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玉從程家出來，就猜到了萬家的條件不會太好，不然程家父子也不會那麼高高在上的，趕他們出程家。
等到她走進萬家的老宅，蘇青玉發現，她還高估了萬家，也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從來沒有住過，這麼小、這麼破舊的房子。
永安侯府下人的住處，都比這好，比這裡大。
蘇青玉強行把“這也太小的話”和臉上的震驚收了起來，只問萬巡州：“夫君，我的嫁妝要放哪裡？”
萬家的老宅，前面是商鋪，後面是住宅，中間隔著一個極小的院子，前後加起來三間房。
商鋪很小，多進去兩個人都擠得慌，後面的兩間房也很小。也幸虧蘇青玉嫁的匆忙，她嫁妝的床沒有打好，便沒有陪嫁床，不然陪嫁的床要是帶來了，都沒有地方能擺得下。
“老宅下面有地窖，放裡面可以嗎？”萬巡州原本不覺得，萬家的老宅老破小，有什麼羞於啟齒，不能見人的，但此刻看著一身貴氣的蘇青玉，面帶侷促地站在裡面，一副無從下手樣，心裡卻難受得緊。
明珠蒙塵，神女被拉下神臺，輾入塵埃……
萬家的老宅，配不上她。
他也配不上她。
“可以。”只要能放就好了，蘇青玉半點也不挑剔。
挑剔也沒有用，現在的條件就是這樣了，她在京城就已經……
好吧，哪怕她在京城，就做好了會吃苦，會很艱難的準備，可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難。
她以為，她的難是階級跌落帶來的心理落差，以及與夫家格格不入，與丈夫互相嫌棄帶來的不適。
不曾想，她嫁入萬家第二天，就被現實教做人。
什麼心理落差，不過是無病呻吟，真正的落差是生存的艱難。
幸好，她沒有聽侯夫人，嫁給什麼窮書生、窮將士……行商的人家，好歹還能行商賺銀子改善生活，窮書生、窮將士可就難了。
前者清高，為了科舉，不會沾上商事，以免壞了名聲。
後者得去邊疆，貧苦地方，就是有銀子也沒有地方花。
到底是自己接下來要住的地方，蘇青玉帶著下人四處轉了一圈，越看越絕望。
這老宅老破小不說，房子還特別矮，後院兩間屋子常年不見陽光，一股黴爛味，她甚至還在牆角看到了蘑菇。
她也曾在南方住過，知道南方溼氣重，但像後面那兩間屋子那麼潮的，還是獨一份。
這住進去，沒多久就得生病吧？
別的可以忍，攸關身體健康的事，蘇青玉忍不了。
雖有些抱歉，蘇青玉還是開口問了一句：“夫君，你介意我尋人，將這裡修繕一下嗎？”
“若我介意呢？”萬巡州突然嚴肅地看著蘇青玉。
蘇青玉也不怯，大方與之對視：“若夫君介意，我就只修繕，我自己住的那部分，夫君你還是可以住老宅子。”
介意就介意，她難道還要為了，這個男人可笑的自尊心，就不顧自己的身體健康。
“娘子你可真狠心。”萬巡州故作誇張地捂住心口，臉上的嚴肅，被浮誇取代：“我就不像娘子這麼狠心，只修繕自己住的部分。”
“你已經找人來修繕了？”蘇青玉不太想看，萬巡州辣眼的姿態，雖然他長得好看，可再好看的臉看久了也就習慣了，反之油膩的姿態，看再久討厭還是討厭。
“嗯，因為比較匆忙，人要晚一點才到。”萬巡州仍舊一副玩世不恭樣，玩笑似地道：“娘子嫁給我已經委屈了，我不會讓娘子為我委屈自己的。”
“我沒有委屈。”若許心裡有，但有些委屈是不能說出來的，別說是對一個還算陌生的丈夫，就是對自己父母也不能說。
“娘子不委屈，我為娘子委屈。”萬巡州走到蘇青玉身側，比了一個請的姿勢：“娘子，正好中午了……我請娘子嘗一嘗，我們蘇州的特色，再遊一遊蘇州城。我保證等你回來，這裡就修繕好了。”
“那就勞煩夫君了。”蘇青玉沒有拒絕。
她也確實不太想，在這間又矮又暗又潮溼的屋子待著。
這屋子屋頂太矮，太壓抑，讓她很不舒服。
……
程、萬兩家隔得有些遠，蘇青玉與萬巡州，為了引人注目，在熱鬧的街道走了兩圈，之後蘇青玉就換上馬車。
一路坐著馬車，身上的衣服有些皺了，蘇青玉本想換一件衣服再出門，奈何現在沒有條件，只能將就了。
“小姐，您受委屈了。”上了馬車，陪嫁的兩個丫鬟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剛剛下馬車，看到萬家老宅的情況，兩個丫鬟就想哭了，還是奶孃制止了她們。
這會奶孃留下來，盯著蘇青玉的嫁妝，兩個丫鬟沒了管束，當著蘇青玉的面就直接哭訴了起來。
蘇青玉好氣又好笑：“你們要覺得委屈，我可以把賣身契給你們。”
“小，小姐……”兩個丫鬟嚇懵了，在馬車上就撲通一聲跪下了：“小姐，奴婢，奴婢不敢！”
蘇青玉沒有理會兩個丫鬟，任由她們跪著，直到兩個丫鬟跪得臉色發白、身體不受控制的晃動，這才冷冷地開口：“既然不敢，就收起你們的小心思，謹守下人的本分。”
下人，尤其是貼身的丫鬟，在某種程度上，代表的就是她。
這兩人要在萬家，擺出一副嫌棄萬家，為她委屈樣……外人只會認為是她授意的，到時候她說千百句不嫌棄，不在乎都沒有。
尤其是，她並不想因為萬家的條件不好，就委屈自己。
便是委屈、嫌棄，也只能放在心裡，不能說出來。
……
馬車外，趕車的是萬巡州。
他沒告訴蘇青玉，也沒有想過偷聽蘇青玉主僕談話。
在那丫鬟開口時，萬巡州想過提醒蘇青玉，可終覺得太尷尬了。
堂堂侯門千金下嫁給他，確實是委屈了。
程家人不知道，蘇家為何會將蘇青玉遠嫁，以為蘇青玉自身出了問題，蘇家怕她在京城丟臉，這才遠嫁江南。
可他知道，有問題的不是蘇青玉，而是她身後的蘇家。
他的娘子，委屈了。
可他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還要讓她更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