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方，又如何能夠輕易地對誰許下什麼諾言？”
聽到這話，秦初雪愣了愣，微微蹙起了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
凝露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似乎是因為楊大力的出現，也或許是因為她此刻和秦初雪都處在被關押的境地，所以她將自己的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夫人應該知道，我是皇后娘娘宮裡頭送出來的人，其實我和染香不過是翊坤宮裡連正殿的大門都進不去的三等宮女，壓根就湊不到皇后娘娘跟前去。”
“我們之所以被送到了靖王府，依照我的推測，不過是給夫人一個難堪罷了，這一點想必以夫人的聰慧，早就已經想明白了。”
說到這，凝露看向了秦初雪，秦初雪也沒有否認，點點頭算是回答了。
凝露苦笑一聲後又道：“其實我出生的時候，家裡已經揭不開鍋，本來我爹要將我溺死在糞池裡，是我娘護著我，把我搶了下來，這才苟延殘喘到了三歲，之後我就被仍在了不知名的山間，我想他們應該是希望我被野獸吃了的。”
忽的，凝露說起了自己的身世，聽得一旁的秦初雪瞪大了眼睛。
“也不知道老天爺叫我那麼早記事是好是壞，總之我被養父救回了家，可養父還有兩個兒子，本來是準備把我當童養媳，等大一些了就嫁給他家的兩個兒子。只是後來我八歲那年，養父外出打獵被野獸襲擊受了重傷，需要很多錢醫治，所以養母就將我賣入了送往京都的牙行。”
“我縱使回去找他們，恐怕下場也不過是給兩個男人做媳婦。”
她說完，臉上露出了絕望之色。
秦初雪聽得嘆息連連，不曾想比起舞蝶來，凝露的遭遇更可憐一些。
就在她同情之心大起的時候，凝露忽然轉而問她：“夫人，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原本我是被皇后娘娘送到夫人身邊的，如今既然已經被劫掠走，想來跟死了也沒什麼分別。”
“可到底我的身份特別，皇后娘娘若要拿我和染香失蹤的事責問夫人，夫人又該如何？”
“我原本不需要再去想這些，卻又忍不住幻想，若是有朝一日被放了出去，總該要去找夫人，我一個孤女子，又沒有身契沒有戶籍，沒有路引，又能去哪裡？”
凝露的話，卻是一下下的重重敲在了秦初雪的心上。
她語氣不重，甚至帶著幾分謙卑，但每一個字卻又都是在質問秦初雪。
她為何質問？
秦初雪抬頭與凝露對視，看到了她眼裡的篤定與失落。
這讓秦初雪一下就明白了，這個聰明的姑娘已經想到了，那一場劫掠，與自己脫不開關係。
而且在她被劫掠走的這段時間，自己甚至都沒有派人與黃旗軍交涉，救她回去。
對秦初雪而言，這本就不是一場光彩的事，如今又被受害人質問，她心虛地瞥過視線，弱弱地問道：“你......你都猜到了？”
凝露點點頭：“其實夫人做得並不高明。”
她苦笑一聲後又繼續說道：“不過誰叫我和染香不過是兩個不受人待見的丫鬟而已，夫人自然也無需為我們這樣卑賤的丫鬟費心。”
“在夫人點了我和染香一起去法光寺上香，我就覺得有些蹊蹺。您身邊不是沒有厲害的，比如崔嬤嬤，加之染香做得那麼過火，但凡有一點氣性的主子，都不能容忍她這樣野心寫在臉上，還上躥下跳的丫鬟。”
“可您不但忍了，竟然還屢次帶我們出門赴宴，這其實是很奇怪的。要麼您是做給旁人看，把我們是皇后娘娘送的，這麼個牌面抬出來炫耀。可在我的觀察中，您非但沒有提過皇后娘娘，甚至極力的想要掩飾你和主子爺的真實身份，那麼這麼做就很是說不通了。”
凝露自顧自地說著，一點點地將自己當初的想法說了出來，聽得秦初雪是頭皮發麻。
原來她自以為心思隱藏得挺好的，卻不想早就被凝露給察覺到了。
“其實那天去法光寺，我是可以生病推諉的，但後來我還是去了。因為我其實沒得選的，我的身份太尷尬，被夫人忌憚和排斥是很正常的。可又因為我的身份，夫人不方便將我弄到其他地方去，只能被我和染香膈應著。哪怕那天您沒有那麼做，可日子還長，我無法證明我不是皇后娘娘的人，也不會對您造成威脅，更不會貪婪地想要飛上枝頭。”
說到這，凝露嘆息一聲：“哪怕您願意給我機會，可信任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更何況您身邊不缺聰明又忠心耿耿的丫鬟，而我並沒有什麼值得被您看重的地方。所以我便沒有反抗，哪怕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總歸我在這世上也並無牽掛。”
當她把話說完，似乎也將心中的一件大事放了下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整個人顯得鬆快了一些。
她衝秦初雪笑了笑，見秦初雪面上帶著幾分愧疚，反而安慰道：“夫人不必多想，我今日將這些說明白，不是為了讓夫人對我愧疚，而是希望將我心裡想說的都說出來。”
“我不知道夫人和我誰最終會離開這裡，或者我們都能離開，但至少眼下我還是您的丫鬟，也希望您不用對我有太大的敵意，我無意與夫人為敵，也沒有這個能力。”
秦初雪不知道她說得多少真多少假，但此刻秦初雪還是願意相信她的話。
畢竟她沒有必要欺騙一個和她同樣被劫掠到此，生死未知的秦初雪。
想了想，秦初雪也將對她和染香一開始的想法，以及後來因為染香的作為而下定決心將她們兩人送走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甚至，秦初雪並未否認，染香的死和她有著極大的關係。
“既然你看明白了我的處境，和我對你們身份帶來的煩惱，我想你也應該明白我做這一切動機。”
“其實不瞞你說，我有想過讓夫君想辦法把你找回來，最好能讓你換個身份或者名字，因為你和染香是不同的。”
當秦初雪說出這些真實到幾乎殘忍的話的時候，凝露卻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