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下人忙進忙出,唯有顧行之安坐於上首,悠閒地喝著茶。不過一會功夫,一盞茶已經見了底。
顧窈娘擔心顧平生的傷勢,有些坐立不安。巧娘有心想要寬解,卻是並未見效。
到了正午,日頭已經高懸,顧平生仍舊未曾到家。顧窈娘再也坐不住了,走出了正廳,一面囑咐人去探探顧平生到了何處,一面讓人將招財套上,想要出城去迎。
顧行之在身後悠悠開了口:“平生都多大了,你還去接?”
顧窈娘腳步一頓,轉過身來。見顧行之身子穩穩坐在上首,脖子卻向外探著,見她轉過身來,有些尷尬地恢復了端正的坐姿。
顧窈娘瞬間便懂了顧行之口不對心的行為。
她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相似。
自已的父親雖是嚴厲古板,對自已和平生兩個孩子卻也總是,總是如此口不對心。明明是在意的,慈愛的,卻總要擺著嚴父的架子。
尤其是對顧平生,幾乎未當面表現過疼愛和誇讚。
從前覺得二叔與父親不同,比父親開明、比父親沒有架子。卻不想,和父親一樣,不肯在平生面前表現出太多關心。
窈娘不由在心中暗暗揣測,二叔對自已,是背地裡比自已知道的更為關心,還是因為自已是女孩子,二叔想要嬌養,才將對自已的關心和誇讚放到了明面上呢?
顧窈娘從善如流:“那行吧,聽二叔的,我還是在家裡等。”
顧行之一噎,有些幽怨地朝顧窈娘看來,又看向巧娘。
巧娘只作不見。口是心非的男人!想要她幫他說話,想都別想!
門外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顧行之一下便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顧窈娘和巧娘原本都向外看去,見他如此,又朝他看來。
他有些訕訕地撫了撫因為站起太快而有些不平的衣袍,將扇子拿在手中端詳起來。
門外跑來一個小廝,面帶喜氣:“小少爺到門口了!”
廳中三人再也坐不住了,紛紛抬步向外走去。
顧行之身高腿長,走在最前面。顧窈娘和巧娘有些追不上他的步子,在他身後努力地跟著。
窈娘到門口時,剛好見到顧平生在門口跳下馬。
他落地時似是有些不穩,踉蹌了一下,顧行之連忙上前想要攙住他,他卻已經穩穩站住,將馬鞭抬手交給了一旁的小廝。
他抬頭看著顧家高大的宅門。
他自然也是看見了顧行之,卻是不認得的,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俊逸男子。
顧行之也在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他們許多年沒見了。顧行之老了,顧平生長大了。少年瘦高如修竹,眼中盡是少年的飛揚恣意,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看著自已的眼裡全是陌生與好奇。
顧行之覺得有些心酸。他無兒無女,顧窈娘和顧平生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而這個少年,不認識他。
顧窈娘也頓住了步子,看著眼前的少年。
他黑了,高了,瘦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顧窈孃的眼眶突然有些發紅。
顧平生也看見了疾步趕來的顧窈娘,少年樂得咧嘴一笑,興奮地喚道:“阿姐!”
跨步便要朝顧窈娘走來。可是剛邁了一步,一張黑亮的面龐扭曲了起來,似是在忍著極大的痛苦。
顧窈娘見他如此,疾步上前嗔道:“不是說受傷了麼?怎的還是騎馬來的?”
顧行之這時也反應了過來,雙手背在身後,看向顧平生身後去接他的一行人,威嚴地問道:“怎麼回事?馬車呢?”
那些小廝苦著臉,正要回話。
顧平生卻是搶先道:“是我要騎馬的!”
他咧開嘴,滿不在乎道:“沒事,阿姐。我有分寸!我進了城才騎馬的!”
見顧窈娘已經幾步走上前來,便小聲湊到顧窈娘耳邊道:“阿姐,這不是想著見二叔,騎在馬上有面子些嗎?坐馬車哪有騎馬威風!你別問了,我還疼呢!”
顧窈娘瞪了他一眼,見他可憐巴巴地瞧著自已,又不忍再罵。
顧平生見她心軟,便又小聲問道:“這個帥大叔便是二叔?”
他附在顧窈娘耳邊小聲耳語,卻不知是不小心還是故意,顧行之將他這句話聽了個清楚。
顧平生這句話極大地討好了他,原本便艱難維持的嚴肅面孔不由一鬆,露出了幾分慈愛。
他輕咳一聲,顧窈娘連忙斂了神色,衝顧平生道:“怎麼回事?見到二叔不會行禮?”
顧平生確認了顧行之的身份,這便向顧行之彎身行禮,乖巧叫了一聲“二叔”。
顧行之欣慰地看著眼前挺拔的少年,有些感慨:“都長這麼大了。”
顧平生嘿嘿一笑,又看向一旁的巧娘。
他見巧娘面上的傷痕,有些好奇,卻也沒有表現出來。
顧窈娘生怕他頭腦一熱,一聲“二嬸”便出口了。連忙趕在他開口前介紹道:“這是巧娘。”
顧平生一愣,看向自家姐姐——巧娘?不是二嬸?
顧窈娘自然是懂自家弟弟的意思,可又不能直說,使眼色示意他先叫人,其他的容後再說。
二人自小一起長大,彼此眼神交流十分通暢有效,顧平生按下心中好奇,與巧娘問了好。
巧娘在一旁看著姐弟二人眉來眼去,有些好笑,卻也不問。
顧行之帶著顧平生一路向內走去。顧平生姿勢有些古怪,其他人卻都是假裝不曾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