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的數字從二十九層緩慢下降,每到一層都貼心地停一下。

周其妙抱著資料夾站的筆直,她抬起手腕看錶,才想起來十分鐘後十四樓有個大型會議,這會兒各層的人正集中坐電梯去開會,怕是電梯不好等。

她轉頭看著十二樓的文化牆打發時間,文化牆上是企業文化、每年提出的新目標以及位於這一層的財務部自選內容,那些口號她每天都能看到,似乎看了幾十次甚至幾百次,但還是記不住所有內容。

看了幾秒後,周其妙的魂兒又被帶回昨天面試的場景。她本來覺得面試發揮得還不錯,條理清晰,大方得體。但是一覆盤,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犯了個大錯,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一開始只是小小的隱憂,還想著自己會不會想多了,但越想越覺得有問題,直到今天上午主管她的副主任問了她幾句面試的話後,她能肯定這回競聘肯定是沒戲了。

叮的一聲,電梯在十二樓停下,裡面只剩了兩個人,正在沉浸地聊天。周其妙在電梯開啟的一瞬一掃懊惱頹然,大步走進電梯。電梯內倆人的聊天聲不大,但在狹小的電梯空間仔細聽都可以聽得清楚。她們正好聊到了昨天剛結束的競聘面試話題,周其妙豎起耳朵想聽聽有什麼小道訊息。

“聽說昨天面試時運營部的人把咱們劉總得罪了。”

“啊?怎麼得罪了。”

“內涵劉總性別歧視搞雙標。”

“誰啊,這麼二!他說什麼了?”

等等,運營部,內涵劉總……周其妙心中一緊,硬生生忍住了回頭的衝動,她怕被認出來自己就是那個特別二的“傻子”。

她從前在電梯裡偶爾也能聽到一些有趣的訊息,但吃瓜吃到自己頭上還是頭一次。她本來就因為昨天面試的事心情不佳,這下糟透了。

劉總問了一個經典又傳統的問題,只不過加了個定語:作為一名女同志,你怎麼解決工作和家庭矛盾。

就因為這個定語,讓周其妙在心裡嗶嗶叨了兩秒鐘。轉而標準微笑地辯證回答了問題,只是加了一句話:這個問題不僅僅限於女同志。

她敢發誓,她只是在心裡叨叨,絕對沒有內涵誰。公然與領導作對,而且是在這種場合,除非她傻了瘋了。

她確實有些傻,當時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句話的問題。如此一想,更覺得自己是個二百五。領導們能走到如今的位置,誰不是七巧玲瓏心,要都像她這麼憨,早都成了炮灰。

事已至此,得罪領導都不是她最關心的事情,而是像今日這般社死地被認為是傻子,成為這陣子的笑話。

電梯在五樓停下,進來一人,門一開就開始打招呼:“周其妙,你們運營部這次厲害了,一次放兩個崗,你鐵定沒問題吧!”

此時周其妙可以想象後面兩個人的神情得有多精彩,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笑得大方:“看運氣吧。”

一句話功夫電梯就到了二層,她迅速簽完字出來,精氣神散了一半:

“我是不是得去廟裡拜拜?”她這個月絕對是命犯太歲,誰說的情場失意,職場得意。

她上週才領了離婚證,結束了五年的婚姻,還有比這更失意的嗎?

都說東邊不亮西邊亮,按照這個套路,接下來不就該升職加薪了麼,誰能想到她是buff疊加。

她只想仰天長哭:自作孽不可活啊!

剛一到二十二樓運營部,楊昭從辦公室出來,對著周其妙熱情招呼,滿面春風道:“其妙,我剛聽說明天上午九點公佈結果。”

周其妙露出標準笑容:“明天等你好訊息哈!”

“別光我的,還有你呀。”楊昭不止對自己競聘的結果信心滿滿,還包括她的,看樣子還沒聽到關於她二百五的訊息。

周其妙揮了揮手中的藍色資料夾,回到自己的工位,將剛簽完字的材料整理好,開啟一個文件發了一會兒呆,猛然想起今天還有一件大事--搬家。

下班回家後,周其妙正拿箱子打包衣服,門鈴響起,她拿著剪刀開啟門,姚斯羽本能地向後一閃。

姚斯羽是周其妙剛上班時在公司認識的朋友,在辦公室工作,是個周到而細緻的人。

五歲的小女孩甜餅從姚斯羽身後露出頭,笑嘻嘻問:“阿姨,你在拆快遞嗎?”

周其妙噗嗤笑了,摸摸甜餅的頭:“快進來,今天家裡亂,你先自己玩會兒”。

甜餅進門後,將小書包從肩膀上卸下來,一拉開拉鍊,一袋子的樂高嘩啦啦倒在地上,自顧自玩去了。

“你女兒真省心。”周其妙撕開膠帶封箱子,不時瞅幾眼甜餅。

姚斯羽將她整理出來的東西挑揀出來,看著客廳的兩個箱子和一桌子物品笑她:“怎麼感覺你像被掃地出門一樣,東西這麼少。”

周其妙一剪子將膠帶剪斷,瞪了她一眼恨恨地說:“這是潘聞的婚前財產,有我什麼事兒。”說完掃視一圈收拾半空的屋子,感嘆了一句:“確實挺像掃地出門的。”

姚斯羽本來是開玩笑,聽她這麼說倒有些替她難過起來,安慰她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周其妙怏怏道:“你怎麼跟我媽一樣,她這兩天就開始到處打聽給我張羅相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心急呢。”說完自己先笑起來,“這幾年大多時候不都我一個人麼,有什麼區別。”

要說起來,周其妙和潘聞並沒有什麼大矛盾。婚後一年,潘聞便被公司派去了廣東,原以為滿三年就能調回來,但是三年後又有新的外調發展機會,還能升職,這種關乎個人發展的事她斷不會阻攔,於是兩人繼續分居,幾周才會見一次面。

起初還天天電話影片,慢慢的,變成幾天聯絡一次,再後來,周其妙已經想不起來要與他分享什麼。後來成了抱怨,抱怨逐漸減少的聯絡頻率,抱怨他不能陪她一起,抱怨一個人吃飯無趣,抱怨車子房子的問題只有她操心修理。

再後來連抱怨都沒了。即便這樣,周其妙也沒有下定決心要分開。

直到去年,所有積攢的情緒在一通電話裡爆發。那時,潘聞提出想要個孩子,而他依舊沒有歸期。

也是那次以後,周其妙認真地考慮了兩人的狀況和婚姻的未來。這幾年,每說到實質困難時,潘聞總會說:到了那一步再說。

他們的感情早已淡了好幾個色號,她終於發現生活中不再需要另一個人時,也就是感情耗到盡頭的時候。她在深思熟慮後提出離婚,經過了短暫的拉扯後,高效地達成協議,而且過程儘量保留了人性最大的善。

周其妙清楚,這一切主要歸功於他倆沒有資產糾葛,也沒有孩子。他們住的房子是潘聞的婚前財產,婚後的收入各管各的。潘聞比她收入高,但她壓根不惦記。

唯一有財產爭議的只有那麼一次。那天,他倆和平友好地辦完離婚手續,周其妙將車鑰匙還給了潘聞。

潘聞沒接:“你留著開吧。”

“不了,我買新的。”周其妙搖頭。

潘聞沉默良久,接過車鑰匙,接著拿出手機,不知道搗鼓什麼。

滴的一聲響,周其妙拿出手機一看,簡訊提示收到轉賬二十萬元。

她舉起手機問他:“這是做什麼?”

“折現給你,這車算婚後財產。”潘聞說話時半低著頭,像是不敢看她。

周其妙那一瞬間,不知道是要罵他神經病,還是誇他大方,語言和情緒生生哽住。這輛車開了四年多,就算折現,也賣不了十萬塊。

他倆絕對算離婚界的奇葩,一個不爭不搶,一個主動給錢。但即便是這樣,都走到了這一步,也不知道何種感情能抵得過距離。

她從來不想將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也不想在他面前顯出傷心和頹喪。她想讓自己離開得體面一些,瀟灑一點,就像撕了一張狗皮膏藥,或是扔了一件舊衣裳。

可那天晚上,她還是痛哭了一場,將掩藏的心痛都透過眼淚溢位身體。不是因為對誰的不捨,就好像過去幾年突然都成了泡影,充斥著否定和質疑。

周其妙突然咯咯笑出來:“你都想不到,我領完證回家才告訴我爸媽,我媽還沒說什麼,我爸氣的不行,把潘聞罵了個狗血淋頭,倒是讓我覺著,潘聞吧好像也沒那麼壞。然後最搞笑的是,我爸說要給我轉一筆錢,讓我去買房子。”

“哈哈哈,你爸真心疼你。”姚斯羽被周其妙說相聲一般的語氣逗得不行,“我發現潘聞夠聰明的哈,二十萬在你這買個口碑。”

“呵!那我的口碑頭一次這麼值錢。”周其妙表情有些古怪,繼續說:“分手見人品,就當我給自己攢人品吧,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爸那天把我感動得不行,結果昨天回家,他反悔了!”

“啊?”姚斯羽沒想到她要講的重點在這裡。

“我媽和他吵了一架。”

“啊?為什麼?”

“我媽本來就特怕我孤獨終老,結果我爸攛掇著我買房自己過,可不得跟他吵。所以昨天回去,我爸又跟我說,房子不著急,人著急。緊接著我媽給我整了個相親局,就在明晚……”

“你媽效率這麼高!”姚斯羽實在是被她神色飛舞的說書現場逗得忍不住大笑,又覺得這個故事不應該是個開心的走向。她關上收拾好的行李箱,迫不及待問,“這男的什麼條件?”

周其妙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你的關注點能不能正常一些,你不覺著我媽瘋魔麼?急成這樣,好像我離了男人不能過一樣。”

“聽著有點像,離婚證領了有一週嗎?”

“滾!”

姚斯羽正要說話,看了眼亮屏的手機資訊,提醒她:“曉煒來接咱們了,東西收拾好了走吧。”

周其妙將要帶走的東西全搬出門外,關上大門,發資訊給潘聞:我的東西搬完了。

今天起,正式告別了這間屋子,再也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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