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執手落了一回眼淚,聽到外頭芳心的動靜,這才匆匆抹了把臉,將包袱藏了起來。
二月二轉眼便到,天沒亮崔嬤嬤就到廚房忙了起來,今日的飯食格外精緻,還特地做了“炸龍糕、龍鱗餅、龍鬚麵”等等應節的吃食。
秦初雪覺得這一日過得格外的漫長,中午明明習慣了午睡,也偏偏睜著眼睛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心中無數的思緒翻湧,數數日子,竟已經在這個世界待了三個多月。
而她與沈懷瑾也已經兩個多月沒有見過面。
將他送的那隻純金兔子從枕頭下摸出來,瞧著啃著胡蘿蔔,憨態可掬的小兔子,想著即將徹底與沈懷瑾斬斷糾葛,一時竟失了神。
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嗎?
直到這一刻,她都感覺有些不真實。
可偏偏一切的一切又都再也回不去了。
腦海裡沈懷瑾的身影越發的清晰,眼前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淚水不知不覺湧了出來,將枕頭淋溼。
默默地落了一會兒淚水,彷彿是在悼念她與他之間的淺薄緣分。
秦初雪起身,將小兔子用原來的那個錦盒裝好,正正地放在了妝臺上。
她有想過,帶著這唯一一份,似乎與他有關聯的東西在身邊,算是有個念想。
可是偏又覺得不該如此拖泥帶水,反而難以自拔,倒不如徹底斷得乾淨,也好擁抱新的未來。
最終她還說放下了盒子,離開了屋子,在院子裡四處走了起來。
走到了和他賞景的亭子,看著亭外已經披上嫩綠的枝丫,不復那日的寒涼,又有些觸景生情。
她沿著遊廊慢慢地走,不知不覺走到了他的書房外。
彷彿還能看到那日書房裡,他握著她的手,寫下兩人的名字。
秦初雪抿著唇,眼睛又酸澀起來。
芳心和玉葉跟在她的身後,見她如此觸景生情,一時也心酸不已,卻又不忍上前勸阻。
若沈懷瑾以後不來,而主母是個厲害的,恐怕想要再好好看看這院子,也沒多少日子了。
就這麼繞著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走到累了回到屋子,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吃過晚膳,崔嬤嬤故意遣走兩個丫鬟,親手替秦初雪穿好了夜行衣,外頭又穿了一套玫紅色繡並蒂蓮的寬袖袍子,披了一件月白的斗篷,在黑夜裡特別鮮亮顯眼。
怕頭面首飾落水裡,崔嬤嬤只在她腦袋上簪了一朵偌大的芍藥絨花,儘管樸素了些,卻也襯得她粉面桃腮。
許是這幾日吃得太好,面板白皙細膩不少,也紅潤可人,哪怕未施粉黛,也比之前明麗幾分。
崔嬤嬤替她簪好花,透過銅鏡細細地打量她的眉眼,彷彿一個將要送女兒離家的老母親,怎麼都看不夠,漸漸紅了眼眶。
“夫人真好看!”
“老奴想起第一次見夫人的時候,也不知誰使得壞,將你一張清秀的臉塗得好似戲臺上的旦角。”
提起初見,秦初雪沒忍住笑了起來。
“嬤嬤就別笑話我了!”
“那時我也腦袋嗡嗡的,還沒回過神來人就已經進了門。”
“不想也才三月,竟又要出門......”
崔嬤嬤壓了壓眼角的淚花,點點頭嘆道。
“是呀!”
“原以為能一直伺候夫人......”
“不過老奴瞧著夫人如今氣色大好,心裡也是歡喜的。”
“夫人往後一定要好好的!”
秦初雪眼裡含淚,笑著點頭應著。
崔嬤嬤將她扶起,看了又看,從頭到腳,一點點地印在心裡。
好一會兒才扭頭看了看窗外的天光。
“時候也不早了,夫人出發吧!”
因為要落江裡,造成一種意外落水死亡的假象,所以秦初雪沒辦法帶太多的東西。
就連沈懷瑾之前給她的銀票,她也都交給了崔嬤嬤。
她已經想好,只要脫了身,先躲藏一段日子,就去和舒二孃匯合,兩人先在京外接些活計,也能有一點收入供得上吃住。
風聲過了之後,再與杜嬌嬌匯合,弄到戶籍,以免連累了舒二孃。
為了不引起懷疑,崔嬤嬤沒有跟她一起。
原本她連芳心和玉葉也不想帶,免得兩人被責罰。
但崔嬤嬤怕如此遣走她們,實在惹人懷疑,追查起來也過於可疑,恐怕反而不好,所以也只能帶上二人。
但秦初雪已經想好,趁著人多擁擠的時候,和她們二人擠散,再繞到鵲雲橋上去。
懷著忐忑又不捨的心情出了府,府外已經備好了馬車。
上了車的秦初雪,掀開簾子向崔嬤嬤揮手作別,卻沒注意到,這原本一人乘的馬車,早已換了內飾。
柔軟的座墊如同雲朵一般,一顆顆碩大的夜明珠,將車內照得一片柔和。
舞龍燈的地方就在人潮湧動的榮福街,連線著東市到西市,橫跨半個京城。
馬車到達東市附近的街巷停了下來,芳心和玉葉扶著秦初雪下馬車。
一襲鮮亮的衣裳,搭配頭戴的帷帽,她的出現好似這燈火闌珊處的一點耀眼的星光。
不顧芳心和玉葉的勸阻,她急急地朝著人群擁擠的地方而去,兩個丫鬟追在後面急得出了一腦門的汗。
雖然二月二的舞龍燈會,並不如元宵節那般熱鬧,人也大多都聚集在一條街上。
但甩開兩個丫鬟,倒也已經足夠用了。
七拐八拐的,匆匆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工夫,再聽不到身後的呼喚,她才扭頭四顧。
確認芳心和玉葉沒有追上,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悵然。
一路問了些湊熱鬧的百姓,花費了半個時辰,總算是到了鵲雲橋的附近。
眼看不遠處舞龍燈的隊伍即將走進,她匆匆忙忙跑上了鵲雲橋。
這是一座漢白玉的拱橋,橋不高,也並不寬敞,只有十來米長,一眼就能望見對岸。
一想到自己縱身一躍,便能脫離了如今外室的身份,與沈懷瑾再無瓜葛,秦初雪思緒萬千,全然忽略了此刻過於安靜的橋面,和兩岸稀疏的人影。
她朝橋下看去,只有一片漆黑。
藉著清冷的月光,依稀在不遠處的岸邊,停著幾艘烏篷船。
料想其中大概是有接應她的人,秦初雪深吸一口氣,忐忑的望向左岸聲音越開越近的舞龍燈隊伍。
只是,龍燈未到,一陣陣的馬蹄聲卻在兩岸隆隆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