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上去了。”徐文蹲在門口繫緊鞋帶,回頭看墨魚:“我上去了啊。”
“嗯。”墨魚開口打斷徐文的躊躇,往徐文耳朵裡塞了只內建耳機:“去吧。”
行吧,行吧,徐文心一橫,拎起外賣朝樓上衝去。
“咚咚咚。”
“您好,小黃鴨外賣。”
“等會。”一道清亮的女聲傳來,拖鞋拖拖拉拉地踩過瓷磚,最後“吱呀”一聲開了門。
先聞其聲,再見其人。
劉梧鳳長得意外的漂亮,一頭茶色波浪捲髮被一根銀簪隨意挽起,面板白皙如瓷,無框眼鏡下一雙鳳眼,雖有淡淡烏青,卻帶著毋庸置疑的清冷神秘。
再看她身著黑色長款體恤衫,牛仔短褲,左大腿上刺著繁雜的紋身,恍恍惚惚在熱帶雨林碰見眼鏡蛇,令人感到心驚危險,卻又覺得漂亮又個性。
如果忽略她手上拿著的刀和眼鏡片上噴濺的血漬的話就更好看了。救命,為什麼會有血漬啊!
徐文僵在原地,愣是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更別提邁開腿溜了。
“你下一單急嗎?”劉梧鳳上下打量著徐文,蹙起一雙細眉。什麼啊,現在外賣小哥都這麼講究,穿西裝送外賣嗎?
“呃……不急。”徐文舌頭都不受控制,習慣性應和。
“那你會殺魚嗎?”
“……會?”聽到殺魚的那一刻徐文感覺空氣流通都順暢了,就是說,人還是不能多想,自已嚇自已也太衰了。
“那你進來,我給你一百塊,幫我殺條魚。”劉梧鳳敞開門,讓開一條道。
“好。”徐文聲音有點發緊,過度警惕讓他小腿肚感覺要抽筋。挪著步子邁進門。
進了門,光線昏暗,採光不好的室內卻方便看電影,投影儀咿咿呀呀放著霸王別姬的故事,裝修是那種古舊的,好似下一秒就會出現人鬼情緣的東南亞風。
徐文謹慎地跟在劉梧鳳身後進了廚房,忽然一道寒光一閃,朝徐文襲來。
徐文猛的朝後一退,其動作之大,反應之猛,如同一隻撲稜大鵝一樣把餐桌邊的椅子都撞歪,椅腳劃過瓷磚的刺耳聲響震的耳膜嗡嗡的有點發懵。
“你幹嘛?”劉梧鳳擰起細眉,保持著遞刀的動作,不高興道:“接刀啊。”
“哦哦。”徐文手忙腳亂地把椅子扶正,慢吞吞地接過血淋淋的還沾了幾塊鱗片的刀。
“你到底會不會殺魚?”劉梧鳳懷疑地看著徐文,看著笨手笨腳的。
“會,當然會。”你可以質疑我的文學水準,但不能質疑我的廚藝天賦。
徐文一打起嘴炮就支稜起來:“一個不會殺魚的編輯不是一個好外賣員。客官,您放一百個心,我保證幫您把魚殺利索。”
“哦。”劉梧鳳神情冷淡,抱臂靠在吧檯上睨著徐文:“世界上有兩種東西不可信,男人的嘴和老闆的餅,所以——快殺。”
徐文閉嘴了,熟練地拿刀背颳去鱗片,刀尖一劃利落將魚開膛破肚,冰涼黏膩的器髒被五指捏住,無情扯出丟進垃圾桶。
“好了。”徐文將洗乾淨的魚盛進瓷盤,擱在吧檯上。
一回頭看劉梧鳳神色幽幽,不禁脊背發涼:“怎、怎麼了?”
“魚殺的不錯,不過——你好像很怕我?”劉梧鳳纖細的食指卷著一縷頭髮,語氣淡然篤定,目光從鳳眸掃來,無端壓迫,如解剖刀一樣冰涼分明。
徐文腦袋一片空白,嘴巴卻自已巴拉巴拉動起來:“你知道的我們送外賣很忙,所以平時也就刷刷短影片消遣。”
“我這不是前不久刷到一則住戶被外賣員殺死的新聞。實在心有餘悸,感慨世風日下,不由的稍加警惕。”
“雖然死的是住戶,但是換位思考一下,有沒有住戶要殺外賣員的可能呢?”
“思及此處,我不能不害怕,人生在世還是要惜命。”臥槽,徐文快崩潰了,自已這破嘴到底在說什麼,是怕自已死的不夠快嗎?都怪平時和損友聊嗨了,一股愣頭青愛辯論的傻逼味。
“哦?那你還進來殺魚?”劉梧鳳一步一步逼近徐文。
徐文額頭直冒汗,情不自禁往後仰去,語調一本正經中帶著些許顫音:“新聞乃特殊事件的報導,你給的太多,我還是可以賭一下。”
“嘁,你這嘴不當銷售可惜了。 ”劉梧鳳擺擺手:“你走吧。”
“是。”徐文十分激動,幾欲奪門而出,卻只能一步一步穩定地朝門外走。
身後門合上,徐文如蒙大赫,擦了擦額頭並不存在的冷汗,一邊感慨自已身為文科生張口就來,胡說八道的看家本領沒有荒廢。把這次意外熬過去說不定真的可以跳槽當銷售。
“吱呀——”身後的門又被開啟。颳起的風刺激地徐文一個激靈。
“喂,一百塊錢你沒拿。”劉梧鳳揚了揚手上的現金。
“呃,謝謝。”徐文虛驚一場地接過票子。
“我會散打哦。”劉梧鳳笑眯眯得擺了擺手,露出兩顆虎牙。言之一下,她不怕徐文,誰武力值更高還說不準呢。
“……好、好的,我知道了。”僵在原地,只想趕快走掉:“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就是你兼職當外賣員的事情你老闆知道嗎?”劉梧鳳指了指胸口,然後砰的一聲關了門。
什、什麼?徐文猛的低頭朝自已胸口看去,完蛋,自已工作牌沒摘。天天戴著已經和自已身體融為一體,根本忘了著茬。甚至現在徐文才反應過來自已實在是漏洞百出。
所以她提醒自已到底什麼意思,幫自已,還是威脅?
想不通,這都什麼事啊,徐文扶著扶手有些腿麻的下樓,心裡七上八下褲兜裡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開啟一看,紅底白字寫著:“任務倒計時兩小時,請儘快找出兇手。”
什麼?明明不久前還有十二個小時,咋就突然驟減了?對半砍也不是這麼砍的啊?
“四樓的生物老師回來了。”墨魚冷淡的聲線在耳邊響起。
“中年教師夫婦中的那個男的?”徐文記憶良好。
“對,他已經停好電瓶車了。”
“他每天中午都回來嗎?”徐文穩住心神,噠噠噠地下樓。
“都回來,他要回來做飯,但現在還有十五分鐘才到他們高中的午休,他今天提前回來了。”
“中學離小區很近,他一般騎十分鐘就可以回小區。”墨魚繼續道。
徐文不禁加快腳步,老天保佑,千萬不要碰到,他一個生面孔很容易引起注意啊。
可惜他從五口往下要走兩層,那個中年教師從下往上到三樓也正好是兩層,狹窄的樓道腳步聲實在清晰,徐文不得不慢下來。
好巧不巧兩個人正好在三樓打了個照面。
看到樓上下來的徐文,國字臉的男人不禁揚起眉毛,徐文猶豫一瞬果斷繼續向下走,不管怎麼樣,多一個嫌疑人知道他認識墨魚就多一分危險。
“啊對對,哥們我幫你看了一下,燃氣關了,我還幫你檢查了一下門窗,都關的好好的。”徐文開啟電話,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
他記得這男人的對門是一對只有週末過來的住的大學生情侶,而今天是週一,這個謊言應該合理。
徐文慢慢放緩腳步,直到聽到樓上傳來關門聲。
倒計時均勻地流逝著,一個小時五十五分49秒、48秒、47秒……
徐文想下都下了乾脆走下樓看看,說不定可以離開這棟樓。拜託誰願意又燒腦又遭受身心折磨啊,能跑就跑好不好?
“噠噠。”一樓到了,四周寂靜,門外停著一輛電瓶車,再往外卻像字裡行間的空白處,只有無盡的白芒和虛無,見不到底,判不清大小,驟然一看,讓人有被打了一拳的暈眩。
渺小的人在其間如被白浪卷襲,驚心動魄,又束手無策。