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前，程老爺還願意裝一裝，子不孝父仍慈的慈愛樣。
在程府，在他自己的地盤，程老爺是完全不掩飾，他對萬巡州的嫌棄。
萬巡州與蘇青玉二人一起進來，程老爺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蘇姑娘，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一句蘇姑娘，是在告訴蘇青玉，他沒承認蘇青玉這個兒媳，但同時也是在告訴蘇青玉，他沒想過在她面前擺公公、長輩的架子。
是個聰明人。
“什麼交易？”蘇青玉在下首坐下，
程老爺還不配，讓她站著回話。
與出身無關，而是此人的品性，屬實讓蘇青玉看不上。
說實話，看到萬巡州的父母，一個比一個離譜，蘇青玉心裡已隱隱有些後悔了。
這樁婚事對她沒有一絲助力不說，還會把她拖進深淵，困死在其中。
這不是她要的婚姻。
她要的婚姻，可以不能成為她的助力，但絕不能成為她的阻力，把她耗死在內宅之中。
這也是，她抗拒嫁入宋家的原因。
嫁入宋家，她對自己的婚姻，乃至人生，都能一眼望到頭。
爭取夫君的寵愛、讓公婆滿意，操持家務，最主要的是生孩子。
宋景安是獨子，若她不想看著自己的丈夫，去寵愛別的女人，她就必須一胎接一胎地給宋景安生孩子，越多越好。
教導她的嬤嬤說，女人生孩子是一腳踏入鬼門關，尤其是對她們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女來說，生孩子的風險更大。
是以，世家主母大多在生下繼承人，最多生下兩子後，就不會再生孩子，而是給夫君納妾，讓妾室去生。
左右律法家規擺在那裡，妾室生的孩子，再怎麼聰慧得寵，也越不過自己的孩子。
嬤嬤教導她時，就教導了她，何時給夫君納妾，納妾選什麼樣的最好。
她聽了，可她心裡很抗拒，也很難受。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對，可她真的無法接受，她的婚姻中有第三個人、第四個、第五個……甚至數不清的人。
那樣的婚姻還未開始，就讓她感到窒息。
可她，沒有選擇。
與宋景安的婚約，掌握主動權、做主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她。
哪怕退婚一事，看似是她主動開的口，實則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高嫁的婚姻註定委屈，低嫁……
蘇青玉看著坐在上首的程老爺，笑了笑。
對女子來說，嫁人就是一場豪賭，無論是高嫁、低嫁，還是嫁入門當戶對的人家，遇到糟心的家庭，都只能耗死自己。
偏偏她們還不能不嫁……
“蘇姑娘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我與那鹽商朱半城有過生意上的來往，他那遺孀姐妹的事，我不小心聽到了一耳朵。我用她們姐妹的出身，來換範舉人的功名，蘇姑娘意下如何？”
程老爺怕蘇青玉，不知道這個秘密的分量，還刻意點出“出身”二字，顯然那對姐妹的出身，很有問題。
“程老爺你高估我了。”蘇青玉拒絕了。
程老爺也不氣餒：“我保證，她們這個秘密，足以讓她們姐妹二人，再也翻不了身。”
“她們一個是我父親的妾室，一個即將是我父親的繼室……她們翻不了身，對我有什麼好處呢？”蘇青玉歪頭反問。
“倒是我，小看了侯府的氣量。”為了銀子賣女兒還不算，還要娶一個富商的遺孀為妻，這永安侯府到底是什麼爛攤子！
程老師心中又悔又慶幸。後悔貪圖“便宜”，與永安侯結親，慶幸娶蘇青玉的不是他的寶貝兒子！
親事都結了，現在後悔也沒有用。
程老師端起茶杯，猛灌了一杯茶，壓下心中的惱火：“蘇姑娘要怎麼樣，才肯放過範舉人？”
“拿蘇州富商的把柄來換。”
“不可能！”程老爺手中的杯子，驚的從手中滑落，啪的摔在地上。
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就像程老師此刻的心情，又驚又懼。
這位新來的蘇州知府，是衝著他們蘇州城的商人來的？
“那就沒得談。”蘇青玉站了起來：“程老爺什麼時候想好，什麼時候讓人告知我……當然，最好儘快做決定，不然謝大人奏報，送到了提學官那裡，就來不及了。”
“你把謝大人要做的事洩露給我，就不怕我去告你嗎？”程老爺黑著臉威脅道。
蘇青玉嗤笑出聲：“你對同年的交情，一無所知。”謝大人不是她外祖父，而且有她外祖父的教訓在，謝大人也不會亂來。
除非謝大人下午故意耍她，不然她可以肯定，謝大人的目標不是，查抄這些商人，只單純想從他們手中刮一筆銀子出來。
她透露謝大人的用意，讓蘇州城的商人緊張起來，最後才會痛快的花錢消災。
就像萬巡州的母親，以死逼萬巡州做一件，他絕不可能做的事，最後退而求其次的，另提一個要求。
但凡萬巡州有一點孝心，今天都會應下。
可惜，萬巡州很清醒。
蘇青玉無意與程老爺多言：“夫君，我們該回家。”
“慢著……這也是你們的家，萬家那老宅子不是人住的。早上的事是誤會，我已經處罰了傳錯話的下人，你們就別回去了，我讓下人把你們的東西搬回來。”他先前不知，蘇青玉與新來的知府有交情。
要是知道的話，哪怕有京城貴人的暗示，他也不會趕蘇青玉走。
現官不如現管，京城貴人給的好處遠在天邊，他什麼時候能摸著都不知，還不如先抓住眼前的。
“我不喜歡，住在別人的家裡。我打小，就是按當家主母的要求培養的！”想要她回來可以，把程家交到她手上。
想憑一張嘴，說幾句好話就哄她回來？
呵，她三歲就會拿好話哄人了。
“你們搬回來，我也可以告訴你，瑤夫人姐妹的出身。”程老爺沒辦法，只能再次退讓。
同時，心裡又不免後悔起來。
這高門貴女，哪怕是有問題，也不能娶回來。
他們這廟小，供不下這樣的大佛！
“有謝大人在，只要我稍稍透露一下，我對朱鹽商的遺孀感興趣，想來多的是人，願意把她們姐妹的來歷告訴我。”程老爺以為，自己是江南的土霸王呢。
他知道的訊息，旁的商人就不知道嗎？
這世間的事，只要有第二個人知曉，那就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