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

“總之…一切就是這樣。”不知不覺，美羊羊自己都不知道她說了多久，只是看到了屋外已經沒有亮光，才發現現在已是夜深，“對不起啊零一……讓你聽我說這麼久……”

零一眨了眼，他看著美羊羊略帶歉意的撓著臉頰低下頭的樣子，有些不解，於是開口說到：“這是我的職責，美羊羊無須道歉。”

“哈……”美羊羊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嘆氣還是鬆了神，她向後靠在這柔軟的沙發背上，舒緩著自己的疲勞，還不忘苦笑著又加了一句，“我一直都不是一個稱職的朋友，我不夠勇敢。”

“什麼是勇敢。”零一突然接話，語氣很是平淡，不知道是在發問還是在陳述什麼。

美羊羊直視他的雙眸，沉思片刻後給了答案：“是懷有直面一切，承擔一切的勇氣。”

“嗯…”零一像是在對這個描述進行分析思考，然後在沉默了幾秒鐘後，當美羊羊正打算繼續捧起日記本翻看時，耳旁卻傳來了零一的聲音，“那美羊羊已經足夠勇敢了。”

“零一？”美羊羊輕輕的念著他的名字，而零一則是一直都用他那毋庸置疑的神態面對著美羊羊。

“美羊羊能夠來到這裡，就是勇敢。”零一不知道什麼才算做直面與承擔，不過在他的程式之中，盤羊族的領地是可以被列為極度危險的地方。

他用那副眼鏡掃描了美羊羊的身體數值，這個女孩竟相比其他同年齡階段的孩子都更加的結實，零一知道這是生物要經過長久的“鍛鍊”才能得到的身體素質。

於他而言，來到危險之地，便是直面；強忍痛苦鍛鍊，亦是承擔。

“……噗哈哈哈哈…”美羊羊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呆滯了許久，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零一歪了歪腦袋，他不明白美羊羊的笑點，於是發問：“提問——我的觀點不正確嗎。”

“啊…不是不是。”美羊羊抿住微笑，她縮了縮身子，將手輕輕搭在膝蓋上交叉的握著，“只是感覺…你和某位大叔很像呢，特別會有意無意的安慰人。”

給予她出發的勇氣的，其實正是灰太狼的鼓勵，她也一直將那些話藏在心中，本以為只是長輩對晚輩的寬慰，而在這不同的時間點，不同的人又做出來類似的對她的肯定。

美羊羊垂了眸子，她覺得或許真的該再好好審視一下自己。

零一眨了眼，他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他的程式中並沒有寫。

索性他再次將話題轉回到他們的調查之中：“這本日記美羊羊還有什麼發現嗎？”

並不是他不能讀取內容，而是因為他發現，以他目前載入的資訊而言，還有很多他無法理解的描述，例如方才美羊羊說到過的“奇力石”。

零一覺得以目前的狀態，將日記本交由美羊羊來解讀是最高效且實際的方法。

“啊，說到這個…”美羊羊將自己的小筆記紙張又拿了起來，她在上面掃視著，沒過一會兒，目光定格在某處，她指著上面說道，“有一點我不是很理解，可能需要一些零一你掌握的情報。”

零一聽後說道：“美羊羊儘管提問，我會將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美羊羊。”

“嗯，謝謝你，零一。”美羊羊溫笑著點了頭，隨後照著紙面將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我這裡發現了奇怪的點，小馨父母失蹤是在班長……也就是暖羊羊離開盤羊族前不久，而在那同一時間，盤羊族似乎發生了一件事情，這才導致小馨的父母被迫離開族群，但是有關盤羊族的事情，那個時候還太小，我們從未問過班長………”

美羊羊扭頭直視零一：“我可以問問，零一你知不知道盤羊族在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嗎？既然零一說過，你的情報停止在五年前，那麼有關這個…比五年前更久以前的記錄，應該是有的吧？”

零一聽到了美羊羊的提問後，沒有立刻回答，而他的眼鏡開始閃爍，似乎是在搜尋著美羊羊想要的答案。

美羊羊緊張的看著他，她害怕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是一場空，想到這她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在片刻的寧靜之後，零一閃爍的眼鏡終於暗了下來，美羊羊趕忙詢問：“怎…怎麼樣了？”

零一低下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美羊羊，隨後開口：“有的，關於那件事…”

“太好了！那我們…”美羊羊還沒說完，緊接著就聽到零一又補了一句話。

“但是美羊羊真的要聽嗎。”

很奇怪，美羊羊一瞬間愣住，她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是她第一次在零一的神色上看出了遲疑。

“我……那個…”美羊羊心中突然有些膽怯升起，就連零一都能做出態度的情報，美羊羊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

『你是個堅強的女孩。』

『美羊羊能夠來到這裡，就是勇敢。』

一個異族的年長者，一個同族的朋友…兩人的聲音在美羊羊的心中響起，似乎是一瞬間，將她的不安驅散。

美羊羊仰起頭：“嗯，我要聽。”

她幾乎沒有猶豫，眼神也十分的堅定。

“好。”零一點著頭，他走上前去，坐到了美羊羊的身邊，隨後伸出了手。

美羊羊看著他手心中，有什麼機關開啟，隨後就有光束出現，對著空中投射出虛擬的影像。

“這是？”美羊羊看著畫面，不禁問道。

“回答——距今大概10年前的盤羊族相關記錄。”零一將自己晶片之中的資料以全息影像的形式呈現出來，其中有文字，也有圖片。

美羊羊看著如此龐大的資料，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從眾多資料之中，一張圖片吸引了她的注意。

美羊羊指著那張圖片的位置，對零一說：“那個是什麼？”

“…美羊羊很厲害，這就是10年前導致小馨父母離開盤羊族的事件的記錄。”零一難得遲鈍了一下，隨後他將其他資料淡化，留下圖片並把它放大。

“啊！這是！”美羊羊在看到放大後的圖片，大吃一驚。

零一則是依舊錶情淡漠，隨後開始解說。

“10年前，盤羊族正逢豐收季，突然一顆隕石從天而降，砸在盤羊族的正中央，起初人們只以為是普通的天地異象，將隕石坑連同那個漆黑的‘隕石’草草的填埋後就繼續生活，可是越到後面越不對勁……”

零一還在說著，美羊羊抬起手企圖觸控那個圖片，但是畢竟是全息影像，美羊羊的手直接穿了過去。

美羊羊在空中劃了兩下，像是在撫摸畫面一般。

零一沒有在意美羊羊的動作，而是繼續說道：“從一開始只是植物枯萎，到後來人們發現很多的東西都開始腐朽，漸漸的他們發現了更多怪異的事情，一些人開始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

“怎麼會……”美羊羊聽後，有些難以置信。

零一接著說：“而不久後，盤羊族的族長髮現，這些異象都是集中於隕石坑的附近…在族長的帶領下，眾人將那個坑再次挖開，直到再次看到那顆隕石，他們才發現，這並不是什麼石頭，它是柔軟的，全身漆黑，還散發著不詳的黑氣。”

“突然有人說，這些黑氣，在他們發現那些失蹤的人最後去過的地方附近也見過……於是他們瞬間明白了人們的失蹤，以及異變的來源——正是這塊天降的奇物。”

“而就在此時，一人突然指出，他手上莫名其妙的泛起了黑色的瘢痕，並且這瘢痕在眾人的圍觀下，肉眼可見的極速覆蓋了他的全身，就這樣……”

零一拍了拍手，似乎在配合著演說做動作：“這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消散成煙，不知去向，眾人陷入恐慌，而有人提出，方才消失的人，便是將這塊奇物從隕石坑抱出來的人……人們明白了，無論是接近還是觸碰它，都會帶來災厄…但如果不去觸碰，就不能將這塊東西帶離族群…所以……”

“他們…需要犧牲者…”美羊羊自己都沒想到，她的聲音竟然如此顫抖，在說出之後，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瞳孔也不由自主的抖動。

“確實如此。”零一給予了美羊羊肯定的答覆，“而就是一個夜晚過後，那個將奇物帶離的人選，就決定了下來。”

“啊…難道是？”美羊羊甚至不敢說出這個已經可以百分百肯定的答案。

只等零一再次點頭，然後對她說：“正是信羊羊夫婦，也就是小馨的父母。”

“怎麼會？為什麼…不……啊……”美羊羊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她既想知道為何會選擇擁有年幼孩童的夫妻二人作為人選，也想知道明明奇物只有一個，卻要派出兩個人。

但是她不敢多想…她怕現實比她想的更加殘酷。

零一知道這個結果對美羊羊來說可能會有很大的影響，但是就客觀而言，這些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他和美羊羊也不過都是聽客，就算再有想法，也無法做出改變。

於是他繼續說道：“在信羊羊夫婦啟程之後，盤羊族的一切異常消散，但是誰也不知道信羊羊夫婦去了什麼地方，最後目睹他們的行蹤，也是在領地的最周圍。”

“而那些由人消失之後化作的黑色霧氣，在奇物離開不久之後，便沉了下來，像是失去了一切的浮力，落在地點，和土壤混雜在一起……”

“和土壤…混雜……”美羊羊再次吞了口唾沫，她小聲的問道，“那個……正如照片上這樣…那些沉下來的東西，一直都是這種顏色嗎…”

零一點了點頭：“是的。”

美羊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站起身，緩步走到玄關，然後緩緩地推開門。

零一跟在她的後面，在門被推開之後，正對著圍牆唯一的出入口，他們可以從這看到小院以外的——盤羊族的領地。

美羊羊有些哽咽，看著這一片漆黑的土地，她竟心中一緊，然後又緩緩轉過頭來。

此時零一還未將影像收起，那個照片仍舊在空中投影著。

那是他人拍攝留下的，黑霧降下後的模樣……

『土壤之上，一片散在的，黑色的顆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