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抱拳而別,一言不發的縱馬疾馳,眼見離綠柳山莊已遠,四下裡一片平野,更無旁人。周顛大聲說道:“這位趙大小姐未必安著甚麼壞心眼兒,她拿一柄木劍跟教主開個玩笑,那是女孩兒家胡鬧,當得甚麼真?楊左使,這一次你可走了眼啦!”楊逍沉吟道:“到底是甚麼道理,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不對勁。”周顛笑道:“大名鼎鼎的楊左使在光明頂一戰之後,變成了驚弓之……啊喲!”身子一晃,倒撞下馬。

說不得和他相距最近,忙躍下馬背,搶起扶起,說道:“周兄,怎麼啦?”

周顛笑道:“沒……沒甚麼,想是多喝了幾杯,有些兒頭暈。”他一說起“頭暈”兩字,群豪相顧失色,原來自離綠柳莊後,一陣賓士,各人部微微有些頭暈,只是以為酒意發作,誰也沒加在意,但以周顛武功之強,酒量之宏,喝幾杯酒怎能倒撞下馬?其中定有蹊蹺。

張無忌大吃一驚,沒有拔劍怎還中毒,突然想起從屋頂吹過的一陣香風,當時只顧回憶大學期間追顏菲的舊事,以為是房梁柏木之香,想是趙敏見沒人拔劍,便暗派人從屋頂散毒氣,真是心機之輩。於是大聲叫道:“在水閣中飲酒的各位一齊下馬,就地盤膝坐下,千萬不可運氣調息,一任自然。”又下令道:“五行旗和天鷹旗下弟兄,分佈四方,嚴密保護諸位首領,不論有誰走近,一概格殺!”

眾人聽得教主頒下嚴令,轟然答應,立時抽出兵刃,分佈散開。

張無忌叫道:“不等我回來,不得離散。”

群豪一時不明所以,只感微微頭暈,絕無其他異狀,何以教主如此驚慌?

張無忌又再叮囑:“不論心頭如何煩惡難受,總之是不可調運內息,否則毒發無救。”群豪吃了一驚:“怎地中了毒啦?”張無忌身形微晃,已竄出十餘丈外,他嫌騎馬太慢,當下施展輕功,疾奔綠柳莊而去。

他焦急異常,知道這次楊逍、殷天正等人所中劇毒,一發作起來只不過一時三刻之命,決不似中了“玄陰指”後那麼可以遷延時日,倘若不及時搶到解藥,眾人性命休矣。這二十全裡途程片刻即至,到得莊前,一個起落,身子已如一枝箭般射了進去。守在莊門前的眾莊丁眼睛一花,似見有個影子閃過,竟沒看清有人闖進莊門。

張無忌直衝後園,搶到水閣,只見一個身穿嫩綠綢衫的少女左手持杯,右手執書,坐著飲茶看書,正是趙敏。這時她已換了女裝。

她聽得張無忌腳步之聲,回過頭來,微微一笑。張無忌道:“趙姑娘,在下向你討幾棵花草。”也不等她答話,左足一點,從池塘岸畔躍向水閣,身子平平飛渡,猶如點水蜻蜒一般,雙手已將水中七八株像水仙般的花草盡數拔起。正要踏上水閣,只聽得嗤嗤聲響,幾枚細微的暗器迎面射到,張無忌右手袍袖一拂,將暗器捲入衣袖,左袖拂出,攻向趙敏。

趙敏斜身相避,只聽得呼呼風響,桌上茶壺、茶杯、果碟等物齊被袖風帶出,越過池塘,摔入花木,片片粉碎。張無忌身子站定,看手中花草時,見每棵花的根部都是深紫色的長鬚,一條條須上生滿了珍珠般的小球,碧綠如翡翠,心中大喜,知解藥已得,當即揣入懷內,說道:“多謝解藥,告辭!”

趙敏笑道:“來時容易去時難!”擲去書卷,雙手順勢從書中抽出兩柄薄如紙、白如霜的短劍,直搶上來。

張無忌掛念殷天正眾人的傷勢,不願戀戰,右袖拂出,釘在袖上的十多枚金針齊向她射去。趙敏斜身閃出水閣,右足在臺階上一點,重行回入,就這麼一出一進,十餘枚金針都落入了池塘。張無忌讚道:“好身法!”眼見她左手前,右手後,兩柄短劍斜刺而至,心想:“這丫頭心腸如此毒辣,倘若我不是練過丸陽神功,讀過王難姑的‘毒經’,今日明教已不明不白的傾覆在她手中。”雙手探出,挾手便去奪她短劍。

趙敏皓腕倏翻,雙劍便如閃電般削他手指。張無忌這一奪竟然無功,心下暗奇,但他神功變幻,何等奧妙,雖沒奪下短劍,手指拂處,已拂中了她雙腕穴道。她雙劍再也拿捏不住,乘勢擲出,張無忌頭一側,登登兩響,兩柄短劍都釘在水閣的木柱之上,餘勁不衰,兀自顫動。張無忌心頭微驚,以武功而論,她還遠不到楊逍、殷天正、韋一笑等人的地步,但機警靈敏,變招既快且狠,雙劍雖然把捏不住,仍要脫手傷人,若以為她兵刃非脫手不可,已不足為患,躲避遲得一瞬,不免命喪劍底。

趙敏雙劍出手,右腕翻處,抓住套著倚天劍劍鞘的木劍,卻不拔劍出鞘,揮鞘往張無忌腰間砸來。張無忌左手食中兩指疾點她左肩“肩貞穴”,待她側身相避,右手探出,乾坤大挪移心法豈能再度無功,已將木劍挾手奪過。

趙敏站穩腳步,笑吟吟的道:“張公子,你這是甚麼功夫?便是乾坤大挪移神功麼?我瞧也平平無奇。”張無忌左掌攤開,掌中一朵珠花輕輕顫動,正是她插在左鬢邊之物,本是一對,現在她只剩右邊一枝。

趙敏臉色微變,張無忌摘去鬢邊珠花,她竟絲毫不覺,倘若當他摘下珠花之時,順手在她左邊太陽穴上一戳,這條小命兒早已不在了。她隨即寧定,淡然一笑,說道:“你喜歡我這朵珠花,送了給你便是,也不須動手強搶。”

張無忌已不是原來的木訥小子,手一抄將珠花放進懷裡,笑著說道:“多謝相贈!”言罷轉身便出水閣。

趙敏見他竟將自己的珠花貼身放進懷裡,饒是蒙古貴女,仍覺有些耳熱,忍不住叫道:“且慢!”張無忌轉過身來,只聽她厲聲說道:“張無忌,你是輕視我還是怕我,有種就走到我身前三步之地。”

張無忌知她把戲,偏不受她激,說道:“你說我膽小怕死,也由得你。”說著又跨下了兩步臺階。

趙敏見激將之計無效,花容變色,慘然道:“罷啦,罷啦。今日我栽到了家,有何面目去見我師父?”反手拔下釘在柱上的一柄短劍,叫道:“張教主,多謝你成全!”

張無忌回過頭來,只見白光一閃,她已挺短劍往自己胸口插落。張無忌冷笑道:“我才不上你……”下面那“當”字還沒說出,只見短劍當真插入了她胸口,她慘呼一聲,倒在桌邊。張無忌自神功大成,眼光更是犀利,秋毫可見,遠遠看到插入胸口的短劍幾個呼吸間竟連一絲血也都沒有流出來。於是沒好氣地說到:“演,你繼續演,不得奧斯卡就對不起你!”

言罷,張無忌不敢再行耽擱,立即施展輕功越過圍牆。只留趙敏瞪著一雙妙目,呆在原地,未曾想小魔頭竟是如此難纏的對手,屢屢讓她受挫。想起他最後說的話,雖不知奧斯卡是什麼。但想來不是什麼好話,氣的滿嘴銀牙快要咬碎,“臭小子,你給我等著!”

九陽神功流轉,張無忌快若奔雷,抄小徑奔回明教群豪停歇之處,眼見夕陽在山,不知殷天正等性命如何,心中憂急,奔得更快,不多時已離原處不遠,不由得大吃一驚。

只見大隊蒙古騎兵賓士來去,將明教群豪圍在中間,眾元兵彎弓搭箭,一箭箭向人圈中射去。張無忌心想:“完了,剛應該把趙敏抓了當個人質,現在首領人物一齊中毒,無人發號施令,如何抵擋得住大隊敵兵的圍攻?”腳下加快,搶上前去。

剛奔到近處,只聽得人叢中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叫道:“銳金旗攻東北方,洪水旗至西南方包抄。”正是小昭的聲音。她呼喝之聲甫歇,明教中一隊白旗教眾向東北方衝殺過去,一隊黑旗教眾兜至西南包抄。元兵分隊抵敵,突然間黃旗的厚土旗、青旗的巨木旗教眾從中間並肩殺出,猶似一條黃龍、一條青龍捲將出來,元兵陣腳被衝,一陣大亂,當即退後。

張無忌幾個起落,已奔到教眾身前,眾人見教主迴轉,齊聲吶喊,精神大振。張無忌見殷天正、楊逍、周顛等人以及五行旗的正副掌旗使都團團坐在地下,小昭卻手執小旗,站在大丘上指揮教眾禦敵。五行旗、天鷹旗各路教眾都是武藝高強之士,只是首領中毒,登時亂了,但一經小昭以八卦之術佈置守禦,元兵竟久攻不進。

小昭喜叫:“張公子,你來指揮。”張無忌笑道:“小昭你好厲害,還是你指揮。待我去衝殺一陣,殺他幾個帶兵的軍官。”只聽得颼颼數聲,幾枝箭向他射了過來,張無忌從教眾手裡接過一技長矛,將來箭一一撥落,手臂一振,那長矛便如一枝箭飛了出去,在一名元兵百夫長身上穿胸而過,將他釘在地下。眾元兵大驚叫喊,忙退出數十步。

突聽得號角鳴嗚響動,十餘騎賓士而至。張無忌見當先是趙敏手下的“神箭八雄”,不禁眉頭微蹙,暗想:“這八人箭法太強,若任得他們發箭,只怕眾弟兄損傷非小,須得先下手為強!”

卻見那“神箭八雄”中為首的趙一傷搖動一根金色龍頭短杖,叫道:“主人有令,立即收兵。”帶兵的元兵千夫長大聲叫了幾句蒙古話,眾元兵撥轉馬頭,疾馳而去。

錢二敗端著一隻托盤,下馬走到張無忌身前,躬身道:“我家主人請教主收下留念。”張無忌一看,只見托盤中鋪著一塊黃色錦緞,緞上放著一隻黃金盒子,鏤刻得極是精緻。張無忌也不怕他弄甚麼鬼,伸手拿了。錢二敗躬身行禮,倒退三步,轉身上馬而去。

張無忌將黃金盒子順手交給了小昭,他掛念著眾人病勢,也無暇去看盒中是何物事,當即從懷中取出花來,命人取過清水,捏碎深紫色的根鬚和碧綠小球莖,調入清水,分別給殷天正、楊逍以及五行旗各正副掌旗使等人服下。這一役中,凡是赴水閣飲宴之人,除了張無忌因有九陽神功護體、諸毒不侵之外,所有明教首腦,無不中毒。只是楊不悔陪著殷梨亭在外,小昭及諸教眾在廂廳中飲食,各人遵從教主號令,於各物沾口之前均悄悄以銀針試過,倒是沒有中毒。

解毒之物甚是對症,不到個半時辰,群豪體內毒性消解,不再頭暈眼花,只是周身乏力而已,當即問起中毒和解藥的原委。

張無忌嘆道:“咱們已然處處提防,酒水食物之中有無毒藥,我瞧得出來。豈知那趙姑娘下毒的心機直是匪夷所思。這種水仙模樣的花叫作‘醉仙靈芙’,雖然極是難得,本身卻無毒性。那柄假倚天劍乃是用海底的‘奇鯪香木’所制,本身也是無毒,可是這兩股香氣混在一起,便成劇毒之物了。所以沒讓周兄拔劍,可仍是被她派人從屋頂撒下奇鯪香木之氣,真是心機深沉之輩。”

周顛拍腿叫道:“走!咱們一把火去把那綠柳山莊燒了!”

他剛說了那句話,只見來路上黑煙沖天而起,紅焰閃動,正是綠柳山莊起火。

群豪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心中同時轉著一個念頭:“這趙姑娘事事料敵機先,早就算到咱們毒解之後,定會前去燒莊,她便先行放火將莊子燒了。此人年紀雖輕,又是個女流之輩,卻實是勁敵。”

周顛拍腿叫道:“她燒了莊子便怎地?咱們還是趕去,追殺她個落花流水。”楊逍道:“她既連莊子都燒了,自是事事有備,料想未必能追趕得上。”

周顛道:“楊兄,你的武功也還罷了,講到計謀,總算比周顛稍勝半籌。”

楊逍笑道:“豈敢,豈敢!周兄神機妙算,小弟如何能及?”張無忌笑道:“兩位不必太謙。咱們這次沒受多大損傷,只十三四位弟兄受了箭傷,也算是天幸,這就趕路罷。”

群豪在道上請問張無忌,如何能想到各人中毒的原因。張無忌道:“我記得‘毒經’中有一條說道:‘奇鯪香木’如與芙蓉一類花香相遇,往往能使人沉醉數日,以該花之球莖和水而飲可解。如不即行消解,毒性大損心肺。這‘醉仙靈芙’的性子比之尋常芙蓉更是厲害。因此我要叫各位不可運息用功。否則花香侵入各處經脈,實有性命之憂。”

韋一笑道:“想不到小昭這小丫頭居然建此奇功,若不是她在危急之際挺身而出,大夥兒死傷必重。”楊逍本來認定小昭乃敵人派來臥底,但今日一役,她卻成了明教的功臣,實令他大出意料之外,一時也想不出其中原由。

眾人沿途談論趙敏的來歷,誰都摸不著端倪。張無忌雖知趙敏底細,但此刻講述總覺難以自圓其說,只能作罷。

當晚眾人一早投客店歇宿,大隊人眾分別在廟宇祠堂等處借宿。小昭倒了臉水,端到張無忌房中。張無忌道:“小昭,你今日建此奇功,以後不用再做這些丫頭的賤役了。”小昭嫣然一笑,道:“我服侍你很是高興,哪又是甚麼賤役不賤役了?”待他盥洗已畢,將那隻黃金盒子取了出來,道:“不知盒中有沒藏著毒蟲毒藥、毒箭暗器之類?”

張無忌摸摸她頭,雖知盒中是何物,但不忍弗她好意,望著她嬌媚的大眼睛點頭肯定道:“小昭說的不錯,該當小心才是。”將盒子放在桌上,拉著她的小手走得遠遠地,取出一枚銅錢,揮手擲出,叮的一聲響,打在金盒子的邊緣,那盒蓋彈了開來,並無異狀。他走近看時,只見盒中裝的是另一朵珠花,兀自微微顫動,正好和他從趙敏鬢邊摘下來的那隻配成一對。張無忌知道這隻珠花裡應該藏有解藥的紙條,心說這趙敏佈局真是長遠,一時感覺有些恐怖。

卻聽見小昭笑道:“公子,這位趙姑娘可對你好得很啊,巴巴的派人來送你這麼貴重的一朵珠花。”張無忌道:“我是男子漢,要這種姑娘們的首飾何用?小昭,你拿去戴罷。”小昭連連搖手,笑道:“那怎麼成?人家對你一片情意,我怎麼敢收?”

張無忌暗暗掏出懷裡那隻,伸手拿起盒子裡那朵珠花,手指一撥便及調換藏在掌心,兩隻手指拿著原來懷裡那隻,笑道:“著!”珠花擲出,手勢不輕不重,剛好插在小昭的頭髮上,珠花下的金針卻沒碰到她肌膚。小昭伸手想去摘下來,張無忌搖手道:“難道我送你一點玩物也不成麼?”小昭雙頰紅暈,低聲道:“那可多謝啦。就怕小姐見了生氣。”

張無忌道:“今日你幹了這番大事,楊左使父女哪能對你再存甚麼疑心?”小昭滿心歡喜,說道:“我見你去了很久不回來,心中急得甚麼似的,又見韃子來攻,不知怎樣,忽然大著膽子呼喝起來。這時候自己想想,當真害怕。公子,請你跟五行旗和天鷹旗的各位爺們說說,小昭大膽妄為,請他們不可見怪。”張無忌微笑道:“他們多謝你還來不及呢,怎會見怪?”心中也忍不住高興,小昭培養培養,將來我左手小敏,右手小昭,問天下誰是敵手。

不一日來到河南境內。其時天下大亂,四方群雄並起,蒙古官兵的盤查更加嚴緊,明教大隊人馬,成群結隊的行走不便,分批到嵩山腳下會齊,這才同上少室山。由巨木旗掌旗使聞蒼松持了張無忌等人的名帖,投向少林寺去。

過不多時,寺中一名老年的知客僧隨同聞蒼松迎下山來,說道:“本寺方丈和諸長老閉關靜修,恕不見客。”群豪一聽,盡皆變色。

周顛怒道:“這位是明教教主,親自來少林寺拜山,老和尚們居然不見,未免忒也託大。”那知客僧低首垂眉,滿臉愁苦之色,說道:“不見!”

周顛大怒,伸手去抓他胸口衣服,說不得舉手擋開,說道:“周兄不可莽撞。”彭瑩玉道:“方丈既是坐關,那麼我們見見空智、空性兩位神僧,也是一樣。”哪知客僧雙手合十,冷冰冰的道:“不見。”彭瑩玉道:“那麼達摩堂首座呢?羅漢堂首座呢?”那知客僧仍是愛理不理的道:“不見!”

殷天正猶如霹靂般一聲大喝:“到底見是不見?”雙掌排山倒海般推出,轟隆一聲,將道旁的一株大松樹推為兩截,上半截連枝帶葉,再帶著三個烏鴉巢,垮喇喇的倒將下來。那知客僧至此始有懼色,說道:“各位遠道來此,本當禮接,只是諸位長老盡在坐關,各位下次再來罷!”說著合十躬身,轉身去了。

韋一笑身形一晃,已攔在他身前,說道:“大師上下如何稱呼?”那知客僧道:“小僧法名,不說也罷。”韋一笑伸手在他肩頭輕拍兩下,笑道:“很好,很好!你擅說‘不見’兩字,原來是不見大師,是空見神僧的師兄。只不知閻羅王招請佛駕,你‘不見神僧’見是不見?”那知客僧被他這麼一拍,一股冷氣從肩頭直傳到心口,全身立時寒戰,牙齒互擊,格格作響。他強自忍耐,側身從韋一笑身旁走過,一路不停的抖索,踉蹌上山。韋一笑道:“這傢伙帶藝投師,身上內功不是少林派的。”

張無忌心道:“不好,忘了這傢伙是假的?”當先領著眾人快步上山,眾雄見教主一馬當先,皆覺精神振奮,但想到少林寺中高手如雲,眼前這一大戰,激烈處自是非同小可。

不到一盞茶時分,已到了寺前的石亭。張無忌想起昔年隨太師父上山,在這亭中和少林派三大神僧相見,今日重來,雖然前後不過數年,但昔年是個瘦骨伶仃的病童,今日卻是明教教主之尊,緬懷舊事,當真是恍若隔世。

只見那石亭有兩根柱子斷折了,亭中的石桌也掀倒在地。說不得笑道:“少林和尚好勇鬥狠,這兩根柱子是新斷的,多半前幾天剛跟人打過了一場大架,還來不及修理。”周顛道:“待會大戰得勝之後,咱們將這亭子一古腦兒的拆了。”

群豪在亭中等候,料想寺中必有大批高手出來,決當先禮後兵,責問何以對殷梨亭如此痛下毒手,眾僧若是蠻不講理,那時只好動武。豈知等了半天,寺中竟全無動靜。

又過一會,遙見一行人從寺後奔向後山,遠遠望去,約有四五十人。彭瑩玉道:“哼,他們在調兵遣將,四下埋伏。”

張無忌道:“進寺去!”當下楊逍、韋一笑在左,殷天正、殷野王在右,鐵冠道人、彭瑩玉、周顛、說不得四散人在後,擁著張無忌進了寺門。來到大雄寶殿,但見佛像前的供桌倒在一旁,香爐也掉在地下,滿地都是香灰,卻不見人。說不得冷笑道:“少林派一見咱們到來,竟然心慌意亂,手足無措,連香爐也打翻了,可笑啊可笑!”

群豪又等片刻,仍不見有人出來。

彭瑩玉道,“我心中忽有異感,只覺這寺中陰氣沉沉,大大不祥。”周顛笑道,“和尚進廟,得其所哉,有甚麼異感?”鐵冠道人忽道:“咦,這裡有柄斷頭禪杖。”說不得道:“啊!這裡好大一攤血漬!”周顛笑道,“想必光明頂一戰,教主威名遠揚,少林寺高掛免戰牌啦!你瞧他們逃得慌慌張張的,連兵器都拋下了。”鐵冠道人搖頭道:“不是的。”周顛道:“為甚麼不是?”鐵冠道人道:“那麼這攤血是甚麼意思?”周顛道:“多半是他們嚇得連手也割……”說到這裡住了口,自知太也難以自圓其說。

便在此時,一陣疾風颳過,只吹得眾人袍袖飛揚。周顛喜道:“好涼快!”

猛聽得西邊喀喇喇一聲響,數十丈外的一株大松樹倒了下來。群豪吃了一驚,同時躍起,奔到斷樹之處,只見那株松樹生於一座大院子的東南角上,院子中並無一人,卻不知如何,偌大一株松樹竟會給風一吹便即折斷,壓塌了半堵圍牆。眾人走近松樹斷截處看時,只見脈絡交錯斷裂,顯是被人以重手法震碎,只是樹絡斷裂處略現乾枯,並非適才所為。

群豪細察周遭,紛紛說道:“咦,不對!”“啊,這裡動過手。”“好厲害,傷了不少人啊!”大院子中到處都有激烈戰鬥的遺蹟,地下青石板上,旁邊樹枝幹上、圍牆石壁上,留著不少兵刃砍斬、拳掌劈擊的印記。到處濺滿了血漬,可見那一場拚鬥實是慘烈異常。地下還有許多深淺的腳印,乃是高手比拚內力時所留下。

張無忌心說這果然是劇本殺啊,千年少林竟然被趙敏這個小魔頭一鍋端了,但心裡仍是隱隱有些不信。道:“快抓那個知客僧來問個明白。”韋一笑、說不得等人分頭去找,那知客僧卻已躲得不知去向。五行旗四下搜尋。過得小半個時辰,各旗掌旗使先後來報,說道寺中無人,但到處都有激鬥過的痕跡。許多殿堂中都有血漬,也有斷折的兵刃,卻沒發見屍首。

楊逍道:“這場激鬥,當是在兩三日之前。難道少林派全軍覆沒,竟被殺得一個不存?”說不得道:“剛才不是有幾十人奔向後山嗎?”楊逍道:“那多半是少林派的對頭,留守在這裡的,見到咱們大隊人馬來到,便溜之大吉了。”

彭瑩玉道:“依事勢推斷,必當如此。剛才那個知客僧就是冒充的,只可惜沒能截他下來。可是少林派的對頭之中,哪有這樣厲害的一個幫會門派?

莫非是丐幫?”周顛道:“丐幫勢力雖大,高手雖多,總也不能一舉便把少林寺的眾光頭殺得一個不剩。除非是咱們明教才有這等本事,可是本教明明沒幹這件事啊?”鐵冠道人道:“周顛,你少說幾句廢話成不成?本教有沒有幹這事,難道咱們自己不知?”厚土旗掌旗使顏垣來報:“啟稟教主,羅漢堂中的十八尊羅漢像曾經給人移動過,不知其中有無蹊蹺。”

群豪知顏垣精幹土木構築之學,他既生疑心,必有所見,都道:“咱們瞧瞧去。”來到羅漢堂中,只見牆上濺了不少血漬,戒刀禪杖丟滿了一地。

周顛道:“顏兄,這十八羅漢有甚麼古怪?”顏垣道:“每一尊羅漢像都給人推動過,本來兄弟疑心後面另有門戶道路,但查察牆壁,卻無密門秘道。”

楊逍沉吟半晌,道:“咱們再把羅漢像推開來瞧瞧。”顏垣跳上神座,將長眉羅漢推在一旁,露出牆壁,果然並無異狀。楊逍也躍上神像,細看那長眉羅漢,突然“咦”的一聲,道:“羅漢背後寫得有字。”將那尊羅漢像扳轉身來。

群豪赫然見到一個斗大的“滅”字。羅漢像本是金身,這時金光燦爛的背心上給人用利器劃出了一個大大的“滅”字,深入逾寸,筆劃中露出了泥土。印痕甚新,顯是刻劃不久。

周顛道:“這個‘滅’字,是甚麼意思?啊,是了,是峨嵋派挑了少林寺,滅絕師太留字示威。”群豪都覺此話太也匪夷所思,盡皆搖頭。

說話之間,群豪已將十八尊羅漢像都扳轉身來,除了極右首的降龍羅漢,極左首的伏虎羅漢之外,餘下十六尊羅漢背後各劃了一字,自右至左的排去,十六個大字赫然是:“先誅少林,再滅武當、惟我明教,武林稱王!”

殷天正、鐵冠道人、說不得等人不約而同的一齊叫了出來:“這是移禍江東的毒計!”

群豪見這十六個大字張牙舞爪,形狀可怖,想到少林寺群僧慘遭橫禍,這筆帳卻要算到明教頭上,無不戚然有憂。

周顛叫道:“咱們快把這些字颳去了,免得做冤大頭。”楊逍道:“敵人用心惡毒,單是颳去這十六個字,未必有用。”這次周顛覺他說得有理,不再跟他鬥口,只問:“那怎麼辦?”說不得道:“這其實是個證據。咱們找到了使這移禍毒計之人,拿他來與這十六個字對質。”楊逍點頭稱是。

彭瑩玉道:“小僧尚有一事不明,要請楊左使指教。刻下這十六字之人,既是存心嫁禍本教,使本教承擔毀滅少林派的大罪名,好讓天下武林群起而攻,然則他何以仍使羅漢佛像背向牆壁?不將這十六個大字向著外面?若不是顏旗使細心,那不是誰也不會知道羅漢像背上有字麼?”

楊逍臉色凝重,說道:“猜想起來,這些羅漢像是另外有人給轉過去的,多半暗中有人在相助本教,咱們已領了人家極大的情。”群豪齊聲問道:“此人是誰?楊左使從何得知?”楊逍嘆道:“這其中的原委曲折,我也猜想不透……”

他這句話尚未說完,張無忌突然“啊”的一聲,大叫起來,說道:“‘先誅少林、再滅武當’,只怕……只怕武當派即將遭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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