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初雪望著他的背影,卻覺得從未有過的高大。
她一直相信,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他能接受自己的話,並思考可行性,秦初雪感動之餘,卻也為自己今夜的大膽而感到驚訝。
或許是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實在太慘烈了,上輩子出生在和平年代,哪怕遇到過許多的坎坷,卻也只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的不幸的人生。
於那相比,今日她所看到的,卻如同人間煉獄。
那是一種衝擊心靈,直達靈魂的拷問。
她才明白,從前在沈懷瑾的庇護下,日子是何等的美好和平和。
但也正因為有了這樣幾乎鮮明到慘烈的對比,才讓她難以壓抑住內心的衝動。
她想幫幫他們,不僅僅是分一點點食物,而是為那些即將餓死在田間地頭的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做點什麼。
在她對沈懷瑾說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話的時候,她知道她或許有一天會為自己的魯莽而後悔。
可若是不做,她卻過不了良知這一關。
秦初雪抱著虎兒,抱得很緊,心裡不斷地祈禱,有一天她和虎兒,不至於落到那樣的境地。
這一晚,變得格外的漫長,漫長到她就這樣,睜著眼睛一直等到了天亮。
沈懷瑾沒有回來,遣了長順來報個平安,說是要在這縣城的客棧留宿三天,讓她不用擔心。
可秦初雪哪裡會不擔心呢?
第二天縣城裡就有不少販夫走卒們,到處在議論著什麼黃旗軍的事,說是附近有一股亂民,一個個包著黃布遮面,手裡揮舞黃旗衝進了縣衙,開了糧倉搶了鄉紳富戶,把糧食和錢財一搶而空,隨後躲進了山林。
附近巡兵和城防,搜了一天一個人影都沒有抓到,反而是落入了不少獵戶的陷阱裡,損失了好些兵馬。
不過,大部分聊起這事兒的人,都覺得這所謂的黃旗軍,很快就會被剿滅,畢竟渝州境內的城防巡兵可是不少!
然而,事情顯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甚至是出乎了秦初雪的預料。
第三天晚上的時候,沈懷瑾終於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他嘴巴乾裂,一身的黃泥,一回來就匆匆洗了個澡,抱了抱兒子,這才拉著秦初雪悄聲道。
“事兒處理得差不多了,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墨羽去忙活去了,有了鄉親的幫助,問題應該不大。”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更不敢細說,當天就帶著秦初雪和一眾府裡的人,匆匆上了路。
他們走後,渝州下轄的四十八個村落,相繼失守,其上的縣城也一個接一個的淪陷。
一時間,整個渝州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很害怕,事態如果控制不住,恐怕渝州城也危險了。
然而,當黃旗軍的人佔領了六個縣城後,卻偃旗息鼓,與前來剿匪的官兵以川江河為界,南北對峙。
官兵試過硬闖,卻死傷慘重,而黃旗軍也服軟,有意商談,於是事態得到了控制,雙方進入了拉鋸之中。
當局面暫時維持住的時候,沈懷瑾已經帶著人走馬上任,在出了好幾個主意後,順利得到了李知州手下負責幕職的裘師爺看重。
而秦初雪也已經搬入了渝州城的沈宅快半月有餘。
這一次沈懷瑾化名沈容,在城北僻靜的地方租下了一個三進的宅子,與之前在恭州城的那一個差不多大,連朝向和規格也很相似。
等到秦初雪帶著虎兒進了宅子,主要使用的前院和她的院子,已經被整理得很是乾淨整潔,宅子也特地命人細細的修繕了一番,連遊廊的描漆都重新補過。
秦初雪很是滿意,隨後就是忙忙碌碌的收拾。
等到一切都安定了下來,她才想起個事兒,忙把芳心叫了進來。
芳心正在院子的榕樹下藉著白天的好光線,鋪了繡臺作針線活,聽了屋裡舞蝶的呼喚,忙放下了分了一半的絲線。
一進屋迎面就見舞蝶衝她笑得格外促狹。
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轉而看向了秦初雪,不等行禮就被拉了過去。
“著剛到府裡,上上下下的一通忙活,別瞧咱們府上人不少,可收拾起來卻費了好些日子。”
“如今總算是有了個條理,瞧著到處也都規整。”
“這一忙活的,倒是忘了問問你,當初是誰選的宅子,又是怎麼敲定的,你給我說說。”
秦初雪拉著她坐到了窗邊的羅漢榻上,又讓舞蝶給芳心端了一杯茶來。
舞蝶起身接了,這才認真的回道:“要說起來,找這宅子還費了不少的工夫。”
“小徐管事進了城後,先把我們一行安置在了客棧裡,隨後便去找了渝州城裡大大小小不少的牙行。”
“有些個牙行欺負咱們是外地來的,聽了咱們的口音,價格就往高了抬,帶去看的宅子都是些年久失修,或者不吉利的,或者格局不好的。”
“回來以後他就還跟我們抱怨呢,我才知道這找宅子的事兒,水還深著呢!”
“再後來,他就去尋了些茶樓酒肆的掮客,經了這些掮客的介紹,這才找到了幾個口碑不錯,信譽也好的牙行。”
秦初雪和舞蝶也是頭一回聽到,這找宅子還有些門道,一時也不由得好奇起來。
但再要細問,芳心卻知道的也不多,畢竟不是她處理的,只能大略說這麼些。
秦初雪見她提及小徐管事,話裡話外的多有誇讚,甚至這臉上都帶了幾分羞意。
她也算是過來人了,心裡一下覺得似乎有了苗頭,但又不敢太確定,於是對舞蝶使了個眼色。
舞蝶如今也算和她有了些默契,立即會意道:“既然你說不清,咱們何不讓說得清的人來?”
“反正如今院子裡的事兒都安置得差不多了,閒來無事,只當是聽個故事。”
“往後咱們若是再搬地方,說不得也能有用得著的時候呢!”
秦初雪自然是順著舞蝶的話點點頭,隨後看著芳心問道:“你覺得叫誰來問合適些?”
芳心沒想到她會問自己,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就回了一句“自然是徐管事了。”
等話出了口,她才發覺不妥,可秦初雪和舞蝶已經一臉揶揄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