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兩人收拾好行李,張無忌再去看簡薛四人時,只見每人臉色發黑,肌肉扭曲,死狀甚是可怖,心想:“幸虧王難姑是友非敵,要好好研讀她的著作才是。”

張無忌攜了楊不悔的手,穿出樹林,正要覓路而行,忽見東首火把照耀,有七八人手執兵器,快步奔來。張楊二人忙在草叢中躲起。那幹人奔到鄰近,只見當先一人正是徐達,他左手高舉火把,右手挺著長槍,大聲嗆喝:“傷天害理的吃人惡賊,快納下命來!”

張無忌剛要搭話,眾人已奔進樹林,見簡薛等四人死象可怖,無不愕然。徐達叫道:“張兄弟,你沒事麼?我們救你來啦!”張無忌叫道:“徐大哥,兄弟在這裡!”從草叢中奔出。

徐達大喜,一把將他抱起,說道:“張兄弟,似你這等俠義之人,別說孩童,大人中也是少見,我生怕你已傷於惡賊之手,天幸好有好報,惡有惡報,正是報應不爽。”問起簡薛等人如何中毒,張無忌說了毒菌煮湯之事,眾人又都贊他聰明。

徐達道:“這幾個都是我的好朋友,他們宰了一條牛,大夥兒正好在皇覺寺中煮食,我去一叫便來。但若不是張兄弟機智,我們還是來得遲了。”

當下替張無忌一一引見。一個方面大耳的姓湯名和;一個英氣勃勃的姓鄧名愈;一個黑臉長身的姓花名雲;兩個白淨面皮的親兄弟,兄長吳良,兄弟吳禎。最後是個和尚,相貌十分引人注目,下巴向前較常人略顯挑出,臉上凹凹凸凸甚多瘢痕黑痣,雙目深陷,但卻炯炯有神。徐達道:“這位朱大哥,名叫興宗,眼下在皇覺寺出家。”花雲笑道:“他做的是風流快活和尚,不愛念經拜佛,整日便喝酒吃肉。”

朱元璋原名重八,後改為興宗。參加元末農民起義後改名為德裕,最後再改名為元璋,字國瑞。目前還沒有參加義軍,名字從重八改成興宗沒多久。雖然看不上他的心狠手辣,但這位確是老朱家的牛人,每改一次名都代表著他的成長。楊不悔見到朱重八的相貌奇偉,心中害怕,躲在張無忌背後。朱重八笑道:“和尚雖然吃肉,卻不吃人,小妹妹不用害怕。”

湯和道:“咱們煮的那鍋牛肉,這時候也該熟了。”花雲道:“快走!小妹妹,我來揹你。”將楊不悔負在背上,大踏步便走。張無忌見這幹人不愧是未來之星,說話做事豪爽快活,令人心中不自覺的歡喜。

走了四五里路,來到一座廟字。走進大殿,便聞到一陣燒肉的香氣。吳良叫道:“熟啦,熟啦!”徐達道:“張兄弟,你在這兒歇歇,我們去端牛肉出來。”

張無忌和楊不悔並肩坐在大殿蒲團上。徐達、湯和、鄧愈等人七手八腳捧出大盆大缽的熟牛肉。吳良、吳禎兄弟提了一罈白酒,大夥兒便在菩薩面前歡呼暢飲。張無忌和楊不悔已餓了數日,此時有牛肉下肚,自是說不出的暢快。

花雲道:“徐大哥,咱們的教規甚麼都好,就是不允許吃肉,未免顯得有點兒那個。”

張無忌心中一凜:“原來他們已是明教成員了,明教規矩是食青菜,拜明王。在這裡大吃牛肉和常遇春大哥比起來確實有點那個!不過,我叫張無忌時候可不受這點限制!等我做了教主,定廢了這些無關緊要的繁文縟節。”

徐達道:“咱們教規的第一要義是‘行善去惡’,吃肉雖然不好,但那是末節。無米無菜,難道便眼睜睜瞧著熟牛肉,卻活生生的餓死麼?”鄧愈拍手叫道:“徐大哥的話從來最有見地,吃啊,吃啊!”

只是正吃喝閒聊間,忽然門外腳步聲響,跟著有人敲門。湯和跳起身來,叫道:“啊也!張員外家中尋牛來啦!”張無忌心說我收服眾位將星的機會來了,在身旁的徐達耳邊一陣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剛講了一遍。就聽得廟門被人“咣噹”一把推開,走進來兩個挺胸凸肚的豪僕。一人叫道:“好啊!員外家的大牯牛,果然是你們偷吃了!”

說著一把揪住現場唯一的和尚,廟裡當然認為和尚是主人,另一人道:“你這賤和尚,今兒賊贓俱在,還逃到哪裡去?明兒送你到府裡,一頓板子打死你。”

朱重八正要答話,這時候,只見徐達立即站起來笑道:“當真胡說八道,你怎敢胡賴我們偷了員外的牯牛?出家人吃素唸佛,你賴他吃肉,這不罪過麼?”那豪僕指著盤缽中的牛肉,喝道:“這還不是牛肉?”

徐達使個眼色,笑嘻嘻的道:“誰說牛肉?”吳良、吳禎兄弟走到兩名豪僕身後,一聲吆喝,抓住兩人手臂。

徐達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笑道:“兩位大哥,實不相瞞,我們吃的不是牛肉,乃是人肉。今日既給你們見到,只好吃了兩位滅口,以免洩漏。”

“嗤”的一聲,將一名豪僕胸口衣服劃破,刀尖帶得他胸膛上現出一條血痕。那豪僕大驚,連叫:“饒……饒命……”

徐達抓起一把牛肉,分別塞在二人口中,喝道:“吞下去!”兩人嚼也不敢嚼,便吞了下肚。又叫鄧愈走到廚下,抓了一大把牛毛,分別塞在二人口中,喝道:“快吞下!”二人只得苦著臉又吞下去。徐達笑道:“你若去跟員外說我們偷了他的牯牛,咱們便破肚開膛對質,瞧是誰吃了牛肉,連牛毛也沒拔乾淨。”翻轉刀子,用刀背在那人肚腹上一拖。那人只覺冷冰冰的,嚇得尖聲大叫。

吳氏兄弟哈哈大笑,抬腳在兩人屁股上用力一腳,踢得兩人直滾出殿外。

眾人放懷大吃,笑罵兩名豪僕自討苦吃,平日仗著張員外的勢頭,欺壓鄉人,這一次害怕剖肚對質,決計不敢向員外說眾人偷牛之事。

徐達覺得又是好笑,又是佩服,心道:“這張小兄弟可了不得啊,說的辦法乾淨爽快,製得人半點動彈不得,手段好生厲害。”徐達說出方才是張無忌的計策,大家無不驚歎。張無忌甘舍自己性命相救楊不悔,已都覺他是個俠義少年,又見他謀略決斷世所罕見,當下都不以尋常孩童相待,敬酒敬肉,當他是好朋友一般。其實他們幾個大部分沒比張無忌大多少,其中鄧愈更和張無忌同歲,只不過比一直中毒的張無忌生的的高大健壯。

飲到酣處,鄧愈嘆道:“咱們漢人受胡奴欺壓,受了一輩子的骯髒氣,今日弄到連苦飯也沒一口吃,這樣的日子,如何再過得下去?”花雲拍腿叫道:“眼見鳳陽府已死了一半百姓,我看天下到處都是一般,與其眼睜睜的餓死,不如跟韃子拚一拚。”徐達朗聲道:“今日人命賤於豬狗,這兩個小兄弟小妹妹,險些便成了旁人肚中之物。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良民百姓成為牛羊?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救人於水火之中,活著也是枉然。”湯和也道:“不錯。咱們今日運氣好,偷到一頭牛宰來吃了,明日未必再偷得到。天下的好漢子大多衣食不周,難道叫英雄豪傑都去作賊?”各人越說越氣憤,破口大罵韃子害人。

朱和尚正要說話,卻聽張無忌道:“各位大哥,咱們在這兒千賊萬賊的亂罵,又罵得掉韃子一根毛麼?是有骨氣的漢子,便殺韃子去!”這是我的詞兒!朱和尚默默流淚,感覺今晚張無忌處處表現的恰到好處,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英雄所見略同。果然,眾豪傑聽罷齊聲叫了起來:“去,去!”

徐達道:“張兄弟,說得好!要不是你年紀小,我都想尊你為大哥了!”說罷暗自可惜,轉頭看著朱和尚,接下來的話不用想,就是要說目前還是這個比較合適做帶頭大哥。嘶!張無忌心說,難道我還不夠勁!徐元帥你逼我出大招啊。

“徐大哥,我年齡雖小,但也痛恨元朝暴政,由衷欽佩正在起義的各地明教英雄!早在剛到蝴蝶谷的時候就曾在胡醫仙和常遇春大哥面前對天發誓,此生必推翻暴元,還天下人一個太平天下,讓每一個想過上好日子的人都過上好日子,人人有飯吃有衣穿。從那天加入明教就改了自己在教中的名字為朱元璋,意為誅除暴元之利器,也為明志誅元者張無忌也。”張無忌深情的演講,自己都感動的兩眼淚汪汪。大家也都為他小小年紀有此雄心壯志敬佩不已,關鍵是綱領明確接地氣兒。

和尚兄怔怔地看著他,咋有點兒陌生的熟悉感。處理事情的套路也好、朱元璋名字也好,尤其是這個名字太棒了,我咋沒想到呢?又隱隱的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失落,被張無忌現在標榜自己“教名”(教中之名,就像佛家弟子的空聞、空智一樣)為朱元璋的傢伙搶了C位,出盡了風頭!幾位原來常以他馬首是瞻的兄弟隱隱有些不穩了。只是他現在還沒有那麼大的野心,野心都是隨著時間和地位的變化才一步步成長起來的。目前對張無忌也僅僅是嫉妒又佩服,心想他這麼小就謀略驚人,今天這個事情自己來做的話,最好也只能如此了。可是這小傢伙看著才14歲,難道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嗎?只是聽他說寒毒未愈,希望不要短命才好。

徐達最先從對未來的憧憬中醒來,擊桌感慨道:“張兄弟講得好,誅滅暴元者張無忌也!兄弟以後能以誅滅暴元為己任,咱們在教中就聽朱元璋兄弟的,今後同生同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眾人一齊拿起酒碗喝乾了,拔刀砍桌,豪氣干雲。

楊不悔瞧著眾人,不懂他們說些甚麼,但看無忌哥哥興奮,自己也興奮就對了。張無忌心想:我還要去崑崙山取猿腹裡的九陽神功,該怎麼安排是好?先把為富不仁的張員外打趴次下,搶點物資,然後以大義讓這些精英去總壇,以我對楊逍的恩情,給他們安排到總壇任職輕而易舉,等自己找到經書當上教主,再帶這群得力干將一路推過去,想想就激動啊!

當下說道:“好漢子說做便做,這會兒吃得飽飽的,正好行事。剛聽朱大哥說張員外家今日宴請韃子官兵,咱們先去揪來殺了。”花雲道:“妙極!”提刀站了起來。

徐達道:“且慢!”到廚下拿一隻籃子,裝了十四五斤熟牛肉,交給張無忌,說道:“張兄弟,你年紀還小,寒毒未愈,還要送不悔妹妹,先不要跟我們幹這殺官造反的勾當。我們這幾個窮得精光,身上沒半分銀子,只好送幾斤牛肉給你。若是我們都僥倖不死,日後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志向,我們還盼著朱元璋能夠帶著大夥兒一起幹死狗韃子臭漢奸,然後再一起好好吃頓牛肉。”

張無忌不接過籃子,開玩笑,還要我千里走單騎,休想。該怎麼說呢?看著徐達的眼睛,邊想邊說道:“徐大哥,我就算只能為大家搖旗助喊也不會走的,我想問一下,咱們是隻準備去搗亂一番就跑呢,還是一次除掉漢奸惡霸分糧給快餓死的鄉親們?”

朱重八聽他一說突的眼神一亮:“當然是分糧給鄉親們!各位兄弟,張兄弟說的對,與其小打小鬧,不如把鄉親們叫在一起反了他孃的,就算命背被殺也好過在家等著餓死。”

眾雄聽了,都拍手贊好,說道:“張兄弟,你說得真對,咱們去叫上鄉親們,一起反了他孃的,打土豪分錢糧。”說著各挺兵刃,出廟而去。

張無忌又囑咐徐達:“徐大哥,現在敵強我弱,千萬不要和敵軍主力硬拼。可以先收拾一些漢奸惡霸,剪除敵人羽翼同時逐漸壯大自己。和元軍主力打游擊戰,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等到壯大起來之後再集中優勢兵力消滅敵人!”徐達初時不覺精妙之處,後來戰場上一一印證,一時驚為天人。

眾人本就是本地豪傑,而且在家鄉素有威望,大家又都快要餓死了,回鄉登高一呼,轉眼聚集了近千人手,雖然都瘦骨嶙峋的,但每個人眼裡都綻放著希望的光。是張無忌給他們指了條活路,雖然不知道廝殺到最後誰能活下來,但總比等著餓死強。這個時代,民不聊生,到處都是乾柴,就差一點火星。

朱重八和徐達他們沒想到會這麼容易,眼含佩服的看著站在廟臺上的張無忌。只見他拿著讓湯和用一個鍋蓋捲成的無底大碗一樣的奇怪東東,站在黑壓壓的人群前面,說要搞什麼戰前總動員。

“鄉親們,為什麼那些地主惡霸、元蒙權貴們餐餐吃肉喝酒,穿綾羅綢緞,睡三妻四妾,而我們不但要交賦稅服徭役,最後卻連一頓果腹的粥飯都沒有。他們不是和我們一樣的人麼?古人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憑什麼他們吃肉,我們連個果腹的飯都沒有。”

湯和心說這玩意兒真好使,他故意站在人群后面,卻覺得張無忌聲音似乎在他身邊喊話。喇叭效果很好,聲音很大,人群一陣騷動。站在前排的張二牛感覺這位小哥在衝著自己問的一樣,聽到肉他感覺自己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是啊,憑什麼啊?”嗡嗡的,人群的聲音越來越大。

張無忌把手一壓,人群突的鴉雀無聲,朱重八看的眼冒綠光,這一手漂亮。“江淮大旱,餓殍千里,多少人餓死,這個收我們稅的朝廷給過我們一粒米嗎?這些餐餐大魚大肉的地主惡霸施過一碗粥嗎?”

“沒有。”人群爆發出更大的回聲,想起餓死的老孃,張二牛是含著淚大叫。

“那我們現在快要餓死了,我們該怎麼辦?”

“反他孃的!搶他孃的!”徐達他們帶頭大喊,朱重八他們各舉刀槍,帶頭殺向惡霸員外家,一時間殺聲震徹雲霄。

也許這些人天生就是統帥、大將之才,竟然指揮起來進退有度,頗具勁旅風格,這些是才七拼八湊起來的隊伍啊。也可能是自己本就熟息的親戚朋友,但也很了不得了。

張無忌帶著楊不悔跟在隊伍後面,後隊還沒殺到,就望見員外家紅光沖天而起,火勢甚烈,眾雄小試牛刀,已攻破了漢奸張員外的莊子。等張無忌到的時候,張員外和那些韃子早變成吊在樹上的屍體,徐達他們已經組織鄉親們開啟糧倉往糧車上裝糧了。

鄧愈指揮婦孺開始生火做飯,鄉親們終於吃到了飽飯,端著粥碗,想起那些餓死的親人們,許多人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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