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半夜裡山谷中還是有些涼,樹林間不時傳來貓頭鷹淒厲的叫聲,山坡上也不時露出幾雙綠瑩瑩的眼睛,那是餓狼在掃描著路上的生物。

韓小樹藝高人膽大,右手拎著雜木棍,在山路上快速奔走,周邊的野物都嚇得亂竄,那些餓狼也沒敢靠近。

來到南溪小學時,已是後半夜。

他沒有驚動門房,直接翻牆進去,摸到詹先生門前,輕輕敲門。

詹先生年紀大,瞌睡小,韓小樹剛敲門,他就醒過來了。

聽出是這小子聲音後,他趕緊起床點亮罩子燈,拉開房門,將韓小樹讓進門內,然後又關上門。

“半夜三更,你怎麼跑過來啦?”詹先生驚訝地問。

韓小樹趕緊將下午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詹先生:“那本油印小冊子,不會給您帶來大麻煩吧?”

“不會。那上面連封皮都沒有,更沒有落款。這種東西,外面多了,查不到我身上來。”

詹先生安慰這小子,然後又說,“你的想法是對的,奶奶廟、彭家灣近期都不能回去了。”

韓小樹心裡略安,但對未來又非常茫然,根本不知道該到哪裡去。因此,他抬起頭來,看向詹先生,渴望先生能給自己指出一條出路。

詹先生略一沉吟,說了一個去處。

“丁家埠那裡住著樂區民團的一箇中隊,裡面的教練周俊,是我的學生。我寫一封信,你明天帶著信去找周俊,先在那裡躲一陣,順便學習一些軍事技術。”

韓小樹一聽,頓時大喜過望,當下就要給詹先生下跪磕頭。

詹先生立即攔住這小子:“你也算是我的一個學生,還跟我客氣什麼?我們之間不用這樣。”

說完,詹先生就攤開信紙,拿起硯臺上的羊毫毛筆,準備給周俊寫信。

正準備動筆時,他突然停下來:“韓小樹這個名字暫時不能用了,你這次過去,最好改個名字,免得被人發現後麻煩。”

韓小樹覺得有道理,但不知叫什麼好:“詹先生,您就給我起一個吧!”

詹先生沉吟一陣,告訴韓小樹:“你屬虎,我看就叫韓震吧!虎嘯深山,威震天下。既好記,又響亮,比你以前的韓大寶、韓小樹要好聽得多。”

“先生說好,那就真的好!”韓小樹高興地說。

自此以後,這個世上再沒有小和尚韓大寶,也沒有小篾匠韓小樹,只有一個民團新丁韓震。

20年後,這小子真的虎嘯深山,威震天下,可惜,詹先生沒能看見!

寫完信,已是雞叫頭遍。

詹先生拎著馬燈,準備帶韓震去西側伙房旁的一間空屋,那裡有一張空床鋪,算是學校的招待室。

這時,韓震從身上解下藍布包袱,將那本《三國演義》還給詹先生,只留下小字典,那可是他的貼身老師。

招待室有個後門,門外就是南溪河。

詹先生將韓震引到室內,臨走時吩咐道:“明天一早,你就從後門出去,直接去丁家埠,不用過去道別,免得別人看見,惹來麻煩。”

韓震點點頭,將詹先生送到院內。

詹先生揮揮手,徑自走了。

韓震栓好門合衣躺到床上。他不敢睡踏實,生怕民團追蹤到這裡。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韓震就趕緊起床,悄悄將門栓抽開,但保持屋門依舊掩著。

他將詹先生的書信夾在字典裡,放到包袱裡捆好,系在肩上。

這小子開啟後門,順手掩上後,到河邊洗把臉,早飯也不吃,就開始上路。

丁家埠在南溪東南方向,距離南溪20多華里,山路崎嶇。

韓震只知道大概方向,不認識路,一邊走,一邊打聽,趕到丁家埠街上時,已是上午9點左右.。

相傳以前曾有丁姓商人在此開設鹽店,取名“丁家埠”,又因鄉鎮駐地於此,故得名。

這裡位於史河上游,船可直達淮河,商賈雲集,繁華不亞於南溪。

韓震在街上小攤吃了一碗稀飯,打聽民團駐地,店老闆告訴他,民團在街北頭的大王廟。

韓震一聽,不由苦笑:這輩子還真跟寺廟有緣,小時候到西華廟混飯,長大了在關帝廟吃大戶,現在又到大王廟避禍。

謝過攤主,韓震直奔大王廟。

這座大王廟,清代原為湖北會館,進入民國後被當地豪紳用作辦公事的地方。各地興起團練後,這裡又被湯家匯民團團總楊晉看中,當做丁家埠民團中隊駐地。

廟門前,有兩個團丁揹著長槍站崗。

看見韓震過來,其中一人端起鋼槍喝道:“站住!找誰?”

韓震趕緊從藍布包袱包著的字典中,取出詹先生寫的信,微笑著遞過去:“我找你們的教練周俊。”

另一個崗哨一聽,趕緊上前接過書信,小跑著進去稟報了。

不一會,一個身材勻稱,個子高挑,看上去非常英俊的青年人,跟著那個哨兵從大王廟主殿走了出來。

來到門前,他微笑著對韓震說:“進來吧!我就是周俊。”

第一眼看到周俊,韓震就知道對方是個有功夫的人。最讓他眼熱的還是盒子炮,讓周俊身上有一種軍官特有的神采。

看上去,周俊在這裡很吃得開。

他帶著韓震,來到大王廟民團中隊隊長張祥瑞面前,介紹說韓震是自家表弟,家裡窮,想跟張隊長混一碗飯吃。

老張一聽滿口答應:“周教練,別人的面子我可以不給,但你開了口,我怎麼著也不能讓話落到地上。”

張隊長說,隊部正缺個打雜的,就讓這小子先幹著,回頭向楊團總彙報後,在正式列入編制。

“好嘞!謝謝張隊長。”

周俊謝過張隊長,安排韓震睡到主殿西側廂房,左邊房間鋪位,最邊沿一個。

這裡是周俊所在班的鋪位。

“韓震,詹先生在信中囑咐,過來了你就要聽我的。這裡雖然只是民團,但也是軍隊,一切都要按隊伍上規矩來。”周俊看著韓震,嚴肅地說。

“周大哥,我過來就是投靠您。您叫我幹啥我就幹啥。”韓震乾脆利落地回答。

見這小子這麼懂事,周俊微笑著點點頭,心中暗忖:“不錯!是個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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