青銅器一樣鑄造嗎?還是有別的方法?”紅石擴迫不及待地問道。

“鍛打!”姜林輕輕地說道。

“鍛打?”紅石擴不明就裡地繼續問道。

“對,鍛打。這是一種新工藝,將鐵塊放入燃燒的焦炭中燒紅燒軟,使用鐵錘敲打成想要的形狀。這個過程中要不斷地燒,不斷地錘打,直至形狀滿意為止。所以這鐵製的兵刃真的不好製造。但是一旦製造成了,卻不是青銅兵刃可比的。這樣吧,我之所以繞了大圈的路程來鍊鐵場,正是為了後續的工作而來的。今天我們便把這事敲定下來。擴,你派兩人和平一起回晉陽鎮。平,你趕赴晉陽鎮,找到工,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將隨嫁的那些百工中此前接觸過兵器製造的人全部撥付到冶鐵場來,就說我急用。明日中午必須趕回來。”姜林朝紅石擴和黑石平二人交待一番後,二人領命前去執行。

不多時,紅石擴便來複命,紅石擴帶著姜林來到了自己所居住的窯洞中,二人關上了屋門,開始探討起後面的事宜來。

“這鍛打,一定要選心靈手巧且體力充沛身強體壯之人。以後所有從事鍛打工作的匠人都要保證充足的食物,因為這活確實很耗費體力。打鐵先得身子硬,不光是這些從事鍛打工作的匠人,鍊鐵場和青銅場那邊的匠人都要保證充足的食物。身體好了工作才能幹好。”姜林囑咐道。

“是,首領吩咐的是,這些小的深有體會,這兩處的活確實很耗費體力,但是我們晉陽鎮有這麼多糧食嗎?”紅石擴點著頭,略有所思的答道。

“這次虞國的賠償總共算了一下,有百萬左右,夠五千多成年居民一年基本食用量,那個標準是以不餓死作為前提的。倘若從事重體力勞動,這個量還得翻倍,但不管怎樣,都可以保證幾處重體力勞動的生產隊的匠人都吃得飽飽的。明年還有新的作物麥,那個東西一旦種植成功,更耐飢餓。有了之前我們發明的犁,種植隊那裡可以在相同時間內開墾更多的農田。到了來年,會有更多的粟種到地裡。所以這一點你不要擔心。”姜林寬慰著紅石擴說道。

“好。既然首領有這樣的信心,我便按首領吩咐的做便是。只是這鍛打,到底要怎麼做?還請首領傳授一二。”紅石擴的問題終於迴歸到了鍛打的本身。

“這鍛打說簡單也簡單,但是說難也難。先用這鐵水像青銅鑄造一般鑄造一批鐵錘、一批鐵夾、一批鐵砧。這都是鍛打工作最基本的工具。鍛打時,先將鐵塊放入爐內燒製通紅,然後放在鐵砧上快速的使用鐵錘敲打變形。隨著鐵塊的溫度漸漸地降低,硬度逐漸上升,變形量也會越來越小,此時再將鐵塊放入爐內繼續燒紅。接著下一輪敲打,直至形狀符合要求。這樣吧,這幾日安排人先砌起兩座普通的爐子,再安排煉一爐鐵水,先將鐵錘、鐵夾和鐵砧鑄造出來。鑄造的過程中我再不斷的和你們討論鍛打的要領。等這些工作都做好了,我們一起試著鍛打一批東西。”姜林一邊思索一邊說道。

“首領,既然這鐵水也可以像青銅一樣進行鑄造,為何不直接將鐵水鑄造成各種想要的東西呢?還要先鑄成鐵塊,再這麼麻煩的鍛打。卻是為何?”紅石擴摸著下巴上的短鬚,疑惑地問道。

“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是這樣的,咱們冶煉出來的這鐵水,其實內裡有很多雜質。只是以我們現在的技術水平無法將這些雜質去除。將其鑄造成諸如鐵錘、鐵夾和鐵砧這樣的東西,因其比較厚實或者不承受較大的力量,所以不容易損壞。但是鑄造成兵刃,劈砍的時候恐怕和青銅劍沒多大區別,很容易就會斷裂損壞。”

“而透過這鍛打的方法加工,多次加熱多次鍛打,每次都能將其中的一部分雜質去除,最後得到的便是真正意義上的鐵製品。另外還有一種技術,便是將一塊鐵反覆地摺疊鍛打,如此操作一百遍,便能得到比鐵的質量還要高的鋼。但是由於這個工藝太過複雜,產量實在是低的可憐,所以將來我們可以考慮在一些關鍵的地方比如刀刃的位置採用夾鋼的工藝,將好鋼用在刀刃上便可,其他地方還是用普通的鐵鍛打即可。”姜林在地上邊寫邊畫,對一邊的紅石擴說道。

“原來如此,想不到這裡面的門道這麼多。首領,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還請首領多多傳授這些技藝啊。”紅石擴不失時機地向姜林請教道。

“這個也是我師父他老人傳授給我的,但我師父比較懶,只是將一些大概的道理講給了我,其中的一些奧妙還需要我們自己去琢磨。說真的,我也只是懂得一些皮毛而已,具體怎麼做還得我們一起去研究琢磨才行。對了,還有一些方法,比如找尋一些特殊的物質,就像青銅和銅的區別一般,在鐵水中加一些特殊的物質,也能夠大大地改善鐵的品質。以後這些你都要多研究鑽研才行。”姜林無法言明自己對這些技術的來源,只能繼續以自己神仙弟子的身份忽悠著紅石擴,並且不失時機的將合金的這個概念灌輸給紅石擴。

好在這段時間以來,晉陽鎮眾人均已經接受了姜林是一個比較懶的神仙的弟子的身份,只是私下裡唸叨著如果首領的師父勤快一點,好好地教授一下這個弟子,那麼晉陽鎮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呢。

“首領所言極是,光是當年研究青銅,我的祖上便付出了幾代人的努力。現在我們有了這鐵,首領如此說,恐怕又得付出好幾代人的心血才能將其研究明白。”紅石擴搓著說手,彷彿隨時要大幹一場一般地說道。

“擴,前日我在青石谷對塗說起一個詞,叫格局。現在我也要將這個詞講給你聽,你的格局一定要大,眼界一定要看得遠。如果有什麼好的點子不要藏著掖著,拿出來和大家分享。我希望你能從青銅場和鍊鐵場中尋覓幾個得力的干將,將他們組織起來一起研究我剛才講給你的這些東西,這些東西不屬於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家族。他屬於我晉陽鎮、屬於我唐方。甚至屬於我們整個人類。”

“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說要搞得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秘密,我的意思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可能你覺得是機密的東西,在別人那裡已經變成了敝帚,早就過時了,只是自己不知道,還在自珍,到最後反而不思進取,最終落後於人。組織更多的人來研究、探討這些東西,恐怕比你一人去研究這些東西更快,更有效。幾代人的心血和時間,我們真的等不起。”姜林突然想起了什麼,抬頭鄭重地對紅石擴說道。

紅石擴老臉一紅,尷尬地說道:“首領教訓的是。我們這些做慣了百工的,講究的便是這技藝不輕易外傳,即便要傳給後代,也是傳男不傳女,因為這些技藝都是家族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此一來,如果想革新一個什麼技術,只敢自己琢磨,不敢與人請教,就怕有人從中得到啟發,反而比自己進步得更快。不過現在我們生活在晉陽鎮中,首領的腦子裡有許許多多比我們掌握的技術還要先進的東西,我再如此做,真有點不知羞恥了。首領你且放心,我定會按你說的儘快組織起一支隊伍專門來探討各種技術的革新之法。”

“我不是責備你們這些百工這流傳已久的習俗,我只是想讓你儘快地將這些東西搞明白搞清楚,然後便可以放手安排下去。因為我這裡真的真的還有很多東西需要你再去幫著實現,我等不及啊。”姜林指著自己的腦袋,哭喪著臉朝紅石擴說道。

“首領,我記住你的話了。我定拼盡全力將鍊鐵場和鍛打的事情儘快搞明白。日後但有新的技術需要去施行,請首領一定要先想著我紅石擴。”紅石擴用懇求的語氣說道。

“這個當然,能將這鍊鐵場操辦起來,可見你的能力是相當不錯的。等鍛打的鐵器批次的生產起來,我還有一些東西要你繼續去搞。到時候你可不要叫苦叫累啊。”姜林重重地拍了拍紅石擴的肩膀,二人前後走出了窯洞。

此後的十幾天裡,姜林帶著黑石平又紮根在了鍊鐵場,砌起了兩座爐子,又派人從晉陽鎮拉來了兩車黏土,簡單的製作了鐵錘、鐵砧和鐵夾的鑄造模具,待模具乾透後,終於將第一批四套工具鑄了出來。而在這幾日的勞作中,隨嫁而來的百工中挑選出來的十名接觸過兵器製造的匠人早已經在休息的時候將未來的工作打探得清清楚楚,早就按捺不住作為一個匠人對待新技術的那種好奇心。

終於經過近十天的努力,一切都準備就緒。十月的最後兩天,在晉陽鎮位於西山山腳的鍊鐵場中傳出了叮叮噹噹的敲打聲,鍊鐵場中的一角,十幾人圍著兩個燒得火紅的煤爐,圍觀著一名壯碩的漢子掄著鐵錘敲打著另一人緊握著鐵夾夾住的燒得通紅的鐵塊。

鐵錘敲打在火紅的鐵塊上,火花四濺,第一天眾人還懼怕這種火花迸出的場面,離得遠遠的。但到了第二天儼然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面,隱隱地見到這樣的場景還有一絲絲的興奮。

“這個地方,再敲打的圓潤一些,這個地方弧形再大一點,就像這樣。另外你們幾人再想想辦法,看看像我這刀上的這個血槽能不能也做出來。”經過一組兩人兩天的努力,此時鐵砧上儼然出現了一把樣式和姜林手上的軍刀非常接近的匕首。這把匕首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第一把鐵製品,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首領,巡邏隊長亞帶著一隊巡邏隊來鍊鐵場巡視。捎來了月夫人和順姬夫人的信。”黑石平趴在姜林的耳邊,悄悄地說道。

“哦?月給我寫信也就罷了,她和紅石郊學過一段時間書寫,順姬這婆娘也給我寫信,她不知道我不認識鬼畫符嗎?”姜林埋怨道。

“走,去看看。你們再想想辦法,今天一定要將這件兵刃做好。兩個人兩天一把,這效率可太慢了。”離開鍛打場之前,姜林又叮囑了一番眾人後,來到了亞和巡邏隊休息的地方。

“首領,你可是好久沒回晉陽鎮了。好在沒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彙報,但是月夫人和順姬夫人可是多次找過我,交待我來鍊鐵場的時候一定將這兩封信交給你。”說著,便從懷中取出兩件摺疊的非常精緻的紙張,紙的最外面分別寫著“黑石月”和“順姬”。

姜林將黑石月的那封信拆開,濃濃的墨香味散發出來,算是娟秀的字跡表達著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思念之情,到最後還不忘叮囑姜林注意身體。看完黑石月的信,姜林回味了好久。

回過神後,又拆開了順姬的信,只見紙上歪歪扭扭的用簡體字寫著:“夫君,我盼望你回來行合巹之禮。”

“我去,這婆娘,不知道和誰學的這一手簡體字,像狗爬的一樣。”合上順姬的信,姜林算了算日子,從和黑石月、順姬二人舉辦完婚禮到現在已經將近二十天的日子,自從舉辦完婚禮各種事情接踵而來,直至現在還沒有和順姬行那夫婦之禮,確實有點說不過去了。

“好,信我收到了。亞,新召入巡邏局的那些兄弟怎麼樣?訓練還能跟得上吧?”姜林看完信,將信重新摺疊好,放入懷中貼著心臟的地方,然後朝亞詢問道。

“首領,我在挑選人員的時候,都是挑那些有妻有子女的兄弟或者至少有妻子的前幾波併入晉陽鎮的奴隸兄弟,他們深知保衛晉陽鎮就是保衛他們的家、保衛他們的親人,所以訓練起來毫無怨言,甚至比我們這些老傢伙還要積極。所以到目前為止訓練還沒有出現任何意外,都在按正常的進度進行。”亞興奮地說道。

“好,你這挑人的思路確實不錯。以後再擴大規模的時候,要堅持這個原則。哦,對了,亞,以前為你們鑄造的制式的青銅匕首你可曾帶在身上?”姜林突然想起了什麼,朝亞問道。

“帶了。所有的制式裝備都按要求必須時刻帶在身邊的。怎麼了?首領,你有何事?”亞不解地問道。

“走,隨我來一趟。”說罷,姜林帶著亞來到了鍛打場,剛走到人群邊,只見人群內“滋啦”一聲,繼而冒起了一陣白煙。這是鍛打製品最後淬火的工藝。

“首領,你來看看。已經非常接近了。還有你說的那血槽,我們也想辦法鑿上了。”看到姜林走來,紅石擴興奮地說道。

“好,我看看。”說著,姜林便走到鐵砧邊,只見一名匠人從水桶中夾出製件,姜林上前趕忙接過了夾子上的東西。

“嗯,好。非常不錯。來,拿去打磨吧,一定要打磨的光滑平整。”一把黑乎乎的東西已經可以看到了匕首的樣子,但是表面此時看起來還有些粗糙。那名匠人接過姜林遞過來的製件,開始在早已經準備好的磨石上打磨起來。

不得不說此人在製造兵刃這個領域具有極高的天賦,也是因為之前青銅的兵刃在維修的時候也有打磨這一項,很快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便打磨成功。

“嘶!”當那名名叫果的匠人將打磨好的匕首拿到眾人面前的時候,眾人齊齊地吸了口冷氣。這把匕首在打造的初期便是按姜林手上軍刀的樣式仿製的,而此時經過果的打磨,這把匕首更接近於軍刀,除了表面的光澤有區別外,尺寸,形狀、血槽位置等已經極其接近姜林手上的軍刀。

“好。不錯,真不錯。來,亞,這是我晉陽鎮生產的第一把鐵質匕首,你和你的青銅匕首互砍試試。”姜林將手中的匕首遞給了亞。

亞頓時興致高漲,接過了姜林遞過來的匕首,又從腿間抽出了自己的青銅匕首,將兩刀的刀刃相對狠狠地砍了下去。只聽得“咔”“噹啷”兩聲,青銅匕首應聲而斷,刀尖部分掉到了地上撞擊出一陣聲音。

“首領,成了。”紅石擴看著亞手上毫無損壞的鐵質匕首激動的說道。

“成了,成了。”邊上的一眾匠人也紛紛激動地說道。

姜林環視一圈眾匠人,鄭重得朝眾人說道:“成了。確實成了,從此我們晉陽鎮進入了一個新時代,你們都親眼見證了這個時代的到來。以後你們肩上將肩負起巨大的責任,將鐵器製造之術鑽研下去,以後我們晉陽鎮將領先於這個世界。兄弟們,全靠你們了。”

“遵命!”鍊鐵場的上空飄蕩著眾人豪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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