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不歡而散。
萬巡州的母親駕車離去，離去前還咒罵了萬巡州一句。
萬巡州像沒有聽到一般，繼續漫無目的，在街上走著……
走著走著，看到對面街的彩燈招展、歌舞齊鳴，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蘇州城是一座不夜城，到了夜晚，青樓、賭坊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萬巡州曾經，也是那些地方的常客。
沒別的，就是不想呆在，那個讓他窒息的程家。
為了躲避，他便流連青樓，夜宿賭坊，成了蘇州城人人盡知的風流敗家子。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
此刻，老宅讓他不痛快，他不想回，按他往日的習慣，他就是不去青樓，也會去賭坊。
然而，看著對街的熱鬧，萬巡州卻沒了那個興致。
“罷了。”萬巡州嘆了一聲，轉身往回走。
新婚夜丟下蘇青玉，夜宿青樓，已讓蘇青玉成了笑話，再來一次，怕是……
他心裡，抱著不切實際的奢望，所以他怕她失望。
……
萬巡州折回了老宅，不過他並沒有去後院，而是去了前面的鋪子。
老宅臨街，前面是鋪子，後面是住宅。
鋪子不算大，勉強隔出了兩個小間，一間用來存放貨物，一間給掌櫃與人談生意用，偶爾也可以用來休息。
萬巡州進了，那間放貨物的屋子。
萬家的老鋪子一直開著，只是生意不好，平日只有一個掌櫃守著，櫃頭上的貨物經年都賣不掉，存放貨行的這間屋子，也就空了出來。
萬巡州把萬家老太爺、老夫人的牌位，供在此處。
他走進來，也沒有跪拜上香，而是把墊著牌位的烏木盒子，拿了下來。
“咚咚……”萬巡州在盒子上，輕叩了兩下，只見平平無奇的烏木盒子，“啪噠”一聲響，掉下一個宮殿樣式的小燈。
這還不止，頓了一下，又是“啪噠”一聲，掉出一盞蓮花燈……
“啪噠”
……
一盞接一盞，小小的烏木盒裡，一連掉出六盞燈。
可這不是極致……
“啪噠”
第七盞，是一盞極為精巧的龍鳳燈。
哪怕沒有點亮，也能看出龍鳳相依，展翅欲飛的靈動。
七盞燈連成一串，每一盞都獨具特色，全是從那個小小的盒子裡掉出來的。
別說這七盞燈本就精緻，就是再粗糙，只憑這份巧思，也足夠讓人驚豔。
萬巡州卻只是尋常，甚至還有幾分低落：“母親要是知道，她想要的龍鳳盒子燈，離得這麼近，會不會後悔，沒給你上過香？”
是的，萬巡州母親，想要的龍鳳盒子燈的做法，就藏在這個不起眼的，用來裝牌位的烏木盒子裡。
在昨天之前，這個盒子與牌位，一直放在程家東院的小佛堂裡。
程老爺要是知道，他費盡心機求不到的，盒子燈製作技藝，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怕是要吐血。
不僅僅是盒子燈，就連程老爺翻遍萬家也沒有找到，不惜拿程家繼承權，來誘惑萬巡州母親，也想要拿到萬家制燈技藝的下半本，也在他眼皮底下。
不過，不是在烏木盒裡，而是萬巡州外祖父的牌位裡。
“可惜，他們都不孝。”萬巡州看著手中，無法自搖曳的一盞盞精巧小燈，笑了笑。
笑他的父母，機關算計。
笑他……有心無力。
這一夜，萬巡州睡在前面的鋪子。
半夜，萬巡州生生地冷醒了。
江南便是如此，白日有太陽暖和得很，到了夜晚卻是溼寒溼寒的。
萬巡州和衣睡在鋪子裡，可不就冷醒了。
他起來的時候，人還哆嗦了一下，那張英俊的臉，此刻也憔悴得很。
萬巡州打了個噴嚏，有些自嘲地抹了抹自己的臉：“這副鬼樣子，是個人都知道，我昨晚肯定沒有歇息好。”
萬巡州知道，他頂著這個模樣回去，再裝個可憐認個錯，必然能讓蘇青玉心軟。
女子不都這樣，憐貧惜弱，只要裝裝可憐，賣賣慘……再多不快也能淡去。
不能淡去又如何？
女子不比男子，男子可以科舉、可以經商、可以從軍，只要肯賣命，總有奔前程的機會。
女子嫁了人，卻只能指望、倚靠男人，男人待你不好，瞧不上你，便是皇后娘娘也得受寵妃的氣。
是以，男子若示弱，女子大多都會順著臺階而下。
可是，萬巡州不願意。
他不想蘇青玉，看到他狼狽、憔悴的一面。
他在蘇青玉面前，已經夠無能了，若蘇青玉因為他慘、他弱，而不跟他計較，他會更覺難堪。
萬巡州吸了吸鼻子，將身上的外衣裹緊，和昨晚悄悄回來一樣，又悄悄地出去了。
他得去，換身乾淨鮮亮的衣服再回來。
萬巡州是有私產的，那些產業，便是他父母也不知。
萬巡州悄悄地過去沐浴更衣，還給自己灌了一碗藥，確保自己看上去不錯，這才返回老宅。
然而……
等他回來，後院卻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萬巡州瞬時就慌了，臉瞬間白如紙。
他大步上前，推門而入……
屋內的擺設很簡單，只有床與梳妝檯。
床上的枕被還在，梳妝檯卻是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萬巡州心慌得更厲害了，他轉身往外走，去敲隔壁奶孃的門：“有人在嗎？”
“砰！砰！砰！”萬巡州敲得又快又急，嗓門也大得很，敲一下就問一句“有人在嗎？”，可一連敲了數十下，也沒有人回答。
他娘子，搬走了？
“娘子，娘子？”萬巡州不好推下人的門，轉身朝浴室和廚房走去，邊走邊喊。
院子很小，小到不需要加大音量，站在外面說話，屋內的人就能聽到。
可是，萬巡州加大聲音，喊了數聲，也沒有人回答。
“真的，走了。”
萬巡州站在小院中間，臉上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他明明不願意娶蘇青玉，甚至新婚那夜，很不給面子的，把人丟下，自己出去廝混，可為什麼看到蘇青玉走了，他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難不成，他也犯賤，只能是自己不要蘇青玉，不能接受蘇青玉因為看不上他而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