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無法被寬恕的惡(下)

周圍是濃郁到化不開的黑色。

在說出那句話後,對面的長髮男人表情紋絲不變,沒有情緒外露變得冷漠或惱怒,也沒萬分裝x地邪魅一笑。

他只是依然溫和地看著她。

穀物威士忌——假名“赤松曉”,遊戲id為【貪婪】玩家,漸漸冷靜下來。

格倫看著他的樣子,雖然臉不同,可那種氣質,讓她確認他就是自己那晚在酒吧遇到的貝洛伯格。

她之前是警察,現在進入犯罪組織臥底,不管在穿越前還是現在,她都清楚一個道理。

——要調查真相,不能只看參與者是誰,還得看最後獲利最大的人是誰。

有時哪怕是親自動手殺人的人,他都可能是被人送上刀利用的。所以在一些特殊事件裡,要看最後結果,再根據那個結果反推。

格倫在得知黑木是內鬼時就覺得不對勁。

她待在宮野志保身邊,對實驗基地內的一切不說了如指掌,至少每個成員的身份、家庭背景、經歷以及負責專案,都清清楚楚。

黑木被他的大學同學拉入組織,頭腦學識在研究員裡只是平平,性格上謹小慎微,壓根看不出組織的痕跡。

她不奇怪黑木為女兒背叛,她奇怪的是——這樣一個長相學歷資歷處事風格都那麼不起眼的人,為什麼會被公安精準找上?

黑木背叛沒對組織造成真正的損失,他加入時間太短,沒資格接觸機密資料,感情上沒有朋友,其他研究員對他的背叛是驚訝,根本沒有傷心,更別說是為他被策反。

不過,雖然沒損失,出現叛徒仍讓那裡發生了些許變化:第一,雪莉的監護者變為庫拉索;以及第二……

——捨棄原基地,換一個研究所。

“你不是為了出賣組織,或是看黑木不順眼折磨他,他只是隨機被你選中了而已……目的是讓雪莉搬去那個新研究所。”

新研究所在米花町,根據內部設施與地理位置,那裡是原基地出意外時,最方便也是最適合的搬遷地點。

那是戈德瓦塞爾建的。與原基地最大的不同是,那裡曾是一個汙水處理廠,有一條地下河。

“兔子告訴過你,他最喜歡雪莉。這一年裡他被雪莉帶出去過不止一次,一些地點有監控,伱發現他在她身邊不難。”

“那份銀色子彈的試藥名單,恐怕也是你安排的。”

格倫看著那雙淺棕色的眼睛。

“如果辛多拉董事長是組織支持者,對這種能提供大量資金的資本家,應該給他看成功的實驗,讓他知道藥物有研發出來的可能性,從而得到更多支援……而不是把試藥者死亡名單給他。”

舉一個不恰當的例子,就像家長為孩子找補習班。

補習班只會讓家長看到那些優秀的成績,對差勁的會拼命去藏著掖著,以免家長看到後認為他們沒用,想換地方。

她能在那裡只找到這份名單,本就不合理。

“那樣一份帶名字與照片的記錄,更像是為了告訴能看到這份記錄的人,組織和製造出那種藥物研究員有很多仇人。”

“你長得和照片上一位女性試藥者很像,兔子肯定認得出,這樣一來,出於對雪莉的擔心,他會想辦法跟去有地下河的新研究所。”

大部分組織成員會游泳,不會怕落水;可兔子不是,他相當怕水,尤其是那種流淌在野外的又冷又髒的河水。

“你想再次淹死他,他太有同理心了,如果和最喜歡的角色一起遇險,他會更痛苦,甚至……”

格倫咬牙道:“你打算虐殺。”

組織選中那裡時考慮過敵人會走水路,所以建造了能隔斷水流的閘門。

只要發現有不明人員,研究所內最有話語權的成員會選擇是否降下閘門。

那些門有加熱功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把圈定水域內的河水燒至沸騰,將裡面的生物活活煮熟。

現在那裡最有話語權的人是庫拉索。

——兔子曾向眼前之人透露過的劇場版角色,一位能打破玩家身上保護光環的劇情人物。

“就這些嗎?”

【暴怒】耐心看著她,就像一位看到學生考試拿到60分的小學生主課老師。

“你……”

格倫繼續和那雙眼睛對視。

她說出了她的另一個猜測——

“不是穿越者吧?”

……

格倫是七位玩家裡比較特殊的存在。

她有更高許可權,比如提問次數更多、沒次數限制,再比如可以臨時控制其他玩家的動物使者……並且在她剛進入遊戲時,系統提示過——特殊玩家不止她一人。

“……兔子告訴我,在你們開始遊戲後不久,你帶他入住一棟高階公寓。那裡打掃得很乾淨。”

一般而言,為執行任務去某個陌生地方暫住,組織不會幫忙打掃房間,去紐約時格倫就親自打掃。

能有這待遇的,要麼是高層成員,諂媚討好的手下很多,要麼是附近有關係好的朋友在,哪怕不說,對方也願意搭把手幫個忙。

那時【暴怒】剛開始遊戲——這是對當時是黑方的兔子說的,不會是謊言——卻有這樣的破格待遇。

“你這套計劃裡,雪莉很容易被波及,受到嚴重傷害或死亡……而且在我提到那位女性試藥者時,你的表情……”

格倫擅長捕捉他人真實情緒。

眼前的【暴怒】一直很好地掩飾著情緒,聽她說那麼多,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直到她提起了那份銀色子彈名單和那位女試藥者。

雖然只是很短暫的、眨眼般的一瞬間,她從他的身上,感到了深刻入骨的憤怒與仇恨。

“你很討厭雪莉和那種藥。以你的表現出的手段和心性,如果那位女性只是系統為你安排的遊戲npc親人,你根本不會那樣憤怒……”

但如果是真的親人,就另當別論了。

“第三點,就是兔子剛才說的,你能查詢到因意志力過低退出的玩家的去處。”

玩家因意志力過低離開遊戲,之後會如何?不止兔子多次詢問,在嫉妒、傲慢相繼退出時,格倫也向系統諮詢。他們都沒有得到答案。

可是,【暴怒】可以。

這個系統空間很特殊,不止儲存了暫時退出的玩家的靈魂,對玩家本身也有諸多限制,其中兩條就是【無法偽裝】和【無法說謊】。

她一進來就被強制解除了捏臉功能,他能對兔子說謊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那些就是他查詢後說出的真話。

那問題就來了,為什麼連她都不行,他可以?

他的身上,有什麼不同於她,不同於另外六名玩家的地方?

“最後一點……”

格倫看向那張巨大的螢幕。

溺水的、出車禍的、被刀捅的、以及救護車上的……

“——上面出事故的只有六個人,玩家有七人。”

……

青柳彬光靜靜地聽著。

格倫說的大部分都對。

他的確想再次把兔子逼出遊戲,是對方突然轉紅、能徹底看到他的技能分身,他才改變策略,改為哄走技能。

只是一條,她說錯了。

——她以為他把她弄去美國,是為了讓她和兔子從一位資本家手裡“意外”得到名單,得知他和組織有血海深仇,把兔子騙到雪莉身邊扎著。

她猜對了其中一部分。

他讓她去美國,更多是為確認她的技能。

想從系統那裡查詢其他玩家的技能有先決條件,主動技能需要知道對方真名,被動技能需要真實長相與id。

一年前他拿到【嫉妒】的手機,玩家可以操作其他玩家的系統戒指與手機,他在群聊記錄裡,確定另一位紅方玩家的id為【貪婪】。

只是記錄裡沒提到她的技能,連名字也沒有,她和【嫉妒】的最後聊天是11月7日她發出的幾條提醒。

她提醒白鳩,那些事件有組織的痕跡,可能是黑方玩家在針對他,讓他趕緊躲起來。

那些話沒有救下白鳩,當時在逃亡的他甚至沒有點開去看,卻把一條很重要的資訊透露給青柳彬光。

——她能確定是組織做的,證明她在組織的可能性極高,甚至就在杯戶町的附近,是次試探蘇格蘭行動的知情者。

青柳彬光很快想到了琴酒特地對他提起過的格倫。

他告訴他:格倫像是換了個人,但他的臉和多項身份證明都沒問題。

青柳彬光在狙擊外的場合願意相信琴酒的直覺,他認為格倫的確被掉包了,那有兩個可能。

第一,調包者本身長得一樣,黑入資料庫換了dna、指紋與虹膜資訊;

第二,那是一個玩家,對方利用了技能。

懷疑對方是玩家,青柳彬光留心起格倫的一切,同時對那天發生的一切做了再次覆盤,在其中發現了更多問題。

首先是傲慢手機不見了。

那天他的分身在處理賓加的屍體,同時派蛇去北條家,本來他想讓它拿走北條鳶香的手機,找記錄確認其他路人玩家的身份。

但在那時,他聽到了兩種不同的腳步聲。

青柳彬光有絕對樂感,普通人或許聽不出,他完全可以區分——後一種是兔子的,他復活地點正好在附近,聲音在自己身邊;前一種來自去北條家的蛇,是它聽到的踩過地板的聲音。

在不久後,他沒從蛇那裡聽到其他動靜,北條鳶香就莫名退出遊戲。他讓它爬進去找手機,她明明是拿著手機回家的,可沒有找到。

像是被其他人拿走了。

接著,是那位藥物學專家。

對方被北條鳶香修改意志,所以變得願意接受記者採訪。青柳彬光就是利用這點,偽裝成言峰喬娜二次拜訪他,從他電腦裡盜走資料。

在北條鳶香退出那天,被她以技能修改過意志的人,除了憑自己擺脫的,其他人集體頭痛住院。

這位專家本該也在其中,但青柳彬光後續調查發現,他竟然安然無恙。不止如此,又變得不愛接受記者採訪。

出於好奇,青柳彬光接近過那位專家的太太。那位渾身書卷氣的貴太太很輕易套話,她告訴他,那天她丈夫也頭疼過,幸好有個好心男人路過扶住他,接著他就好了。

她嘴裡那個好心男人的外貌與打扮,和格倫差不多。

這同樣衍生出兩種可能。

第一,她本身的技能可以消除其他玩家的技能效果;

第二,就像她接管赤松曉這個身份一樣,她盜取了【傲慢】的能力,由她解除了技能效果。

青柳彬光沒有去查格倫的技能,連被動技能都沒有——雖然他記得那天墜樓者的相貌,從兔子嘴裡得知那是一位紅方玩家,可他不能確定那就是她的真實相貌,他不想白白浪費次數。

接下來的一年,他又從貝爾摩德從卡爾瓦多斯嘴裡得知,格倫在組織裡飛快晉升,短短時間就成為朗姆心腹。

戈德瓦塞爾感到異樣,他和朗姆爭鬥多年,比所有人更瞭解這個對頭。連琴酒都沒懷疑,他卻覺得古怪,認為朗姆像被洗腦了。

於是第二種猜測漸漸佔上風,為進一步確認【貪婪】是否得到了北條鳶香的技能、她本人的技能是否能奪走別人的能力,青柳彬光做了更大膽的嘗試。

他向boss提議,由格倫接手解決澤田弘樹的任務——以這個預定要死的天才少年的電腦能力去誘惑對方,看她會不會暴露技能。

然而,讓青柳彬光沒想到的是,在見面那天,他的分身跟她走出酒吧,他親眼看著那些癮君子被她輕易趕走……但就在他想喊她時,他的手剛拍到她的背,他的技能分身就毫無預兆地突然解除了。

這讓青柳彬光對她的技能更加好奇。

連後面用裝置刺激從日本帶回的兔子的頭顱、測試這部分軀體會不會有那些黑霧,心裡想的都是這件事。

……

此時,這位讓青柳彬光好奇心大起的玩家就在對面,對他的來歷提出質疑。

青柳彬光沒有回答,目光落在對方的惡魔上。

【貪婪】的惡魔是一隻雙頭烏鴉。

其中一個頭高高揚起,另一個頭始終低垂著。彷彿死了般,一動不動。

再想到第二次見面時對方詭異的氣質,青柳彬光很輕地、沒有帶一絲惡意地笑了起來,然後也看了那個巨大螢幕一眼。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他溫和地開口。

“我在被系統選中時好好的,從身體到精神都無比健康正常;其他幾人只是重傷昏迷,沒有死去。”

“那麼你呢?”

“——你在你的世界裡,還活著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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