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雨亂
今晚山亭喝酒，卻逢奇人。
“要不你下來，我請你喝一杯。”
亭上屋頂傳出腳踏聲，隨後一個人影倒掛懸空，頭朝地，雙手抓著瓦片，然後如一條魷魚般絲滑地溜到亭內。
此人身上衣裳乾淨，但卻有些邋遢，並不整齊，身段也是不高不低，雙目毫無混濁之感，甚至很通透，有種面對浩瀚蒼穹的感覺。
兩個人的眼睛都很有趣，一如湖泊，一如蒼穹，互相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
“在下楊不忠，元嬰修士。”
“在下週未雨，金丹修士。”
楊不忠甩開衣袍而坐，不知從哪拿出兩三個小吃擺上盤，有蠶豆、花生、糕點等等。
“有東西吃才能配好酒。”
周未雨拿出兩盞玉杯，將其倒滿，互相碰杯，喝上一口，然後吃幾口小吃，很是過癮。
楊不忠第一次喝上此酒，甚是喜歡，有些陶醉，自顧自的吟上一句。
“月兒彎，酒一杯，自古君子相逢恨歲月。”
他哈哈一笑，顯然是上了頭。
“這酒是千古佳釀，從哪而來？”
“自己釀的，很久了。”
大概有五千年了……
“不比所謂的仙釀差，你那還有嗎？”
周未雨掂量一把，發現還剩下十斤左右。
“還有一些。”
楊不忠眼紅了，馬上起身，盯著周未雨的雙目。
“賣給我！”
楊不忠起身的幅度有點大，腰間的一掛銅幣不斷抖動，銅幣彼此碰撞，發出一聲聲清脆聲，周未雨注意到這一點。
“怎麼賣？我不收金錢。”
楊不忠化解醉意，重新坐下來，看向周未雨。
“你知道我在上面幹嘛嗎？”
他指著屋頂，周未雨順著他的手望向屋頂，說道。
“觀星象，你是一位占卜師。”
楊不忠顯然愣了一下，然後雙手拍了拍。
“很聰明嘛！沒錯，我是一位占卜師，雖說這一身本領師從星閣，但我早已脫離此門，遊歷世間，踏去諸國，順心而行，不為規矩所拘束。”
“星閣的本事都被你學去，他們怎會放你走？”
“很簡單，只要證明我的本領超越了他們就行了，這樣就能說明他們已經沒有資格教我了，所以我與星閣老祖比賽算天下未來七天的大致局勢，我的結果更為恰當，所以贏了。”
這一點讓周未雨大為震驚，居然在占卜術上勝過星閣老祖，此子甚是不凡，或許能請他幫忙。
“那你拿什麼籌碼買我酒呢？”
楊不忠豎起兩根手指。
“兩次免費給你認真占卜的機會，你這十斤酒我都要了。絕對很值，出了星閣後，我只認真占卜三次。”
接下來，楊不忠陳列了三次占卜的內容。
第一次，算出了深海海獸發動獸潮的準確時間，給眾生帶來準備充分的時間；第二次，算準了一次天災發生的時間，避免千億生靈避免隕石海的襲擊；第三次，青山女劍仙失蹤不見，算出那位女劍仙的模糊地點。
這三件事，拿出其中任何一件，都是修行界著名的大事件，原來背後都有楊不忠的影子，當真是神妙。
“好吧，成交。”
這一句回應，讓楊不忠的眼中閃過幾片精光，很是滿意。
“我想現在就算一算。”
“算什麼。”
“你可以算算我這一個月的生命軌跡，看看我經歷了什麼。”
“好吧，看看你是不是失憶了。”
楊不忠將腰間掛的一串銅幣拋在空中，一串銅幣散成一片，銅幣有古銅色、銀色、青銅色，在天空下旋轉幾圈後，便乾脆利落地落到石桌上，緩緩旋轉。
楊不忠盯著這些銅幣的移動變化，往左往右，向上向下，這些變化映照在他的雙瞳上，這些銅幣就如一個個因果，在互相糾纏，有時強烈，有時微弱。
楊不忠的雙瞳發生了點變化，一時很清澈，一時有灰霧籠罩，他還在不斷低語，不知嘀咕著什麼，只是看其神情卻是越發地精彩。
周未雨注意到外面有些情況，大風颳起，不知從哪而來，小雨淅淅，弄溼了山亭的簷角，使其更加莊嚴。
遠邊的霧海突然翻滾得很是厲害，甚至升起了幾丈霧柱。
周圍的花樹落下數片的青葉和花瓣，一片青葉很奇怪，居然逆風飄進山亭內，潤物細無聲地落到石桌上。
此刻，全部銅幣也同時停止旋轉，安靜地躺在石桌上。
風停了，雨止了，霧柱掉落了，青葉和花瓣躺在地面上了。
楊不忠猛吐了一口鮮紅的血，顛倒在地，嚇得周未雨趕緊起身。
只是剛剛起身，楊不忠忽然哈哈大笑，笑聲很大，足以傳遍這山間。
他跑到外面，面對浩瀚夜空大笑，很癲狂，拔弄起周圍的野花和青草，讓它們圍繞他而起舞，就好像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他癲了，他瘋了，他不在乎。
“大海、大山、夜空，都是虛妄，是微小！這世上的規則都是禁錮，我由我心，無論是井底還是天空，都是我可選擇的！”
在聽完了楊不忠的肺腑之言後，周未雨知道楊不忠算到了，所以他知曉了。
楊不忠笑了很久才停止下來，向周未雨拜一拜，然後指向石桌。
“注意好那片青葉。”
嗯，我會注意的。
周未雨想到，這些動靜居然無法驚動那些人，是天意嗎？
……
……
周未雨和楊不忠喝了一宿，便倒頭大睡了一晚。
到了清晨，周未雨醒來時，發現楊不忠不見了，但他並不擔心。
因為他知道，楊不忠該出現的時候會出現的。
現在他只需要前往偏殿面對那位算天子。
昨晚，他來到偏殿面前，這次是清晨，他又來到偏殿面前。
偏殿的那扇門緩緩開啟，走出來的不是算天子，而是張紫之。
張紫之穿著一身墨水袍，給人一種融入自然的感覺，且臉龐清秀，不似老人，只是眼睛微小，壞了古意。
此時張紫之雙眉間露著倦意，與算天子下了一宿的棋局，耗了大量心神。
張紫之從周未雨身旁經過，周未雨還是沒有行禮，如以往一樣。
張紫之有些意外，想說些什麼，但實在自己太累了，不想說什麼，就這樣走去。
看著張紫之遠去，周未雨才收回目光，看向偏殿的門。
門沒有關，便是等待周未雨的來臨。
“家師等候多時，還請進入。”
青年男子領著周未雨上石階，然後跨過大門的門檻，進入了偏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