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一大早，周其妙就揹著大包小包，來姑姑家接奶奶。
周奶奶八十出頭，天生白皮，即便老了也能看出是個面板細膩頗為講究的老太太，臉上的皺紋讓老人家笑起來特別慈祥。
周奶奶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小白領襯衫，外穿著一件黑色暗紋絨制小外套，還戴了條珍珠項鍊。
“哎呦，奶奶真是個優雅的小老太。”周其妙拉著奶奶的手，摸著她的無名指說道：“就是缺個祖母綠大戒指，我下週就給你整一個。”
幾十萬的買不起，某寶幾百塊的還是可以。
周奶奶嘟著嘴笑起來，她這孫女這些年越發把她當小孩哄。“咱們去哪裡拍？”
“我給你設計了幾個場景，約好了一家服裝店，咱們就拍兩種風格，你看怎麼樣？”周其妙翻出手機，給奶奶展示店裡給她初選的幾套衣服。
周奶奶笑眯眯的，連連點頭，面上還有一絲撒嬌的意味，提起了要求：“不錯，但你得和我一起拍。”
她就知道奶奶會這麼要求，所以有備而來。“沒問題，攝影師我都找好了，咱們這就去換衣服。”
城市裡的景區旁到處都是漢服館，她提前在網上選好了一家老太太服裝多的店。
周奶奶穿了一身宋制漢服，墨綠色的緞面褙子，邊緣和後背繡著玉蘭花，淺褐色裡衣，頭上插著金燦燦鑲嵌珍珠的橋樑釵，牡丹纏絲金釵，珍珠耳墜，真是個雍容華貴的小老太太。
“奶奶，你絕對是鎮宅之寶，至少旺三代！”周其妙對著鏡子左右看，就她奶奶這氣度，到哪都是享福的老夫人。
一句話說得老太太笑個不停，她招手：“妙妙就會哄我開心，讓我看看你。”
周其妙半蹲下來，將頭上的步搖晃得雨刮器似的，鬢邊一朵粉色牡丹倒是端莊。
周奶奶摸著牡丹花釵笑得毫無保留：“我們妙妙花兒一樣好看。”
她正要說話，手裡電話響了，電話那頭問道：“我到了，你在哪呢？”
周其妙握著手機，一個180度回頭看向門口，步搖差點抽在臉上。
她啊了一下，電話那頭的人大笑起來：“我看到了。”
盧昀一身短袖和防曬衣，邁進花枝招展的館內，向她揮手。
他剛才已經進來轉過一圈，沒找到人。實在是女人太多了，各個盛裝，要不是她剛才那一轉頭動靜太大，他未必那麼快看到她。
他彎腰向周奶奶問好：“奶奶好，我叫盧昀，今天是我給您拍照。”
周奶奶優雅小心地轉頭：“小盧，麻煩你了。”
周其妙發現盧昀自已的影片賬號做得不錯，裡面有許多街拍內容，才動了找他做攝影師的念頭。
盧昀得知是拍八十多歲的老人，立即就接了。今天拍了周奶奶，離下到剛會走，上到九十九，就越來越近了。
“你也拍嗎？”盧昀見她一身盛裝，“唐制漢服，還是胖點好看。”顯然不是誇她。
“重點拍我奶奶，我就是陪她的。”周其妙剛想起來，她和盧昀說好的是一個人的價，這下加了她，於是問：“兩人多錢。”
“原價加一杯咖啡。”
“好說好說。”周其妙也沒再與他客氣。
周奶奶八十多歲，腿腳利索，還特別會擺pose。周其妙拿著反光板，站在一邊補光。
“奶奶，你看孫女，對，下巴仰一點。”
“奶奶您氣質可真好，接下來，您就隨意走走，和孫女說說話，我抓拍。”
“孫女，把反光板放下。”
“嗨！叫誰孫女呢?”周其妙一手叉著腰，對盧昀瞪眼。
周奶奶半遮著嘴偷笑，這一幕被盧昀拍下來，極具喜感。
盧昀拍照的過程極其歡樂，嘻嘻哈哈東倒西歪，一點不讓人覺得累，奶奶高興時拉著他也入了鏡。
怕奶奶累著，他們只在附近古建築旁拍了一身，又換了一身民國的小外套和長裙拍了幾張，便找了家茶飲店歇著。
周其妙去買喝的，盧昀挑了幾張拍好的照片給周奶奶看。
周奶奶眯著眼睛，模模糊糊看著自已，因為模糊，看不清皺紋，好像又回到年輕時候。
“小盧啊，你把剛才民國那張坐著的那張，給我裁一個上半身的大照片，以後百年了就用這一張。”周奶奶說這句話時就像說今天買了個洋芋，明天炒洋芋絲一樣平常。
周其妙和盧昀同時一愣，誰也沒敢接話。
“哎呦，這倆孩子，我啥時候都得美美的不是。”
“嗯嗯，奶奶一直都美。”周其妙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趕忙敷衍地回應，從而繞開。
“誒，喝的來了，奶奶，你的梨湯。”盧昀將梨湯遞到奶奶手中，繼續欣賞自已的作品。
周奶奶嚐了一口梨湯，臉上笑得和梨湯一樣甜：“嗯，好喝！”
周其妙才覺著平日裡自已在外吃吃喝喝，其實很少帶老人家出來喝茶喝咖啡，以她奶奶的性格，應該是喜歡這些的吧。
她把自已的咖啡推到奶奶面前：“要麼再嚐嚐這個？”
奶奶癟著嘴搖頭：“你爸帶我喝過一回，不好喝，跟喝藥一樣。”
“你嚐嚐這個加奶的，沒有那麼苦。”
奶奶被她說的動了心，拿著小勺淺淺地盛了一點，倒進嘴裡，吧唧了幾下，皺眉又鬆開。
周其妙和盧昀都期待地看著她，不放過所有表情。
“還行，好像也沒那麼苦。”
周其妙笑起來：“給你來一杯？”
“不要，我就喝梨湯。”周奶奶像個小孩子，趕忙推開她的咖啡，拿起梨湯喝了一大口。
盧昀將相機遞給周其妙，自已笑個不停：“你看這張。”
照片裡，周其妙背對鏡頭，跳得老高，周奶奶坐在她後面的臺階上，看上去就像是她跳進了奶奶懷裡。
“你真是會抓！”周其妙也很喜歡這張。
盧昀拍的照片都很生動，她們即便穿著古裝，也不會與古建築一同變成靜物，而是很鮮明地與古建築融合，又層次分明地區別開來。
“哎呀，這照片要是發出去，多少人羨慕我們家小老太。”她轉頭看向盧昀，“不然我順便幫你打個廣告？”
沒想到盧昀一口拒絕：“不用，活兒太多，接不過來。”
這是赤裸裸的凡爾賽吧。
昨天她問他的時候，他倒是答得很痛快。
“那謝謝你啦！活兒這麼多還給我加了個急。”
“客氣什麼，畢竟我也是差點給你跪下的人。”
……
周其妙竟無言以對，現在這小孩兒說起話天馬行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