灃華從萱陽宮裡走了出來,腳步遲緩,有許多心事壓在心上,像是失了魂一般。
他強打著精神向天帝描述了一番妙萱的病情,隱瞞了妙萱的真實情況,然後就灰溜溜的回到了他的醉煙樓。
他還是將藥給了妙萱,至於要不要用,全在於她自己。許多事情,他終究是改變不了什麼,天意如此,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他瞧著這院中的桃樹已然結滿了果實,壓得桃枝有些支撐不住了,這才扯出一絲笑容來,在柔和的月光照拂下沉沉睡去……
在夢裡,他穿過層層樹林,在一處清水池塘處見到了一身白紗的雲兮在戲水,她將手中青黃色的桃子清洗乾淨,去掉上面的浮毛,見到他來了,便將手中的桃子遞給他。
“灃華,給你,這個可好吃了,這是我在人界吃到最好吃的果子了,你也來嚐嚐……”
“好……”灃華接過她手中的桃子,輕輕咬了一口,不多的汁水在嘴裡迴盪,絲絲甜味開啟他的味蕾,心情也變得愉悅起來。
“好吃嗎?”女孩期待地問他。
“好吃,回味無窮……”
“那是……本姑娘說好吃那就是好吃,哎……那邊還有,要不要再去摘一些回去?”雲兮閃著靈動的雙眼問他。
“走啊……這可得多帶一些回去……”
兩人一起穿梭在樹林間,自由自在,來去隨心,他們好似兩個長不大的小孩,山谷間迴盪著他們的歡笑聲……
時至清晨,一絲暖陽悄悄地爬上床頭,給睡夢中的灃華帶來一絲絲暖意。陽光柔和地在他身上爬行,直到爬到他的臉上他才悠悠轉醒。
灃華揉了揉有些迷糊的雙眼,嘴角是還未放下的笑意。
還真是一次難得的夢境啊……
他穿好鞋襪,在樓房之上往下面看,昨日有些青澀的青桃今日稍微有些變黃了,比昨日稍顯成熟,果香在院子裡飄蕩著。
他伸出手,隨意捏了一個法術,樹上的一個桃子便輕輕鬆鬆地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拿去洗淨,然後輕咬了一口,閉著眼睛躺在椅子上細細品味著……
當熟未熟的桃子有些嚼勁,汁水還很甜,越吃越好吃,猶如他和她在人界的那樹林裡吃到的那桃一般美味……
只是,為何這甜膩之中還夾雜著一點點苦澀?
他睜開一看,乳白色的果肉中間有一層黑黑的蟲卵,而他剛好吃了一部分蟲卵……
“嘔……”一陣噁心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趕緊跑到一邊,用茶水漱口,試著將剛才吃進去的果肉吐出來。
此時,樓閣中的侍女急匆匆地趕來,看著他們樓主一臉蒼白地在催吐,有些奇怪,但是還是沒有敢多問,“樓主,天界的妙萱公主派人來報,說是感謝您的靈丹妙藥,此刻妙萱公主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灃華聽到妙萱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她的話,“行,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行過禮後便退下了。
灃華也停止了催吐,看著手中被他咬了一半的桃子,心裡悶悶的,將剩餘的果肉丟了回去,讓它在地裡自己腐爛。
“什麼破桃子,竟然這麼爛,真是的,我醉煙樓好吃好喝地供著你,你居然還不如人界的桃子長得好,真是無用,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
灃華對著院子裡的桃樹唸叨著,眼中是無可奈何。
他看向頭上九重天,入眼全是一覽無餘的白,再也找不出其他的顏色了,真是寡淡,索然無味。
看來,她還是吃了那藥,但願她能不後悔吧……
妖界,幽冥谷。
花易落自從被逸飛天救回來之後就一直被她限制在妖界,哪裡都不許她去,弄得她有些煩躁,整日裡對著幽冥谷的花花草草修修剪剪,被逸飛天拉著去參加各種盛會,逸飛天倒是樂得自在,但是她卻很不舒服。
“你怎麼了?是這些飯菜不合你胃口嗎?我讓她們重新做一份,來人……”
“夠了……”花易落實在是無語,他當自己是他養的花花草草嗎,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一點都不讓她接觸外面的世界。只要她一想出去他就大發脾氣,說她要去找鯤奈。
“這些日子我也是受夠你了,逸飛天,我不是您養的花草樹木,我現在是有意識的妖靈,我有自己的世界要去,而不是像一個聽話的鳥兒一樣在這裡任由你擺佈。請你大人有大量,放我自由。”
逸飛天臉上的笑容淡去,語氣盡量保持平和,不回答她的話,拉著她的手坐了下來,但是被花易落甩開了。
“落落,別再任性了,我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在幽冥谷待著不好嗎,這裡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你的命令就相當於我的命令,這樣的生活難道你不想擁有嗎?”
“不想……”花易落毫不猶豫地反駁他。“這裡不是我的家……”
花易落的一句話讓逸飛天啞然。
是了,他好像一直都是將她強行困在這裡,從來沒有給過她任何該有的名分,也難怪她會覺得名不正言不順。
“原來你所顧慮的是這個……”
逸飛天立刻起身離開,留下花易落一個人在這裡用餐。
花易落看著逸飛天急匆匆的背影,有些疑惑。
他到底……聽懂我的意思了沒有……
不過,接下來侍女通傳的訊息讓她明白了逸飛天根本就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姑娘,剛才前殿侍衛來報,說是谷主剛才在大殿之上宣佈,要選您當幽冥谷的谷主夫人,明日舉行婚禮……”
“什麼……”花易落一口水嗆了出來,不停地咳嗽,將她憋得小臉通紅。
“你說逸飛天他……他要與我成婚?”
“是的,谷主看起來很高興,現在已經去準備明日成婚的東西了,所以今天就不來陪您了。”侍女通傳完畢就乖乖退下了。
花易落有些懵,這逸飛天在搞什麼鬼,她是讓他放她離開這裡,不是讓他將自己困在這裡。
不行,她要去找逸飛天將話說清楚,她不要在這裡,他愛的又不是她,憑什麼要將她困在這裡。
只是剛一出門就撞上一層屏障,那屏障將這房間死死困住,花易落看不見,硬生生地磕了上去,立馬就被彈了回來。
“怎麼回事?什麼時候設定的這個屏障?”
外面守著的侍女恭敬地回道,“姑娘,這是谷主離開時設定的,谷主怕您離開幽冥谷,所以才設定它,谷主吩咐,一直到明天大婚,您都不能離開這裡。”
“憑什麼,我不是你們幽冥谷的人,快放我出去,我要見逸飛天……”花易落大聲吼著。
侍女面露難色,“抱歉……姑娘。”然後她也不再理會花易落,任憑她在裡面大喊大叫。
花易落真的是很生氣,但是她現在在這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什麼辦法都沒有。
逸飛天這邊倒是高興得不得了,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明日大婚的訊息,他將妖界之中有名有姓的大臣都叫了過來參加明日的婚禮,因為匆忙,所以很多事情從簡,但是該有的禮數一樣都沒有落下。
翳風本來是在外面當值的,此刻卻面露難色地進殿。
逸飛天見他進來了卻不說話,便開口詢問,“怎麼了?”
翳風單膝跪下,抱拳道,“主子,剛才侍女來報,說是落落姑娘好似很生氣,在房間裡大吵大鬧,說是要見您……”
逸飛天微微一笑,“你去回話 ,就說我今日忙著籌備婚禮的事情,不能前去陪她了。等明日婚禮結束之後,她隨時都可以見我,整個幽冥谷任由她進出……”
“這……”翳風還想說什麼,但是逸飛天卻不再理會他了,他也只好作罷。
可是,我的谷主大人,您確定落落姑娘是這個意思嗎……
哎,落落姑娘那邊怕是有些難應付了嘍……
幽冥谷很久都沒有過這樣的喜事了,所以今日來了許多人,都想要見一見這新的谷主夫人究竟長什麼樣子,居然能將孤寡了幾百年的幽冥谷谷主輕鬆給拿下。
是以婚禮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大家便開始議論紛紛。
“我聽說谷主之前對天界青雲之巔的那位可是掏心掏肺,自從雲兮神隕之後,谷主可是意志消沉了許久,一度想要追隨那位而去。如今幾百年過去了,這情義卻是變了……”座下的一位大臣開口說道。
“哎,雖說之前谷主對她情深意重,但是也抵不住這新來的年輕貌美的女子啊,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坐在他身旁的秦毅將軍開玩笑道。
“我看不是,一定是這女子有什麼過人的本領,才會將我們谷主迷得神魂顛倒,說不定就是那床上的功夫了得……”
“哈哈哈,你這話可不興說啊,待會兒要是被谷主聽到了,可不得罰上你一罰。”
“怕什麼,這不是還沒來嗎,咱們就當是說說閒話。”作為幽冥谷幾百餘年的老臣,華農才不會怕這些。
“也不怕閃了舌頭……”秦毅在外打仗多年,這谷中之事他很少摻和,所以比起華農來他更加小心些。
“不過話說回來,這回谷主娶的這個聽說是一個妖靈,也許能成。”
“妖靈?那敢情好啊,妖與妖在一起才是長久之計,之前的那個……”
“噓……快少說些,幽冥谷裡可忌諱著這些呢……”
秦毅見華農如此,趕緊閉了嘴。
“是了,是了……”
正在眾人還在議論紛紛的時候,逸飛天踏著殿外的雨露緩緩而來,神色愉悅,在座的大臣立刻就安靜了下來,眼神隨他而動。
逸飛天今日穿著一身華麗的禮服,氣派十足,與平日裡的那般冷傲的氣質全然不同,今日他身上多了些柔和。
座下的大臣見他如此,也替他高興,整個大殿的氣氛還算和諧。
逸飛天坐在大殿中央,斟滿一杯酒,對著諸位大臣說道,“今日是本座大喜的日子,感謝各位前來捧場,諸位都是我幽冥谷最為優秀的臣子,還望今後能繼續為我幽冥谷效力,創造新的輝煌……”
“好……”
“好……”
座下的大臣十分激動,紛紛斟滿酒,一飲而盡為他助興。
“谷主,不知這位女子是我妖界哪個部落的妖靈,竟然能得到谷主的青睞。”
眾人譁然,果然,還是華農這個老狐狸精明,旁人都不敢輕易問的問題他就敢這樣問出來,要知道,這上面坐的可是比前任妖王還要厲害的人,稍有不慎,惹他煩躁了就會小命不保。
之前有人說他與神女雲兮的事情,被他聽到了就直接將那人給殺了,連魂魄都打散了,三界之中再無蹤影。
是以華農的這一番話一說出來,眾人紛紛使著眼色,看向那大殿之中的人。
但是,逸飛天好像並沒有任何動怒的表情,仍然平和地喝著酒。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花妖而已,本座看她資質不錯,所以就娶了回來。”逸飛天回答他。
原來如此,這位新女主人原來是一個花靈,看來並沒有什麼厲害的背景,想來谷主是真心心悅於她吧,不然也不會看上一個小小花靈。
“可是她只是一位花妖,如何能與谷主相提並論呢?且這谷主夫人之位,也不是一般妖靈所能擔得起的,怕是對她來說有些難啊。”坐在一旁的秦毅開口道。
全場一片寂靜。
他這一問,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就是連坐在他旁邊的華農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秦毅,當真是在外打仗多年,問起話來竟然是如此咄咄逼人,在場的人都在等逸飛天發怒,無一人再敢說話。
秦毅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他真想抽自己一耳光,平時在軍營裡口無遮攔的,回到了谷中應該謹言慎行的,這下谷主不得狠狠罰他。
他在那裡坐立難安,只希望谷主能罰得輕一些。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逸飛天好似也並沒有生氣,語氣平和。
“她當然不能勝任……”
此話一出,全場大臣都有些迷惑起來。
他們以為逸飛天會為這位新夫人說話,狠狠罰一頓秦毅將軍,卻沒想到他卻是直接承認了她不能勝任谷主夫人這個職位,這讓他們有些摸不著頭腦。
既然不能勝任,谷主又為何要執意迎娶他呢?
逸飛天緩緩走到大殿中,揹著手對這些大臣說:“我知道諸位對我這位新谷主夫人有頗多疑問,但是我只說明一點,我迎娶她並不是要讓她為我打點這幽冥谷的事物,而是為了給她一個名分,給她一個完整的家。相信諸位都比本座有出息,家中妻兒早就已經有了好幾百年了,試問諸位迎娶妻子是為了讓她幫你打點府中的一切嗎?更多的是想兩個人一起攜手並進,畢竟這漫長歲月孤寂無比,總要有一個知心人在身旁,和你說說體己話才能有動力。”
他看著大殿之外的世界,鳥雀成對,花團錦簇,微微一笑。
“前段時間我去人界走了一遭,才發現人的一生原來這麼短暫,一百年的時間裡,只有二十幾年的時間裡是有著青春容顏的,連我們妖萬分之一都不到,之後的很多時候都是兩個人一起生活,相互扶持著走完這一生。可即便是這短暫的一百年,他們也許著一生一世,白頭偕老的誓言。難道是他們不想許下幾世的姻緣嗎?並不是,而是他們知道,自己下一世不知道會是什麼境況,或是富甲一方的商人,或是貧窮一生的百姓。他們只在這一世拼盡全力而活,而不會用誓言捆綁住另一個人的下一世,因為他們不想讓另一個人承擔未知的疾苦。”
逸飛天的眼睛裡有動容,他想起了那日的煙花,繼續說道:“人界中人,大都喜歡煙火,但是煙火只有一瞬,哪怕只有一瞬的綻放,他們也願意去欣賞,去享受,不負相遇……”
逸飛天講得走心,這也是他第一次和他們這樣說話,全場的人都在認真地聽他講述著。
秦毅聽得認真,甚至是有些動容,眼眶有些溼潤,他站起身來,為他們這位有情有義的谷主鼓掌,接著是華農……
整個大殿都回蕩著掌聲,久久不停歇……
而在這一場歡呼和掌聲當中,花易落在翳風的一句“谷主夫人到”通報聲中款款而來,五色的華服盡顯高貴,一張美豔的面容被紅帕子遮掩著,苗條細緻的身段無不展現著她的嫵媚,她的身後是長長的裙襬,兩位侍女在她身旁攙扶著她。
在座之人都被她所驚豔到了,若說今日他們的谷主那一身華服已經夠華麗了,卻不曾想這谷主夫人卻是比他們谷主的還要華麗貴氣,若是旁人來了定然會覺得這幽冥谷的谷主是眼前的這位妙齡少女,而不是剛剛在殿中慷慨激昂說那一番話之人。
由此可見,他們的谷主,對這位姑娘是真心喜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