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院子的大門被敲的邦邦作響。

“來了。”

清月將手中的笤帚立在門邊,快步走到門前,開啟門,是柳夫人身側的婆子秋菊,她雙手叉腰,聲音洪亮如鍾,似震的窗子上的紙都動了幾分。

“沈惜枝那死丫頭呢?”

“我家小姐還在休息,嬤嬤有何事?”

“起開。”

秋菊一把推開清月,清月生得瘦瘦小小,力氣自然是比不過比她高出半個頭,身材臃腫的婆子。

“好吵。”

“哐當~”

門被踹開,沈惜枝下意識的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翻了個身朝著裡面挪動了幾分。

“你這死丫頭,得罪了沈小姐,還睡呢?”

秋菊捋了捋袖子,想一把掀開沈惜枝的被子,卻發現被子被沈惜枝拽的緊緊的,壓在身下。

沈惜枝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惺忪睡眼,見床邊出現了一大群陌生的人,她驚叫一聲,縮到床角。

“清月,清月,這些人怎麼闖進來了?”

“小姐,小姐,奴婢攔不住她們。”清月聞聲趕來,擋在沈惜枝床前,順手將床簾放了下來。

“哼!你昨晚衝撞了小姐,王爺特地派老奴將你帶去前院。”

那婆子說著,就要上手掀開簾子,清月倔強的守在床前,不肯挪動半分。

“你這婆子,不過是仗著側王妃,來欺辱我家主子,若是日後我家小姐得了將軍府的勢,必定少不了你“好果子”吃。”

宋婉端著剛熱好的甜湯,一把推開那婆子,眼角不屑地斜睨著秋菊。

“呵~這京城誰人不知,那顧將軍鍾情之人是侍郎府千金,可不是你這個鄉下來的土包子,有些人還是不要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本小姐名義上也是顧將軍府的未來夫人,沈王府的嫡千金,嬤嬤這樣說,莫不是篤定了我治不了你?”

沈惜枝掀開簾子,穿上清月遞過來的鞋子,慢慢悠悠的邊穿鞋,邊不屑的問道,連語氣都染上了幾分嘲諷。

“你……”

秋菊被氣的一口氣憋在心口,一旁的丫鬟順了半天才完整吐出一句話:“老奴話已帶到,剩下來不來的事,就要看小姐了。”

甩著帕子,秋菊一副好大的架勢,被身側的丫鬟扶著向外走,路過那門檻時,不小心絆了一下,踉蹌著怒罵了身側的丫鬟。

“小姐……”

“先吃飯。”

沈惜枝知道清月想問些什麼,但是她現在肚子咕咕咕,餓的叫個不停,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哇!婉姐姐的手藝真好。”

沈惜枝嚐了一口冒著熱氣的甜湯,唇齒間瀰漫著甜香,連帶著渾身的寒意都被驅散了幾分。

“婉姐姐,你這手藝都可以去當廚子了。”

清月也讚歎的連連點頭。

“好喝就多喝點。”

宋婉莞爾一笑,站起身,又給兩人添了幾勺,這也是王妃生前最愛喝的湯,泡的軟糯的紅豆,放上紅棗和雪梨,再配上幾顆湯圓。

王妃說,她們那裡的人最喜歡喝甜湯,各種各樣的,軟軟糯糯的小湯圓。

“江鶴風呢?”

沈惜枝這才想起來,一大早上都沒有見過他人,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他呀,他說他有事,出去一趟。”

宋婉接過話,接著又繼續說道:“他不是第一次來京城嗎?出去能有什麼事?”

沈惜枝疑惑的搖搖頭。

吃過飯,沈惜枝揉了揉圓滾滾的肚子,身側跟著清月,兩人一會兒折一朵開的正豔的紅梅,一會兒跑到橋下看看水中的鯉魚……

中途還派清月到府外的小攤上,買了個廉價的玉佩,慢慢悠悠的,走了好一會兒才到前院,剛一進院子,就看見沈王爺還是坐在那高位,身側是柳姨娘,正一臉怒容的攀談些什麼。

“爹爹好。”

沈惜枝瞟了一眼沈雲雪,她臉上的紅腫比起昨日倒是消下去了不少。

“阿枝,你昨日為何無故打人?”沈王爺坐直了身體,面容嚴肅。

“原來爹爹是為昨日之事,昨日女兒的確動手打人了,但是,這打人的緣由,還是由她親自告訴你吧。”

沈惜枝虛指向沈雲雪的方向,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沈雲雪正用帕子擦著眼角的幾顆細淚。

聽到這話,沈雲雪紅著眼眶,聲音柔柔弱弱:“昨日……昨日女兒只是替姐姐懲罰一下這些看不住人的賤婢,誰知姐姐卻誤會了我……”

剩下的話被沈雲雪生生嚥進喉嚨,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又一把撲進柳夫人懷中。

沈惜枝嘴角勾起一絲笑,心中不由得暗自吐槽:“這恐怕就是傳說中的白蓮花吧。”

隨即換上一副委屈的模樣,沈惜枝相貌本就生得比沈雲雪還要美上幾分,若是將沈雲雪比作池中白蓮,那她倒像是天山雪蓮,清冷、高貴。

此刻的她,眼中蓄滿淚水,卻一副倔強的模樣,就這樣望著沈王爺,從腰間取出一塊玉佩。

捧在手心裡,喃喃自語道:“昨日女兒出去,不過是覺得第一次見爹爹,卻還未來得及給爹爹準備什麼像樣的見面禮,過兩日又要嫁出去,這才迫不得已在被妹妹禁足時,跑了出去……”

沈惜枝頓了一下,而後又繼續委屈道:“誰知妹妹卻誤會我不肯替她出嫁,還將我的丫鬟打的渾身是血,女兒這才一時還手,誤傷了妹妹。”

“你騙人!”

沈雲雪激動的站起身,手指顫抖的指著她,怒不可遏:“分明就是你先動手打的我!”

見狀,沈惜枝藉著掩面擦淚的機會,忍不住笑了笑:“就你那點白蓮技巧,真當我活了那麼多年,是白活的啊?”

她低著頭,不說話,但是心裡早已篤定沈王爺定不會因這件事而責怪她。

果然,沈王爺見沈雲雪這副模樣,厲聲道:“雲兒,閉嘴!”

繼而道:“這次是雲兒誤會你了,但是下次不能再動手打人,畢竟她是你的妹妹,這次的事就算過去了。”

“王爺!”

“爹爹!”

母女二人同時出聲,倒是將沈王爺喊的有些煩了。

剛從朝堂回來,事務纏身卻還要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頭痛欲裂,此刻只想趕緊回到書房。

再加上對沈惜枝這個女兒本就心中愧疚,雖然心疼小女兒,但是小女兒嬌縱的性子是自小養成,心中自然明瞭這次是誰的過錯,這樣說不過是給柳氏母女一個臺階下罷了。

走出屋子,清月就忍不住抱著沈惜枝的胳膊:“小姐,想不到那王爺竟真沒有責罰我們。”

“那是自然,就沒有你家小姐做不到的事。”

“小姐威武!小姐厲害!”

兩人並排走著,絲毫未注意到身後跟著的男子。

“等等,清月,我怎麼感覺身後有人。”

“就是有人。”

清月跟著沈惜枝的步子停下,轉過身,就看見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跟在他們身後。

“救命恩人?”

沈惜枝抬眼,一眼便認出這是昨日救他的男子。

是顧驍,顯然二人的話盡數落入了他的耳中,此刻他站在不遠處,身後的僕人,兩人一排,抬著沉甸甸的紅木箱子,掛著紅綢。

見沈惜枝定定的盯著他,顧驍透過她的眉眼,一眼便認出這是昨日女扮男裝的少女。

沈惜枝轉過頭,心想:“看這人的樣子應當是沒有認出來我,只是他竟然也和這丞相府的人認識。”

怕被拆穿身份的沈惜枝,低著頭,拉著清月,快步朝前走去。

顧驍看著她的身影,暗自思琛:“這女子,想不到竟是那京城人人皆知,剛從鄉下接回來的王府嫡女。”

“哎呦!顧將軍,您來了。”

沈王爺得了他來府中下聘禮的訊息,從屋內迎了出來,見他的目光落在沈惜枝的背影,慌忙道:“這就是小女。”

“嗯嗯。”顧驍點點頭,抬手,示意下人將東西放下。

“祖母近日身體抱恙,不能前來拜見王爺,還請勿要見怪。”

“無妨無妨,小女能嫁到將軍府,也是我們王府的榮幸。”

“既然如此,我府中還有些事,就先不叨擾王爺了。”

“我送送將軍。”

沈王爺站在門前,見顧驍上馬,一眾隨從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揚起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暗自發怵:“這顧驍,真不愧是武將之子。”

“王爺,小姐的嫁妝都已備好,您是否要去看看?”

“不用了。”沈王爺擺擺手,轉身進了書房。

近日漢嶺一帶山匪肆虐,皇上賑災的銀子也在半路被劫至今下落不明,二皇子在朝堂之上許下誓言:必能解漢嶺之困境。可轉過身卻來為難他們這些文臣。

沈王爺重重的嘆了口氣:“唉!早知道還不如當初當個閒散王爺。”

“爹,不如讓二皇子請旨,領兵一舉殲滅山匪?”

沈既明站在書案前,一身月白長袍,倒襯的他矜貴清冷。

“若是二皇子肯也就罷了,可是他生來便是貪生怕死之輩,而顧將軍又是六皇子的人,自然不肯幫他,眼下只能看看能不能勸動二皇子領兵了。”

提到二皇子,沈王爺就滿肚子的氣,二皇子的生母不過是一介不得寵的妃子,趁著皇上酒醉,這才得了二皇子,而二皇子又隨了他母親的性子,軟弱可欺,卻又不甘屈於人下。

若不是當初二皇子生母救了他一命,又得了沈母遺言,要他好生照拂二皇子,若不是二皇子不聽勸,非要捲入帝王之爭,他又怎會幫他謀劃帝王之位。

“爹爹,明日就是那位妹妹的大喜之日,您也要注意休息。”

沈既明不知為何,明明和雪兒是親生兄妹,卻總覺得這個從鄉下接回來的妹妹,有幾分熟悉的感覺,見到她居然會莫名開心。

沈王爺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知道了,你也先退下吧。”

關上門,剛走了沒幾步,就遇見端著婚服的丫鬟。

“世子好。”

“這是給別苑那位妹妹的婚服?”

“正是。”

“我去送吧。”

沈既明伸手想接過,卻被丫鬟閃了一下,躲開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丫鬟眼中閃過慌亂:“二小姐特意吩咐了,讓奴婢親自送到大小姐手上。”

沈既明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這喜服有些古怪,他伸手在婚服上摸了一下,兩指輕捻:“這是什麼?”

丫鬟撲通一聲跪到地上,聲音有些顫抖:“世……世子,奴婢不知。”

沈既明一把掀翻婚服:“居然有人妄想殘害王府千金?來人,拿下!”

身後的下人立刻拿下丫鬟,丫鬟害怕的跪在地上,連連求饒:“世子饒命啊!世子饒命,奴婢真不知是怎麼回事!”

動靜大的引來了正在亭子裡喝茶的柳夫人,她聞訊趕來:“明兒,怎麼了這是?”

“娘,有人在婚服上下毒。”沈既明拿過婚服,指了指上邊有些明顯的黑色粉末。

柳夫人接過婚服,淺淺看了一眼,朝身後的婆子使了個眼色,緊接著便安撫道:“好了,你剛回來,這件事,我派人處理就好了。”

“可……”沈既明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柳夫人身側的婆子強行送走。

柳夫人捏著婚服,語氣生硬:“這婚服是二小姐準備的?”

“是……”丫鬟試探著回答,生怕惹了柳夫人。

“退下吧,還有,今日這事,誰都不許說。”

柳夫人拿著婚服,轉身朝著沈雲雪院中走去。

見到柳夫人的身影,沈雲雪放下手中的毛筆,迎了上去:“娘!你怎麼來了?”

“雲兒,你看看,你實在是太莽撞了。”

柳夫人一把將婚服丟在地上,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自家女兒。

明白了怎麼回事的沈雲雪,霎時間臉色變得陰晴不定,她撿起地上的婚服:“爹爹發現了?”

“沒有,那你也不能做的如此明顯吧?”

沈雲雪一眼便看見了明顯的黑粉末,有些生氣:“都怪淺雲那小丫頭,辦起事來毛毛躁躁。”

“好了,以後不許再這樣做了,知道嗎?”

沈雲雪無奈的應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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