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月只顧著擦他身上的水，“表演結束了，去換身衣服吧。”
她站起身，卻見他一動不動地坐著，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走呀？”
祁淮抬起眼看她，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姐姐，你叫我什麼？”
棠月後知後覺他這會兒倔著不肯走的原因是因為一個稱呼。
她俯下身，和他視線相平，無奈喊他：“阿淮，走不走？”
“走！”
祁淮晃了晃腦袋，水珠隨著他的動作甩了棠月一臉。
“姐姐你沒事吧？”他慌忙去擦她臉上的水，還溼著的手卻越擦越潮，又頹然愧疚地垂下手。
像只惹了主人不開心默默躲到角落情緒不安的大金毛。
棠月用紙擦乾了水，拉著祁淮起身，“雖然是春末，但天氣還是有些寒，彆著涼了。”
祁淮任由她拉著手腕往外走，面上沉著臉不開心，視線落在那隻素白的手上時，心底卻像是有煙花炸開。
剛從網咖出來的郝俊文三人正討論著接下來的活動，就聽見付廣裕驚地叫了聲：“臥槽！”
“幹什麼一驚一乍的？”葉谷霖白他一眼，還是好奇地循著目光看去，“啊？”
“你們究竟在看什麼啊？能不能一起看看待會兒去哪……”
郝俊文從看手機的間隙裡抬頭，看見平日裡拽得不可一世的祁淮乖巧地跟在棠月身後時，險些沒拿穩手機。
“愣著幹嘛，快拍照啊！”付廣裕最先反應過來，眼疾手快掏出手機開啟相機，“這可是淮哥百年難遇的服軟場景啊！”
其他兩人跟著照做，卻見鏡頭裡的祁淮似有所感地直直看了過來。那眼神，哪兒有在棠月面前的乖巧，狠厲得像是猛獸狩獵前的徵兆。
付廣裕默默放下手裡，自覺地將照片刪除了。
好可怕，感覺下一秒他們就要被淮哥用眼神殺穿了。
“阿淮，你在看什麼？”棠月還在低頭搜尋最近的商場，問他該往哪兒走，卻沒聽見他回答，一抬眼就見他盯著一處看。
祁淮側身擋住她的視線，“沒什麼，我知道離這兒最近的商場在哪兒。”
跟著他走了許久，棠月才問：“你確定真的是在附近？”
他面不改色：“海洋館附近沒有商場，離這兒最近的商場是有些遠。”
祁淮偏過頭看她，“姐姐是走累了麼？”
棠月擰眉盯著他溼透的後背，“我只是擔心你溼了一路會著涼。”
他聽過很多關心的話，但大多都是出於攀附他的心思，虛假毫無真心。
除了寢室裡三人，祁淮聽得最多的就是那個女人虛偽的擔心。
“小淮唸書這麼用功，回頭我讓保姆給你燉點雞湯。”
那時祁淮高二，時常曠課，她分明是在反諷，祁安榮卻笑著誇獎：“還是夫人對阿淮上心。”
面對祁淮時，他笑容淡了下去，“你看看你，你媽對你多貼心，你怎麼一點不領情？”
祁淮撂下筷子，冷然睨了一眼對面笑意溫和的女人，後者眼底劃過一絲幸災樂禍，卻假模假樣地勸說：“安榮，小淮這孩子只是叛逆了些，你別跟他置氣。”
“她不是我媽。”祁淮強壓下翻騰的怒意，沒有當場氣憤掀桌，聲音沉冷，“我媽早就死了。”
“祁淮！”祁安榮猛地拍桌，音調拔高了幾個度，“她當了你十六年的後媽！衣食住行上哪方面虧過你？”
祁淮站起身，和他視線平齊，聲音淡淡：“我吃飽了。”
他沒理會祁安榮在身後憤怒的聲音，徑直上了樓。
女人貼上祁安榮的胳膊，嗓音柔媚：“安榮，別生氣，小淮還是小孩子，別跟他計較。”
她的聲音故意放大，讓祁淮完整聽了進去。
他一直都知道，這個女人最擅長的就是在祁安榮面前偽裝，而在他面前毫不掩飾的將自己的算計和虛偽展現出來。
“阿淮，在想什麼？”
輕柔的聲音拉回了祁淮的思緒，蔓延四肢百骸的寒意倏地被一陣暖流傾覆。
他低眸看去，垂在身側一直緊攥著的手被開啟，白淨纖細的手搭在他掌心。
一偏過眸，就望進棠月滿是擔憂的眼底。
潛藏在心底的陰暗與沉怨，一點點淡去。
祁淮眉眼鬆散，啞聲道：“……我沒事。”
棠月踮腳探了一下他的額間，沒有發燒，她鬆了口氣。
“聽你的聲音還以為感冒了，要不還是先去找個地方洗熱水澡吧？”
“商場就在前面，裡面有個洗浴中心。”
掌心的溫熱收了回去，棠月推著他往前走，急急催促：“那快些。”
手心落了個空，祁淮眼簾顫了顫，收攏五指。
入口處的保安一見祁淮，下意識就要喊出聲：“祁……”
祁淮立即咳嗽一聲，將他的問候堵了回去。
棠月一心找著他說的洗浴中心，沒注意兩人的互動。
“在哪呀？”
祁淮收回警告的眼神，朝她說：“拐過這條街就是了。”
待兩人走遠，保安才拿出對講機。
“祁少爺進入商場了，速速清場！另外，少爺不想披露身份，不要直呼少爺姓名，over！”
聽見另一邊傳來整齊劃一的“收到”，他才將對講機別回後腰。
看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招牌時，棠月遲疑地問：“是這兒嗎，金色陽光？”
聽著似乎不像是什麼正經的洗浴中心。
祁淮點頭，“是。”
注意到她微擰的眉心，他算是明白了她的顧慮，失笑道：“很正經。”
棠月往裡看了一眼，“那你先進去洗個澡，我去幫你買身衣服。”
祁淮拉住她，塞給她一張黑卡，“今天的消費我買單，不勞姐姐破費了。”
棠月也沒跟他客氣，將卡攥進手裡，“好。”
走了兩步她又退了回來，面頰微紅，“那……那你的尺碼？”
祁淮眉梢輕挑，“我是這裡的常客，店員會拿的，姐姐只管挑就是了。”
棠月哦了聲，轉身去找男裝店。
等她的身影拐過街角，大堂經理才識相地迎了上來。
“少爺，洗浴房已經準備好了，您請。”
祁淮面色冷峻，全然沒有在棠月面前的眉眼帶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