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一驚,生怕兒子的聲音被隔壁聽見,斥道:“小兔崽子!你生怕秦家人聽不見你的話嗎?”

“聽見就聽見!秦毓秀那等小人,不就是秦家人教出來的?他們做得,我還……”

顧夫人眼看顧平生越說越荒唐,連忙伸手製止兒子。顧窈娘也被弟弟突如其來的氣怒弄得雲裡霧裡,想了又想卻終是不得其解。

還是顧夫人轉移話題,看向從回家到現在一直心情頗佳的丈夫:“怎麼了?升官了?”

顧先生搖頭:“非也。”

“今日路邊撿到了什麼寶貝?”

“非也!老夫可不是那等宵小之徒,若是撿到財物,自然是要……”

“自然是要交給衙門去尋那失主的!”顧夫人見到丈夫搖頭晃腦,似打算長篇大論,連忙接住了丈夫的話頭。

“究竟是何事!”

顧先生眼看夫人失去了耐心,連忙陪笑著拉起夫人的手,卻又喜滋滋地看向窈娘:“自然是我那賢婿……”

方才開口,卻聽隔壁秦家傳來了一陣熱鬧的喧囂,緊接著是一串炮仗的脆響,在傍晚的寧靜中顯得極為喜慶得意。

顧先生待得隔壁鞭炮聲稍小,尋著間隙,也不賣關子了。

“自然是我那賢婿,高中榜首!”他眼角眉梢皆帶著喜意,“我們家窈娘,往後便是狀元娘子了!”

顧夫人聞言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浮起一陣狂喜。她便知道!秦毓秀必當中得魁首,前途無量!每一科的魁首必都是得聖上青眼之人,秦家小子如此,窈娘嫁與他完婚,必將有枝可依、萬事順遂。明日,不,今日!此時!她這便備上禮,去秦家賀喜,順便與秦家商議一下兩個孩子完婚的日子!

顧夫人高興地開始盤算著,“窈娘與秦大郎的婚事訂下這麼多年,嫁妝早就備好了,就等著那孩子高中後,過禮完婚了。今年宜嫁娶的好日子,聽說似是不多?不行,明天得找喬婆子看看。”

窈娘先是一陣狂喜,卻又湧上一陣不真切。秦毓秀,那個面貌英挺的少年郎,雖定親數年,卻只父母走動時見過匆匆幾面。從此他們當真要成婚了嗎?

她想起他們訂婚後,她也曾想與秦毓秀如別的未婚夫妻一般,上元賞燈、七夕乞巧、結伴踏青。可秦大哥卻拒絕了她。

當時他說的什麼呢?哦對了,他說:“你我未婚,孤男寡女實在不宜私下見面。你也大了,往後還是莫要拋頭露面才好。”他應當是個極守禮的人吧?

所以自那以後她便很少大張旗鼓出門了。就連往日裡喜歡的,與別家小娘子踏青遊湖的事,也少了。自從秦毓秀進京趕考,兩家人都將家裡的銀錢供給了秦毓秀,家裡便是捉襟見肘,自己外出遊玩便更少了。去哪,不得花銀子?

只是終究在家悶得狠了,還是會尋個由頭出門轉轉。要是成親了,她只怕出門更難了吧?

顧先生看著不說話的窈娘,哈哈一笑:“這是高興傻了?”

窈娘聞言,羞羞抿唇低下了頭。

顧先生起身,對著妻女說:“走吧!既是已放了炮仗,咱們也去隔壁賀喜去!”面上一派與有榮焉。

顧平生卻回過神來:“別去!”

顧家諸人一怔——從未見過顧平生如此聲色俱厲的模樣。這個少年,作為這個四口之家最小的孩子,又自小聰明伶俐,並未有過多少不順意。往日裡便是有過什麼不順心,便是從前顧先生被氣得狠了,教訓他一頓,他也從來都是嘻嘻哈哈不放在心上。何時像這樣急切過?

“不要去!”顧平生又說道,“我知道他們家是有什麼事。碧桃,不用跑這一趟了。”眼中竟似有著懇求。

他看向顧窈娘:“姐姐,你知道嗎?今日,皇差到了青雲書院,將今科的春榜送到了青雲書院。”

顧窈娘只覺得弟弟的舉動實在是不同尋常。

皇差送榜,她自然是知道的。春榜取仕放榜後,都是各家下人自行報喜。而皇差,卻會將春榜送到前三甲士子所出的書院中。既是已知道秦毓秀被點了狀元,那皇差到了青雲書院也不奇怪。

顧平生面上卻極為複雜。憐憫、激憤、痛心、迷茫,接連交織,叫他開不了口。

他澀然轉開頭,不願與窈娘澄澈的目光對上。

他艱難地開口:“皇差還帶來了一道賜婚的旨意。”

顧夫人猶自高興著:“賜婚?那可是天大的臉面!想來聖人是極看重秦大郎了!連帶著窈娘,也跟著沾了福氣”

顧窈娘和顧先生卻覺出不對。莫非,賜婚,天大的喜事,大郎的神情卻為何這般難看?

“大郎,可是有什麼不妥?”窈娘終究還是按捺不住。

顧平生張了張口,開口十分艱難。

“他……”

“聽聞他……”顧平生停下來再次組織語言,“聽聞,聖人召見,見秦狀元俊秀風流,至今未有婚娶,便賜了洛陽謝氏女為妻。”

堂下驀地靜了下來,此時聽聞隔壁已是再次點燃了炮竹,十分熱鬧喜慶。

“會不會是弄錯了?”顧夫人只覺得荒唐,“平生,你會不會聽錯了?”

顧先生也是不可置信。今日在府衙內,可沒聽說還有賜婚這等子事。

顧平生死死咬著牙,似是在忍耐著極大的怒氣,春末的寒意並不十分侵人,半高的衣領掩下,頸間隱約可見青筋。

怎麼會錯?他一直知道秦毓秀是未來姐夫,對他的事自然百般關心。

今日那皇差向院長道喜,青雲書院出了這等了不得的人物。洛陽謝氏何等門庭,文人清流之首,他也以為自己聽錯了。那秦毓秀,分明與自己姐姐定親多年,聖人怎能……可又聽那皇差說,是秦狀元說自己功名未就,無心婚娶,此番言語頗得聖心,這才得了聖人青眼,賞了這樁婚事!

多可笑啊!自己素來仰賴的兄長,自己以為長姐將來的依靠,父母心中品貌俱佳的良婿。只一次,進了京,中了舉,便憑著一句“無心婚娶”,抹了姐姐的存在,得了聖人的青眼,另得了一樁上好的良緣。

簡直荒唐!他可還記得自己當初進京赴考的盤纏,還是秦顧兩家一同替他湊出來的!

他得了錦繡良緣,前程似錦。那姐姐呢?他可記得還有個女子,與他定親多年、蹉跎青春,只等他功成名就嫁與他為妻?

都不是笨人。

顧平生的沉默,便已是無需多言的答案。

顧平生偷眼看了顧窈娘。自家姐姐素來要強,如今面上好似無喜無怒,倒叫他猜不透心中所想。

顧窈娘此時心情如墜雲霧,方才高高拋起,便已重重跌下。

怎會如此啊?秦毓秀,少年英才,青梅竹馬,縱無多話兒女情長,可終究……怎會?

難過吧,有。但也不怎麼難過。旁人都說秦毓秀是個極為難得的好郎君。至於怎麼難得、又怎麼好,她也是不甚清楚的。

可到底是又羞又怒的。他秦毓秀憑什麼這麼對她?自己雖說不得多麼秀外慧中、守重持禮,卻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好姑娘。當初也是秦家求到顧家,說她賢惠能幹、溫婉守禮,求娶她顧窈娘。

從前他不喜她灑脫自由,說鍾愛謹守閨訓的女子,她便將自己深束閨閣之中,就連進學,也只是自父母兄弟處習得字句。偶有出門,必也是禮數週全、匆匆來回。

她以為,夫妻間必得有一人妥協,秦毓秀既是她往後半生攜手之人,自己便儘量處處如他所喜,便是了。

秦毓秀趕考,帶走了兩家幾乎所有積蓄。她偶有嘴饞甚至覺得羞愧,覺得自己不是秦大郎喜歡的那等好女子。只敢變著花樣伺弄吃食,卻不捨得去街頭買一碗眼饞已久的梅花湯餅。只因怕他知曉,嫌她為了口腹之慾費了銀錢。

只因為要嫁給秦毓秀,她謹守本分,幾乎放棄了自己所喜所愛,依著秦毓秀的心思活到了十九歲,並不是毫無怨。有時也想過若是不嫁人,是否自己便能活得更暢快些?

只是她不想嫁他,和他不聲不響不要她了,是切切實實的兩碼事。自己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他秦毓秀憑什麼不要她?如今,他憑什麼說也不說一聲,便私自不承認這樁婚事了?

他可知,他這般行徑,對女子是意味著什麼?十年婚約,如此收場,秦毓秀固然為人不齒,她顧窈娘亦會被人恥笑——不過是個被男人拋棄的大齡女子,誰知道是不是有暗疾呢?不然,狀元郎怎會寧可揹負罵名,也不肯續上這門親事?

顧窈娘只覺得心中酸脹難言。

她只恨不得立時去到朔京城,走到秦毓秀面前,質問他為何如此小人行徑,十年恩義竟讓他就此抹去,午夜夢迴可曾問心有愧?顧窈娘究竟犯了何錯,才讓秦毓秀忍心這般羞辱?

再狠狠啐他一口——我可不是來求你再續前緣的!我壓根也不稀罕你,此番不過想罵罵你這負心薄倖的狗男人,再讓你看看,沒有你,我照樣活得愜意!他日我必能尋得比你好上千倍百倍的好郎君!氣死你!

顧窈娘心中翻滾著萬種思緒,既是氣惱,又是委屈;既想狠狠罵上幾句出口惡氣,又想往後自己必應過得萬般愜意,氣上秦毓秀一氣,一定要讓他知道,他也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寶貝人兒。

“秦家小兒,欺人太甚!”顧先生也是又恨又怒。今日去衙門報喜的人,只說秦捕頭的兒子高中狀元,卻是一個字也不提自家兒子的婚事,已是另有安排。倒叫他白白替豎子高興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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