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疏冷

抬頭看過去的一瞬間，葉蓁剛好對上了李元璟的目光，心口頓時像被燙到了一般，急忙轉回了頭來。

但是目光雖然移開了，耳邊卻還是充斥著他的聲音。

聽著他斥退了郗堯，葉蓁眼底莫名湧起了一絲不安。

但是此刻她頭暈的厲害，心裡清楚自己這會只怕是腦震盪了，所以也不敢多動，只蹙眉輕靠著身後的枕頭。

寢宮之中逐漸安靜了下來，葉蓁聽到了幾人退出去的聲音，甚至聽到了寢宮大門被緩緩關上的聲響。

心中的不安逐漸加劇，但是她此刻卻依舊還是強撐著沒有向著那邊看過去。

她心裡大概也猜到了，李元璟八成是沒走。

他若是走了，宮人便不會將門關上了。

可是此刻寢宮之中那異常的安靜卻又讓她很是不安。

攥緊了雙手等了許久，葉蓁一直都沒有出聲，最後到底還是李元璟先邁出了這一步。

當腳步聲再次響起的時候，葉蓁輕輕嘆了口氣，卻依舊沒有回頭看過去，直到李元璟的身影出現在了床榻旁。

沒辦法再當看不到，葉蓁這才低聲道，“陛下恕罪，奴婢這會難受得厲害，實在起不來，還望您不要怪罪。”

聽著她此刻故意出口的這番話，李元璟依舊陰沉著臉色，俯身認真看向了她。

雖然早就知道她傷在了哪裡，但是此刻看著她臉上的那些抓傷，他卻依舊還是心疼不已。

抬手輕輕撫過，李元璟情緒外露的厲害，指尖輕顫，不小心觸及到了她的傷，惹得她皺緊了眉。

“疼得厲害？”認真盯住了她的眼眸，李元璟輕聲開口問道。

葉蓁急忙搖了搖頭，緩緩道，“陛下忘了，奴婢命賤，這些傷不礙事的……”

但是話音未落，對上李元璟的冰冷至極的目光，她卻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不自然地移開了眼眸。

看著她明顯的疏冷，李元璟心中泛苦，卻還是沒忍住壓抑開口道，“你如今對著朕就連一句真心話都不願意說了？那真心的一面都留給了誰？那個郗堯王子嗎？”

李元璟這麼問著，看著葉蓁偏轉著頭不願意搭理自己，不由得伸手擒住了她的下顎，讓她轉頭看向了自己。

帶著幾分薄怒開口道，“朕在問你話！”

葉蓁被他此刻的粗蠻惹得有幾分頭暈噁心。

攥緊了雙手強忍住了之後，這才開口道，“陛下與貴妃皆知道奴婢的出生，所以不管是在您眼中還是在貴妃眼中，奴婢都是可以隨意欺辱的，對於這一點，奴婢早就習慣了，所以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那你對著他倒是有諸多抱怨？”李元璟還是緊緊地禁錮著她，逼著她看向自己，然後一字一句咬牙問道。

“是，因為他從未將我視作宮婢，自始至終，他都給足了我尊重，所以我的那些委屈可以說給他聽，卻沒法說與陛下聽。”

葉蓁這麼說著，深吸了一口氣，放緩了語調出聲道，“陛下，奴婢這會難受得厲害，您若是因為奴婢衝撞了宸貴妃而要責罰的話，奴婢無話可說，若不是的話，奴婢想歇下了。”

看著葉蓁這麼說著，輕輕推開了他的手，李元璟心中頓時一片空落落的。

“她如今還跪著。”李元璟看著葉蓁側過頭去，一副不願意搭理自己的樣子，到底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她這般欺辱你，朕不會袖手旁觀。”

葉蓁當然知道李元璟此刻口中的她是誰。

心中微微有些詫異，甚至不爭氣地還有那麼一絲感動滑過心間。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這麼不爭氣了。

好似每一次只要李元璟稍稍往她這麼靠近一步，只要稍稍為了她放棄那麼一點點的原則，她那股堅定地想要離開的信念就會頃刻之間被瓦解。

心口微微泛起酸意，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情緒，葉蓁便繼續這麼偏轉著頭，不願意回頭看過去。

李元璟看著她此刻的樣子，心口空落落的。

抬手靠近她的臉頰，可是在看到她眼角滾落下來的那一滴淚時，李元璟還是止住了心底那些蠻橫的心思。

只輕嘆了一口氣緩緩出聲道，“你好好將養，明日朕就會讓人撥幾個宮女過來照顧伺候，以後那些事情便讓宮中的人去做，別什麼事情都自己去。”

看著她依舊不搭理自己，李元璟也知道她心裡難受，此刻也只能生生地止住心底的那些情緒。

其實很早之前他就發現葉蓁的性子跟一般人不同。

在遇到她之前，不管是世家閨秀還是鄉野村婦，在面對他的時候都是真心臣服的。

唯獨她，表面上看著乖順異常，其實心眼比誰都多，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比誰差，甚至急狠了都敢跟他叫板。

她從未真心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也從未真的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差。

即便出生不好，她卻也努力地想要維護好自己，不想成為人人可欺之人。

李元璟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莫名地被她身上的這股氣質所吸引。

也許是因為自己也同樣深陷泥沼之中，所以對於這種敢於抗爭又不肯服輸的性子尤為的在意和欣賞。

如今很多事情都還是未知數，李元璟也不知道前路如何。

若是這一次自己的計劃失敗，那激怒了李承載和魏瑩琇，只怕他就真的性命堪憂了。

畢竟如今人人皆以為談書慧懷著的是他的孩子，若是不等到那一日自己就被他們扳倒了的話，那那個孩子，就會成為他們最好的傀儡。

這樣未卜的前路，他不該拖著她一起去闖。

他不忍心看著她身上的那股傲氣被一點一點地磨滅掉，若是他真的最後敗北的話，也許讓她跟著郗堯離開於她而言是最好的結果。

可是一想到這一點，心底那股尖銳的痛意就有些壓制不住。

李元璟急忙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情緒，然後冷聲道，“你好好休息。”

這麼說著，站起身就向外走去。

聽著他向外的腳步聲傳來，葉蓁這才沒忍住轉頭看了過去。

看著他的背影，鼻尖再次跟著泛起了酸意來。

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葉蓁是真的委屈到了極點，情緒壓抑到了極點。

所以在聽著李元璟開門走出去的一瞬間，她一把拉過了被子，將自己整個人都蒙進了被子裡，壓抑地發洩哭喊著。

是，他責罰了宸貴妃，她應該感恩戴德的，畢竟現在的談書慧懷著他的孩子，千尊萬貴，就算是罰跪也已經是了不得的刑法了，都抵得過她捱得這些巴掌和羞辱了。

她知道在這個階層分明的皇宮內，李元璟能責罰談書慧就實屬不易了，可是她卻依舊還是無力說服自己。

可是所有的委屈此刻除了這樣自己發洩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才是消耗一個人最可怕的東西，一點一點，將人擊潰，然後淪為這個時代的附庸。

她越是不想這樣，承受的苦楚就越發明顯，生生地逼著她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