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話，卻並未嚇退楊芷蘭。
她衝他搖搖頭，語氣十分篤定地說道。
“不，我不回京城，更不會回江陵。”
“我要留在平洋！”
沈懷瑾挑眉，頗感意外。
“平洋？”
楊芷蘭重重地點點頭。
“對！平洋！”
回答完，她忽然提起裙子，朝著沈懷瑾跪了下去。
只聽“噗通”一聲重響，她的膝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鋪著的青石板上。
“求沈二公子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留在商會做個夥計！”
“我精通算籌，也自小讀書習字，也曾替母親掌管過後宅之事，我記性極好，也願意從頭學起！”
這下沈懷瑾真的詫異了。
他沒想到，她竟要從一個夥計做起。
雖說商會有專門負責女客的女掌管和夥計，但數量不多。
而且，這樣的身份，也多是簽了賣身契的，並不自由。
即便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坐到總管的位置。
若她真的打算從夥計做起，想要用那微薄的月例去養活一群僕從是不可能的。
那麼也就是說，她將從一個前呼後擁的閨閣千金，變成一個自食其力的小夥計。
這要下多大的決心才會如此？
沈懷瑾見過不少人的人生，歷經大起大落，有的人重整旗鼓，有的人萎靡一生。
她又會是哪一種？
“那你那些丫鬟婆子怎麼辦？”
楊芷蘭再次抬頭，慘然一笑。
“賣身契我會一一奉還，再變賣首飾家財，每人送上一份盤纏，隨商會的商隊或回京城，或去與家人團聚。”
沈懷瑾沉吟許久。
他未曾想到楊芷蘭已經下定決心，並如此破釜沉舟。
楊芷蘭以為他在權衡，匍匐垂頭，二話不說朝青石板磕去。
“且慢！”
“我醜話說在前，幫你自立門戶後，你對雪雪的那一番恩情便一筆勾銷。”
“至於夥計，你自行去尋分會長自薦，同其他婦人一道參與招工。”
“成與不成，端看你自己的本事，我不會插手。”
他並不是刻意為難楊芷蘭。
只是不想落下話柄，從而一些風言風語傳出去，甚至傳到秦初雪的耳朵裡，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再有，他也想試探一下她能不能應付得過來。
她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怕只怕秦初雪視她為親姐妹，不忍她受苦，反而插手更深。
楊芷蘭聽到他的話，卻是欣喜萬分。
“沈二公子能幫芷蘭自立門戶，芷蘭已經感激萬分，其他的，芷蘭定會竭盡全力。”
見她不似作偽，沈懷瑾點點頭。
“此事在沒有處理好江陵那邊的事，不宜宣揚。”
“雪雪那裡，你......”
他話沒說完，楊芷蘭已經會意。
“沈二公子放心，我自有分寸。”
二人談話至此，沈懷瑾頷首後不等楊芷蘭起身就繞過她離開。
楊芷蘭在他離開後，才慢慢從地上爬起。
儘管膝蓋傳來一陣刺痛，但她的面上卻還是帶著笑容。
當她意識到，自己竟想越發靠近他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此生恐怕都很難忘記這個人了。
若親事順利退去，她再說親，心裡藏著這麼一個人，又如何對得起她未來的夫君？
思來想去，她苦澀之餘，將許多事情在腦海裡過了一遍，這才有了自梳立戶的打算。
若此生註定一人獨行，那何不掙脫枷鎖，追求一份自在？
哪怕腳下荊棘密佈，至少心裡還有一片淨土。
所以在做出這個決定後，她甚至沒有告訴青禾，就獨自來找沈懷瑾。
萬幸沈懷瑾並未覺得她說異想天開，反而願意幫她。
她知道，多少也是看在她曾涉嫌幫助秦初雪的那件事情上。
但這都不重要了，這份恩情她自會記在心中，也會不負他的幫助。
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被支開的青禾見她姿勢不對勁，立即衝上前扶住。
“小姐，你的腿怎麼了？”
“二孃不是說了讓您在屋裡靜養嗎，您怎麼又跑出去了？”
楊芷蘭只是衝她笑笑，並不解釋。
“不小心摔了一下，磕到了，不打緊！”
“先扶我回屋吧，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說。”
青禾聞言也不再多問，小心翼翼地扶著楊芷蘭往屋裡走。
第二日一大早，秦初雪早膳也沒用，就急匆匆地來看楊芷蘭。
見她氣色好了許多，已經倚在榻上，手裡拿著一本書，矮几上還放著一把算盤，不由得納悶道。
“這一大早的怎麼就搗鼓起這個？”
見她進了屋，楊芷蘭忙放下手裡的書，正要起身，卻被秦初雪擺擺手勸下。
“你安心地坐著，就別折騰了。”
“咱們兩也不必講究那些禮數，我也自在一些，厚著臉皮把你這兒當我自個兒的地盤。”
楊芷蘭笑著點點頭。
還不等她開口，環顧了屋子一圈，只見到幾個小丫鬟在裡間收拾床榻妝臺，卻不見青禾的身影，不免有些納悶。
“咦青禾呢？”
“我還想問問她，你昨晚上如何呢！”
楊芷蘭正要回，窗外卻是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
她沒回頭，卻是笑著對秦初雪揶揄道。
“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果然這人呀，就經不起唸叨。”
秦初雪轉身，正巧見青禾端著托盤，托盤裡放著一碗熬好的藥，款款走了過來。
她見了秦初雪，立即蹲身行禮，隨後將托盤放在了外間的桌子上。
秦初雪上前詢問昨個夜裡楊芷蘭的情況，青禾一一作答了。
聽她說夜裡只略略咳了幾聲，喝了幾口溫蜜茶潤了嗓子，早上起來就見了好，不覺大喜。
秦初雪轉頭看向楊芷蘭，撫掌笑道。
“太好了！”
“二孃的藥真是厲害，這一晚上的工夫就已經見好了！”
隨後她坐到了楊芷蘭身邊，越發開心的道。
“正所謂喜上加喜，昨個兒我已經讓懷瑾書信一封，快馬加鞭地寄去京城了，想來不日就能收到那邊的訊息，你也不用太過憂愁，定然有好訊息的。”
楊芷蘭一怔，漸漸地，看著秦初雪的眼眶泛起紅來。
“初雪......你......你怎麼待我這般的好！”
“這一份情誼如此深重，叫我如何是好？”
一邊說，她的淚珠便滾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