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
皓月沒有再說什麼，不過她發現在看到她的妥協之後，暖羊羊似乎鬆了一口氣，露出了寬心的笑容。
皓月垂下眸子，沒有再看他們，而機械羊似乎在調整著他的鏡片，不過一會兒，他對著她們說道：“定位完成，兩位請跟在我身後，我們現在出發。”
皓月同暖羊羊一起點了頭，機械羊也並未多觀望，而是目標明確似的向著某處走去。
皓月注意到他的眼鏡在發光，她想著，這與她手中的那副相同，既然是如此高階的科技，那必然擁有夜視之類的能力罷。
一路上，幾人沒有交流，準確來說是暖羊羊很多次想與皓月溝通，都被她扭開臉迴避了過去。
“我們快到了…就在前方。”機械羊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尷尬。
皓月環視了四周一圈，耳朵微微顫動，她聽見了就在這不遠處河流順著往上的方向，應當是有礁石和陡坡的緣故，水流十分的湍急。
“這裡看上去，應當是河的下游啊，怎麼會在這？”皓月有些疑惑，正在她自語的問著之時，機械羊已經撥開最後一片草叢，展露在他們面前的，除了恢復平靜的河水，還有一隻倒在岸堤的羊。
“那就是……”皓月看著那羊唸到，“零一？”
“沒錯了。”機械羊肯定了皓月的話，然後疾步走上前，蹲下檢視零一的情況。
暖羊羊也跟著走了過去，她躬下身子看了看零一向上露著的後背：“怎麼會有這麼多破口……已經可以看見裡面的線路板了…”
她的聲音充滿了擔憂，皓月也忍不住走上前來瞧了一眼：“這副模樣……估計是從上游被衝下來的吧？”
說著，她試圖操縱自己的奇力對著零一輸入進去以做治療，可就在奇力的氣息方才碰到零一的外殼之時，皓月感覺到零一的外殼就好像一堵堅硬的牆，她的奇力無論如何都無法進入。
“哎？怎麼…”皓月有些詫異。
機械羊抬起手擋住了她的動作，皓月向她投來目光，機械羊淡淡的開口道：“你的力量來自於自然，機械無法接受。”
簡單的兩句，皓月瞬間明白了無法治療的原因，她皺著眉頭看向零一：“那怎麼辦…他這個狀態，感覺很不妙啊。”
而就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一直沒有動靜的零一竟然開始顫抖了起來。
幾人齊齊將目光看向他，只見零一掙扎著動了幾下手臂，放在了身下，竭盡全力似的撐起了他的上半身。
零一綠色的眸子與機械羊對視，機械羊看著他，鏡片中閃爍幾下，而後開口說道：“無法進行資料交流…零一，請口述你的經歷。”
零一的嘴一張一合，卻始終沒有說出任何聲音，他依舊顫抖著，看樣子，應當是全身的線路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
他放在身下的手，似乎在摸索著什麼，最終，他由身下，掏出了一顆散發著粉色熒光的球。
“這是……”機械羊將手覆在這球上，等著零一向他道述原委。
“……第，第七……”終於，從零一的口中，傳出了幾聲勉強可以構成語言的聲響，聽起來像是交雜的電流聲。
零一將那顆球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機械羊的手中，然後就像是再也沒了力氣，重重的倒在地面。
他側著腦袋，嘴巴還在開合著，像是有未說完的話，但發出的聲音，全都不過是電流。
皓月靜靜的看著一切，她又看向機械羊：“他…他怎麼樣了？”
機械羊說道：“超載模式…運用這個模式的隊員，我無法再將他們收回，我掃描了他的內部構造，基本上無一完好。”
暖羊羊聽著機械羊的話，也不知為何，她的眼中有淚水不自覺的打轉：“那沒辦法救他嗎…”
機械羊沉默片刻，然後回答道：“他的主機板已經遺失，那相當於普通動物的心臟，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如何救。”
“什麼意思？”皓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零一，“什麼叫，主機板遺失？”
機械羊回過頭瞥了皓月與暖羊羊一眼，隨後一手託著那顆發光的球體，一邊蹲下身把零一轉向正面。
“啊！”
“這是……”
兩個女生不約而同的撥出聲來，她們所看到的零一的正面，此時只剩下一個空撈撈的洞，那本應該連線著主機板的吸附式介面，此時凌亂的散落在他的胸膛之中。
“恐怕是為了這個。”機械羊展示似的抬起手中的球體。“僅剩的能源已經不足以支撐力量，哪怕運用超載模式也只能保證身體不會散架而已，為了不讓水流沖走，把主機板拆卸，介面用以吸附這顆球體，才能保證如今能把它帶來這裡。”
皓月這才把注意力望向那邊，她看著球體，越發的眼熟：“這…這是……”
可就在她將要觸碰的時候，機械羊一下收回了球體，一面對她說道：“請勿僭越，這是我的隊員交予我的物品。”
“啊…抱歉……”皓月未能看清那個球體，不過她有種莫名的感覺，如果它翻個面，是不是她就能一下認出那是何物。
就在他們交流之時，本在顫抖的零一也停止了動作。
暖羊羊見此表露出悲傷，可她有一事不明白，於是向機械羊詢問道：“不是說主機板是心臟嗎……可為什麼他還能活動這麼久？”
機械羊沒有說話，皓月看著他平靜的神色，似乎一下讀懂了他的想法——他也並不知道為何零一會這樣。
皓月沉思了一會兒，一個想法跟著脫口而出：“就像是……本能一樣，彌留之際，追尋著情感的本能…”
“機械沒有那種本能。”機械羊立刻反駁。
“我清楚。”皓月沉聲道。
幾人都沒有說話。
“我們帶他回去吧…”在沉默之中，暖羊羊先開了口，“雖然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不過現在…他可以休息了，對吧。”
皓月眨著眼睛，她很意外暖羊羊說出這樣的話，不過很快她也認同了這點，跟著對暖羊羊點了點頭：“走吧，回去吧。”
暖羊羊溫笑著點頭，而後蹲下身去，將零一的手跨在她的肩膀上。雙腿一用力，將這個殘破的羊背在了身後。
機械羊見狀，表示不解：“主機板丟失就無法修復了，為何一定要帶走。”
暖羊羊笑著抬起頭，她看了看今夜的天色，面對著浩瀚的星空，她輕佻軟語的說著：“為什麼呢……我也不清楚，只是覺得……他不應該孤獨的躺在這裡。”
皎潔的月光撒在大地上，興許是為了指引著誰，讓今夜顯得格外的明亮，湍湍的河水之中反著瑩瑩的光，印在皓月翠綠的雙眸間，她抿著唇，將一切看在眼底。
這裡沒有她的夥伴，但至少她能讓這個殘敗的少年，回到他夥伴的身邊。
“我來吧，用我的奇力會快一些…只是不能作用在他體內而已，外放的應該不會被阻擋。”皓月邁上前一步，她將手抬起，覆在零一的後背。
少年的周圍泛起無形的力，將他的軀體整個托起，漂浮於半空。
“啊……”身後頓時輕盈的暖羊羊回頭凝視著皓月，那個女孩依舊扭過了頭回避著她。
不過暖羊羊沒有因此而傷心，反倒是抿唇微微的笑著。
皓月託著零一向著來時的路走去，暖羊羊也邁著步子跟上，只留下機械羊還未動身。
他安安靜靜的看著她們離去，也跟上走了兩步，可突然又停下，回過頭看向這緩緩的流水。
“……無法理解，行動也是，話也是……”機械羊不清楚心中的苦悶從何而來。
他沒有和女孩們說，零一的電流他其實聽的明白。
從被他們發現，再到最後失去動力，他自始至終都重複著一句話。
機械羊上齒碰著唇，輕輕的念出零一最後的聲音。
“第七，朋友…永遠幫助與呵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